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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不管你是否将其归结为我的神经脆弱,但是我坚信,在我周围正进行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政治阴谋,并且由于某种我难以理解的因素,这些阴谋家想谋害我的性命。这听来近乎夸张和荒谬,但是请考虑一下事实吧!为何盗贼竟想撬开无物可偷的卧室的窗户?他又为何手中拿着把长刀呢?”
“你确定那不是用来撬门的撬棍吗?”
“啊,不,是一把刀。我很清楚地看到闪亮的刀光。”
“但到底是何种原因会使人怀有这样的深仇来袭击你呢?”
“啊,这就是症结所在。”
“好,如果福尔摩斯也这样认为,那么这就足以说明他此举的原因。对吗?假设你的想法是对的,他能抓住那个昨夜要挟过你的人,那他就朝找到偷走海军协定的人这个目标迈进了一大步。倘若设想你有两个仇人,一个偷了你的东西,另一个来威胁你的生命,那未免要贻笑大方了。”
“但是福尔摩斯说他不回布里尔布雷去。”
“我了解他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工夫了,”我说道,“我还从未见过他在没有充足理由的情况下就去做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我们便转向了其他话题。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一天真可谓心力交瘁。费尔普斯久病之后仍然虚弱,他的遭遇使他更易于激怒,惶恐不安。我尽力讲一些我在阿富汗、印度的往事,讲一些社会问题,讲一些能替他排忧解闷的事,以取悦于他,但那几乎是徒劳。他总是念念不忘那份丢失的协定,他激动着,揣测着,思忖着,想知道福尔摩斯正在做什么,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正在采取什么措施,明天早晨我们又会听到什么消息。暮色四合之后,他的激动转化成异常的痛苦。
“你很信赖福尔摩斯吗?”
“我亲眼目睹他办过很多出色的案子。”
“但是他还从未侦破过像这样毫无头绪的案子吧?”
“啊,不,我知道他侦破过线索比这件还少的案子。”
“但不是关系如此重大的案子吧?”
“这我倒不清楚。但我的确知道,他曾替欧洲三家王室处理过极其重要的案子。”
“不过你很了解他,华生。他是一个如此不可思议的人物,我永远也不知道如何去理解他。你认为他有成功的希望吗?你认为他打算侦破这件案子吗?”
“他没有说只言片语。”
“这不是个好征兆。”
“恰恰相反。我曾经注意到,他失去线索的时候,总是这样说。在他查到一点线索而又没有十足把握时,他就显得特别沉默寡言。现在,我亲爱的朋友,为这事使自己心神不宁,根本于事无补,我劝你快上床安睡,不管明早等待我们的消息是好是坏,我们都该精神饱满地去处理。”
我终于说服我的同伴接受了我的忠告,但从他激动的神态看出,他是不可能睡着了。的确,他的情绪也影响了我,我自己也在床上辗转了半夜,难以入眠,仔细盘算这个古怪的问题,作了无数的推论,一个比一个更难成立。福尔摩斯为什么留在沃金呢?为何他要哈里森小姐整天留在病房里呢?为何他如此小心翼翼,不让布里尔布雷的人知道他打算留在他们附近呢?我殚精竭虑地寻求符合这一切事实的答案,最后才慢慢入眠。
我一觉醒来,已是早上七点钟,便立刻起身赶到费尔普斯房里,发现他脸色憔悴,一定是彻夜未眠。他的第一句话就问福尔摩斯是否已经回来。
“既然他答应来,”我说道,“就一定会准时来。”
我的话果然不错,刚过八点,一辆马车疾驰到门前,我的朋友从车上跳下来。我们站在窗前,看到他左手缠着绷带,脸色严肃而苍白。他走进宅内,过了一会儿工夫才来到楼上。
“他似乎精疲力竭了。”费尔普斯喊道。我必须承认他说得对。“毕竟,”我说道,“这件案子的线索或许还是在城里。”
费尔普斯低吟了一声。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道,“可是我对他的回来寄予了厚望啊。不过他的手昨天并没有像这样缠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福尔摩斯,你受伤了吗?”我的朋友走进屋内时,我问道。
“唉,这不过是由于我笨手笨脚,擦伤了点皮,”他一面点头向我们问候,一面回答道,“费尔普斯先生,你这件案子,同我所有过去办理过的案子相比,确实是最令人费解的。”
“我怕你这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这是一次非常奇异的经历。”
“你手上的绷带就说明你曾经历过险境,”我说道,“能否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等吃过早餐再说吧,亲爱的华生。别忘了今天早晨我从萨里赶了三十英里路。大概我那份寻找马车的广告还没有音讯吧?好了,好了,我们不能指望一切都水到渠成。”
餐桌已经准备好了,我刚要按铃,赫德森太太就把茶点和咖啡送来了。几分钟以后,她又送上三份早餐,我们一起就座,福尔摩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好奇地望着,费尔普斯则沉郁寡欢、垂头丧气。
“赫德森太太很善于应对这种场合,”福尔摩斯将一盘咖喱鸡的盖子打开说道,“她会做的菜很有限,但是像苏格兰女人一样,这份早餐很有创意。华生,你那是什么菜?”
“一份火腿蛋。”我答道。
“太好了!费尔普斯先生,你喜欢吃什么,咖喱鸡还是火腿蛋?要不然,就请你自己慢用了。”
“谢谢你,我什么也不想吃。”费尔普斯说道。
“啊,来吧!请吃一点你面前那一份。”
“谢谢你,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吃。”
“好,那么,”福尔摩斯调皮地眨了眨眼说道,“我想你不会拒绝我的一番好意吧?”
费尔普斯打开盖子,他刚一揭开,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脸色苍白得像菜盘,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盘内。原来盘内放着一个蓝灰色小纸卷。他一把抓起来,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然后把纸卷按在胸前,高兴得尖叫起来,在室内忘乎所以地手舞足蹈起来,然后倒在一张扶手椅中,由于过于兴奋而虚弱不堪,精疲力竭。我们只好给他灌了一点白兰地,不至让他昏厥过去。
“好啦!好啦!”福尔摩斯轻轻拍着费尔普斯的肩膀,安慰他说,“像这样突然把它放到你面前,的确是太糟糕了,不过华生会告诉你,我喜欢如此富于戏剧性的事情。”
费尔普斯抓着福尔摩斯的手狂吻。
“上帝保佑你!”他大声喊道,“你挽救了我的荣誉。”
“好啦,你知道,这也关系着我自己的声誉,”福尔摩斯说道,“我应该请你放心,我办案失败,和你受托失信一样,都是糟糕透顶的。”
费尔普斯把这份珍贵文件揣进他上衣里面贴身的口袋。
夏洛克·福尔摩斯喝完一杯咖啡,又把火腿蛋吃完,然后站起身来,点上烟斗,静静地坐到椅子上。
“先讲讲我做了些什么,后来又是如何着手去做的。”福尔摩斯说道,从车站和你们分手后,我就悠闲地徒步而行,途经风光旖旎的萨里风景区,来到一个名叫里普利的小村落,在小客店里吃过茶点,然后灌满水壶,口袋里装了一块夹心面包,做好了一切准备。直等到傍晚时分,我才又返回沃金,当我来到布里尔布雷旁边的公路时,已日薄西山了。
“嗯,我一直等到公路上了无人迹——我想,那条公路上行人本来就不太多——于是我越过栅栏,来到屋后宅地。”
“那大门都是日夜开着的啊。”费尔普斯突然喊道。
不错,可是我尤其热衷于这么做。我选择了长着三棵枞树的地方,藏身于树荫下,我走过去,不让屋子里人发现我。我蛰伏在旁边的灌木丛中,我裤子膝盖处磨破了能证明,我是从一棵树匍匐前进到另一棵的,一直爬到你卧室窗户对面的那丛杜鹃花旁边。我在那儿蹲下来,静观其变。
“你房里的窗帘还没有放下,我可以望见哈里森小姐坐在桌旁看书。她合上书关牢百叶窗退出卧室时,已是十点一刻了。我清晰地听到她关门及用钥匙锁门的声音。”
“钥匙?”费尔普斯突然喊道。
对,我事先嘱咐过哈里森小姐,在她就寝时,从你的卧室外面将门锁上,并且亲自拿着钥匙。她严谨地执行了我的各项命令,要是没有她的合作,可以肯定,你是找不到你上衣口袋中的那份文件的,后来她走开了,灯也熄灭了,我仍旧蹲在杜鹃花丛中。
“夜空甚美,但守株待兔之事仍然令人生厌。当然,那种兴奋的心情,就如同坐收渔翁之利一样。不过,等了很久,华生,几乎就像我们在调查‘斑点带子案’那个小问题时,在那间死气沉沉的屋子里等候的时间一样长。沃金教堂的钟声一刻接一刻地敲响,我不停地想,也许不会有事发生了。可是,在凌晨两点钟左右,我突然听到拉开门闩和钥匙转动的响声。顷刻间,供奴仆出入的门开了,约瑟夫·哈里森先生在月光下走了出来。”
“约瑟夫?!”费尔普斯突然喊道。
他光着头,但是肩上披着一件黑斗篷,以便遇到紧急情况时,可以立即把脸蒙上。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墙壁阴影下,紧挨窗户,用一把长薄片刀插入窗框,拨开窗闩。然后他撬开窗户,又把刀子插进百叶窗缝中,打开了百叶窗。
从藏身的地方我可以对室内情况及他的举动一览无余。他点燃壁炉台上的两支蜡烛,动手卷起门旁地毯的一角。然后弯腰取下一块小方木板,那是供管道工修理煤气管道接头时用的。这块木板盖着T字形煤气管接头,有条管子通往楼下厨房,做厨房供煤气之用。约瑟夫从这一隐蔽之处取出一小卷纸来,重新盖好木板,又铺平地毯,吹灭了蜡烛,我正站在窗外守候他,于是他一下子就撞入了我怀里。
“啊,约瑟夫先生比我想象的还要狠毒得多!他拿刀朝我扑来,我不得不再次抓住他,在我制伏他之前,我指节上被刀划伤了。我们激战结束后,他由于仅能用一只眼看人,看起来极像个凶犯,但是他听从我的告诫,交出了文件。我拿到文件,便放他走了。不过我今早给福布斯发了一份电报,将详情都告诉他了。倘若他动作麻利,能抓住他要缉拿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如我所料,他赶到那里时人已经逃走了,那对政府来说极为有利。我想,首先,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其次,珀西·费尔普斯先生都宁愿这件案子不经过警罪法庭审理更好。”
“我的天啊!”我们的委托人低吟道,“请告诉我,莫非在我极其痛楚的十个星期中,这份失窃文件自始至终都和我一起在那间屋子里吗?”
“正是如此。”
“那么约瑟夫!约瑟夫是一个匪徒和盗贼了?”
“哎!恐怕约瑟夫是一个比他外表看起来更阴险、更危险的人物。从他今早对我所说的话来揣测,我断定他在股票交易中赔了老本,出于想时来运转,他什么坏事都准备去干。作为一个极端自私的人,一有机会,他既不顾他妹妹的幸福,也不会顾及你的声誉。”
珀西·费尔普斯坐回他的椅子中。
“我的头都昏了,”他说道,“你的话使我更加如坠云里雾里。”
“你这件案子最大的困难,”福尔摩斯说教似的指出,“就在于线索太多。毫不相干的迹象遮掩住了极其重要的线索。我们面前的事实繁杂,只能从中筛选出必要的,按顺序把它们串连起来,以便重视这一系列怪事的每个环节。我开始对约瑟夫产生怀疑的依据是,你曾打算在失窃的那天晚上和他一起回家,我顺理成章地想到他定会来找你,因为他对外交部很熟悉,又是顺道。后来我听你说有人急于潜入那间卧室。我想,只有约瑟夫才有把东西藏在那间卧室的可能性,因为你对我们说过你那天和医生一起回到卧室时,是怎么让约瑟夫搬出卧室的。到那时我的怀疑就得到证实了。特别是头一夜没有人陪你住,就有人企图潜入室内,这说明这位不速之客对房内的情况极为谙熟。”
“我真是一叶障目啊!”
据我之前对他们的分析,情况是这样的:约瑟夫·哈里森从通向查尔斯街的那个旁门进入外交部,由于他轻车熟路,所以在你离开办公室时,他直接闯进去,发现那里空无一人,马上就按起电铃来,正当按铃之时,一眼看到桌上的文件。只一眨眼的工夫,他觉得现在是不可多得的时机,可以得到一份极有价值的国家文件,他立即将它揣到口袋里匆匆离去。正如你所回忆的那样,过了几分钟,打盹刚醒的看门人才提醒你注意铃声,这一点时间足够让盗贼逃脱了。
“他乘坐第一班车回到了沃金,检查了赃物,确定它极具价值,便把那份协定藏到他认为很安全的地方,企图一两天内取出,送到法国大使馆或他认为可以高价出售的任何地方。但是你突然返回家中,他措手不及,被迫从那间卧室搬了出来。从那之后,屋里一直至少有两个人在,使他再也无法将他的‘珍宝’取出。这种情况使他急得简直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过他终于看到了机会。他设法潜入室内,但是你没有睡得很沉,这就挫败了他的计划。你或许还记得,那天晚上你没有服用平常吃的那种药。”
“我记得。”
“我想,他定是在那药里做了手脚,因此他相信你一定会毫无察觉。当然,我很清楚,无论何时,只要他觉得能毫无危险地重新再干,他还是要如法炮制的。你离开卧室自然是他求之不得的。我让哈里森小姐整天待在屋里,目的是使他不能趁我们不在时先下手。我一方面使他产生没有危险的错觉,一方面,正如刚才所说,监视着卧室内的动静。我当然确定文件就藏在卧室里,但我不愿拆开所有的地板和壁脚去搜寻它。因此,我让他自己从隐藏之处将东西取出来,这就省了我许多麻烦。还有哪些地方我没有讲清楚吗?”
“第一次他本来可以从门里进去,为什么偏要撬窗户呢?”我问道。
“从门里他要绕过七间卧室,而从窗户他却可以毫不费力地跳进草坪。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认为,”费尔普斯问道,“他有什么作案的企图吗?那把刀子只能做凶器用啊。”
“或许是这样,”福尔摩斯耸耸肩回答道,“我只能肯定地说,约瑟夫·哈里森先生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