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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的好伙计,就这么办吧。我们在同一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如果再蹲在同一座牢房里,那就更有意思了。华生,实话跟你说,我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我如果是罪犯,肯定是很有效率的。这是我在这方面难得的一次机会。你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整洁的皮袋子,打开来亮出里面几件发亮的工具,“这是最高级最上等的盗窃工具,镀镍的撬棒,镶着金刚石的玻璃刀,万能钥匙,以及对付现代文明所需要的各种新东西。我这儿还有在黑暗中使用的灯。一切都准备好了。你有走路不出声的鞋吗?”
“我有一双橡胶底的网球鞋。”
“好极了!有面具吗?”
“我可以用黑绸布做两个。”
“我看得出来,你做这种事情是很有天赋的。很好,你做假面具。走之前我们吃点现成的东西。现在是九点半,十一点钟我们要赶到教堂区。从那儿走到艾培多尔塔需要一刻钟的时间,我们午夜之前就可以动手。密尔沃顿十点半准时睡觉,而且睡得很熟。不管怎么说,我们在两点之前就可以口袋里装着爱娃小姐的信件回到这里。”
福尔摩斯和我穿上夜礼服,看上去像两个看完了戏回家的人。我们在牛津街叫了一辆双轮马车去罕姆斯德区的一个地方。到了之后,我们付了车费,扣上外衣的纽扣,因为天很冷,狂风好像要把我们吹透。我们沿着荒地的边缘走着。
“这件事要非常谨慎地对待,”福尔摩斯说道,“这些信放在那家伙书房里的一个保险柜里,书房就在他卧室的外面。不过,和所有会照料自己的壮汉一样,他睡觉睡得很死。我的那位未婚妻阿加莎说,仆人们把叫不醒主人当作笑话讲。他有个忠心耿耿的秘书,白天从不离开书房,这就是我们晚上来的原因。他还有一条凶猛的狗,总在花园里到处转悠。前两天晚上我和阿加莎约会到很晚,她把狗锁了起来,好让我顺利地出去。就是这座房子,院子里的这座大房子。进大门,然后往右穿过月桂树。我们最好在这儿把面具戴上。你看,没有一扇窗子里有灯光,一切都很顺利。”
我们戴着黑绸面具,看上去像是伦敦最凶猛好斗的两个歹徒一样。我们悄悄走近这所宁静而又阴森的房子。房子的一侧有一个铺了瓷砖的阳台,沿着阳台有几个窗户和两扇门。
“那就是他的卧室。”福尔摩斯低声说道,“这扇门正对着书房。这儿对我们最合适,可是门又上着闩又锁着,要进去就会弄出很大的声音。到这边来。这儿有间花房,门对着客厅。”
这地方也上了锁,但福尔摩斯割去了一圈玻璃,然后伸手从里面开了锁。我们一进去,他就关上了门,这样我们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已经成了罪犯。花房里温暖的空气和异国花草的浓郁的芳香迎面袭来,弄得我们都喘不过气来。他在黑暗中抓住我的手,带着我穿过一排排的灌木丛。我们的脸擦着灌木的叶子。福尔摩斯精心培养,练就了在黑暗中看清事物的特殊能力。他一只手依旧抓着我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开了一扇门。我好像感到我们进了一间大房间,而且不久前有人还在里面抽过雪茄烟。他在家具之间摸索着往前走,又开了一扇门,我们进去后又把门关上。我伸出手去,摸到墙上挂着几件外衣,我知道我是在过道里。我们穿过这条过道后,福尔摩斯又轻轻打开右手边的一扇门。里面有什么东西向我们扑来,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上。当我察觉到那是一只猫时,我又差点儿笑出声来。屋子里面生着火,而且空气里烟味很重。福尔摩斯踮着脚走了进去,等我跟进去后,他轻轻地关上了门。我们已经进入了密尔沃顿的书房,对面有个门帘,通向他的卧室。
炉火烧得很旺,照亮了屋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我看见有个发亮的电灯开关,但即使我们开灯安全,现在也没有必要。壁炉的一边有面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我们从外面看见的观景台。壁炉的另一边是通向阳台的门。屋子的中间有一张书桌,桌子旁边是一把闪闪发光的红皮转椅。书桌的对面有一个大书柜,顶上有座雅典娜的半身大理石雕像。在书柜和墙中间的角落里,有一个高高的绿色保险柜,擦得发亮的铜把手反射着炉火的光。福尔摩斯悄悄走过去,看了看保险柜。然后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卧室的门口,站在那里侧着头凝神地听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这时我突然想到,最好从外面的门撤退,便走过去检查这扇门。我惊喜地发现它既没有上锁也没有插门闩。我碰了一下福尔摩斯的胳膊,他把戴着面具的脸转向那个方向。我看到他吓了一跳,显然他和我都没有料到这一点。
“这不对劲,”他把嘴贴近我的耳朵说道,“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管怎样,我们要抓紧时间。”
“要我做什么?”
“你守在门边。要是听见有人来,就从里面把门闩上,我们可以顺原路出去。要是他们从另外一边来,假如我们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就可以从这扇门出去;假如事情还没有办完,我们可以躲在窗帘后。懂了吗?”
我点点头,站到了门边。刚才那种害怕的感觉消失了,现在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激荡着我的心。这种感觉是在我们身为法律的捍卫者的时候,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是崇高的,无私而带有骑士意味的感觉,我们的对手则是邪恶的,所有这一切都增加了我们这次冒险的乐趣。我不仅没有任何犯罪的感觉,反而在冒险中感到高兴和振奋。我带着几分羡慕,看着福尔摩斯打开他的工具袋,像正在进行复杂手术的外科大夫那样,冷静、科学、准确地选择他的工具。我知道福尔摩斯有开保险柜的特别爱好,我也理解面对那个绿色怪物时他所感受到的喜悦,正是这条巨龙吞噬了许多美丽女士的名声。福尔摩斯把大衣放在一把椅子上,卷上夜礼服的袖口,拿出两把手钻、一根撬棒和几把万能钥匙。我站在中间的门旁,两眼盯着其他的两个门,防备出现紧急情况。尽管如此,万一情况发生时应该做些什么,我并不清楚。福尔摩斯全神贯注干了半小时,像个熟练的机械师一样放下一件工具,又拿起另一件。最后,我听到“咔嗒”一声,保险柜宽宽的绿门开了。我一眼看到里面有许多纸包,每一包都捆着,用火漆封着,上面还写着字。福尔摩斯拿出一包来,但在闪烁的火光下看不清上面的字。他掏出在黑暗中使用的小灯,因为密尔沃顿就在隔壁的房间里,打开电灯太危险了。突然,我看到他停了下来,凝神倾听,然后眨眼间关上了保险柜门,拿起大衣,把工具塞在口袋里,奔到凸窗的窗帘后,并且做了个手势让我也跟过去。
我到了他那里,才听到使他警觉起来的声音。房子的什么地方有声音。远处传来“砰”的关门声,然后是迅速走近的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含混不清的低低的说话声。脚步声是从屋外的走道传来的,到了门口停了下来。门开了。紧接着“咔嗒”一声电灯打开了。门又关上了,刺鼻的雪茄烟味直扑向我们的鼻孔。然后,在离我们几码远的地方有人在不断地走来走去。最后脚步声停了下来,椅子“咯吱”响了一下。随后听到钥匙在锁中“啪嗒”一声,还有纸张的沙沙声。
我刚才一直没敢朝外看,现在我轻轻地分开面前的窗帘往外窥探。我感到福尔摩斯的肩膀紧紧地压着我的肩膀,知道他也在看。密尔沃顿又宽又圆的后背就在我们伸手可及的地方。显然我们对他的行动完全判断错误了。他根本就没有在卧室,而是在房子另一侧的吸烟室或是台球室里抽烟,那儿的窗户我们刚才没有看见。他的脑袋又圆又大,就在我们视线的正前方,头发已经灰白,一块秃了的地方在灯光下显得很亮。他仰靠在红漆椅子上,两条腿伸出,一支雪茄烟斜叼在他嘴上。他穿一件紫红色军服式的吸烟服,领子是黑绒的。他手里拿着一沓很厚的法律文件,懒散地读着,嘴里吐着烟圈儿。他这种平静而舒适的姿态看样子不会马上结束。
福尔摩斯悄悄地抓住我的手,使劲地握了一下给我信心,好像这种情况他能对付,而且他的心情也很稳定。从我这个角度很容易就能看到保险柜的门没有关好,密尔沃顿随时可能发现,但我不知道福尔摩斯是否也看到了。我心中主意已定,如果我从密尔沃顿凝视的姿态上看出保险柜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就马上跳出去,用大衣蒙住他的头,把他按住,其余的事就交给福尔摩斯去办。但是密尔沃顿一直没有抬头。他懒散地拿着文件,一页一页地翻阅着律师的申辩。我想,等他看完文件抽完烟以后,他总会回卧室的。但是,还没等他看完文件抽完烟,事态就有了意外的发展,把我们的思路引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我注意到密尔沃顿有好几次看表,有一次还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又坐下。不过,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在这种意想不到的时候他会有约会,一直到我听到外面阳台上传来轻微的响声。密尔沃顿放下文件,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那微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接着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密尔沃顿站起来去开门。
他毫不客气地说道:“哦,你迟到了将近半小时。”
原来门没有上锁、密尔沃顿深夜仍然没有入睡就是因为这个。我听到有女人衣服的沙沙声。刚才当密尔沃顿的脸转向我们这边的时候,我已经把窗帘中间的缝合上了,但是这时我又小心翼翼地再次把它打开。密尔沃顿已经又坐了下来,嘴角上仍然叼着雪茄烟。在明亮的电灯光下,只见他的面前站着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士。那位女士的皮肤黝黑,脸上戴着面纱,下巴上系着斗篷。她呼吸急促,柔软身体的各个部位似乎都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着。
“我说,”密尔沃顿说道,“亲爱的,你让我一晚上没有好好休息。我希望你没有让我白白等待。你别的时间来不行吗?”
这个女人摇了摇头。
“好吧,你不能来就不能来吧。要是伯爵夫人是个不好对付的女主人,那么你现在有机会报复她了。上帝祝福你。你为什么颤抖?对了,振作一点。我们现在来谈正事吧。”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笔记本,“你说你有五封信,其中包括达尔波特伯爵夫人的。你想卖,我想买,这很好。现在只剩下价钱要谈了。当然我得先看看这些信。假如真是好东西——我的天啊,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