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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
“你要不要来我这边,迈克?说不定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去集市?”
“今年秋天的时候可能可以,我们三个一起。”
“我很想去。”
“还有,我也在想钥匙的事。”
“你的问题有一半就是想太多了,迈克。”她说,又笑了起来。有一点哀怨吧,我想。我懂得她在说什么,只是她好像不懂感觉是我问题的另外一半。感觉像是秋千,我想我们大部分人到最后都是被它晃死的。
我又写了一阵稿子后,便把IBM抱回屋里,一沓稿子放在打字机上面。到此为止,至少目前如此。我不会再想办法回魔法衣橱里了,也不会再去管安迪·德雷克和约翰·沙克尔福德。在这件事了结之前,不会再管。就在我套上长裤、扣好衬衫扣子的时候——感觉好像这是我连着好几个礼拜头一次穿上长裤和衬衫——我忽然想到:说不定是有什么,比如说某种力量,在利用我写的这部小说来镇定我的心神,是它让我重拾写作的能力。这不是没有道理,写作一直是我上选的药方,比黄汤或我在浴室医药柜里放的美力廉都要有效。也有可能,写作只是冲印系统,只是定影剂,梦就藏在那里面。说不定,真正有效的药方是神游物外。神游物外,就是“感觉来了”,你有时会听到篮球选手说这样的话。我是真的神游物外,真的有感觉了。
我抓起雪佛兰的车钥匙走过餐台,照例又朝冰箱看一眼。冰箱门上的小磁铁又排成了圆圈。中间排的字是我以前见过的,这次一看就懂,多亏有“磁铁王”多出来的字母可以用:
help her(帮助她)
“我不是正在尽力吗?”我边说边朝外走。
68号公路朝北走上三英里——走到这里就已经到了以前叫做城堡岩公路的路段——有一家温室,前面设有店面,叫“翠苗圃”。乔以前常在那里耗上大半天的时间买一些园艺用品,或什么也不买,光是和小店的两个女老板瞎搅和。其中一人是海伦·奥斯特,肯尼的太太。
我在礼拜天上午约十点的时候,开车到了那里(小店当然是开着的;旅游季的时候,缅因州的小店每一家都暂时改当异教徒),把车停在一辆纽约车牌的宝马旁边。我在车里多待了一会儿,听完收音机播报的气象预报——还是又湿又热的天气,至少要再延续四十八小时——才从车里出来。一个女人从店里走出来,穿着泳衣加短裤裙,头戴一顶特大号的黄色遮阳帽,两只手捧着一大袋泥炭苔。她朝我浅浅一笑,我赶忙以百分之十八的热忱回礼。她是从纽约来的,这表示她不是火星人。
店里比外面午前的大太阳更热更湿。莉拉·普罗克斯正在打电话,她是两个老板之一。收款机前面放了一台小型电风扇,她站在电扇前面,身上的无袖短衫被吹得啪啪响。她一看我进门就朝我举手打招呼,手指头像弹钢琴一样动了动。我也依样回礼,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不管我有没有在写稿,我还是神游的状态,还是在感觉里面。
我在店里四下走了走,随便挑了几件小东西,但眼角的余光始终停在莉拉身上,就等她打完电话。这期间,我脑子里的专属超光速推进器还在不停地嗡嗡转动。她终于挂上了电话,我朝柜台走去。
“迈克·努南!你教我等得望眼欲穿啊!”她边说边敲起了收银机,替我买的东西算钱,“听到约翰娜的事我好难过,见到你一定要先提这件事。乔是万人迷哪。”
“谢谢你,莉拉。”
“不客气。虽然多说无益,但像这样的事最好还是先说在前头。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往后也会这么想。说在前头。你也要搞一点园艺啊?”
“就看天气什么时候凉快一点。”
“啊!是真邪门儿,对吧?”她伸手拉一拉身上的短衫,跟我证明真的有多邪门儿,然后指着我买的一样东西,“这一样要不要特别装起来?安全至上,才不后悔,这是我的格言。”
我点点头,看一眼斜靠在柜台上的小黑板。新鲜蓝莓!粉笔写的,生鲜进货!
“我还要一品脱蓝莓,”我说,“但不要礼拜五的,礼拜五以后的都可以。”
她用力点一下头,好像在说她哪会不知道再贵我也付得起:“这一批昨天还在枝子上呢。这样够新鲜吧,你觉得?”
“好,”我说,“肯尼的狗也叫蓝莓,对吧?”
“它真好玩,对吧?天哪,我最爱大狗了,乖的话就好。”她转过身来,手上已经有一品脱从小冰箱里拿出来的蓝莓,放进另一个袋子里面给我。
“海伦呢?”我问她,“她今天休假?”
“她哪会休假,”莉拉说,“她若在镇上,你要用大棍子打才能把她弄出这里。她和肯尼带孩子去‘马的州’了。他们和海伦哥哥一家人合起来在海边租一栋小房子度假,每年夏天在那里过两个礼拜。全家出动。可怜那老狗小蓝莓,准会追海鸥追到昏倒。”她开心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让我想起莎拉·蒂德韦尔。要不就是莉拉笑时盯着我看的神情。她的眼睛没一丝笑意。那双眼睛小小的,盯着我,冷冷地朝我端详。
拜托你别瞎想了好吗?我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总不会全镇的人没一个没插一脚的吧,迈克!
真的吗?是真有“地方意识”这东西的——谁不信,准没参加过新英格兰小镇的镇民大会。既然有“意识”,不就很可能也会有“下意识”吗?还有,凯拉和我既然都在做原始的“心灵交融”,TR-90其他的人难道就不可能吗?搞不好连他们自己也没发觉。我们住的是同一块地,呼吸的是同样的空气,共有同一片湖区,共用同一片地下水层,这片地下水层就埋在这一切的下面,里面蓄含的水喝起来有岩石和矿物的味道。对了,我们也共用同一条大街,乖的狗跟疯的狗可以肩并肩一起行走。
我拎着布做的手提袋要带着我买的东西走开时,莉拉说:“那罗伊斯·梅里尔好可怜。你听说了吧?”
“没有。”我说。
“昨天晚上从他家地下室的楼梯摔下去了。都那一把年纪了还爬这么陡的楼梯干吗?真搞不懂。但我想人只要到了他那年纪,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吧。”
他死啦?我才要开口问,马上就知道应该改口;在TR,这种事不可以这样说,“他往生了?”
“还没。莫顿急救队送他到城堡郡立医院去了,还在昏迷。”她说的是“分”迷,“他们说他可能醒不过来了,可怜。他这一走,有一段历史就会跟着他入土了。”
“我想也是。”但我心里想的是早死早超生,“他有儿女么?”
“没有。梅里尔家在TR有两百年的历史了,有一个就死在墓园岭上。不过,这里的老家族都快死光了。祝你今天愉快啊,迈克。”她微微一笑,但眼睛还是没有表情地打量着我。
我钻进我的雪佛兰,把买的那袋东西放在乘客座上,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没动,任空调不停往我的脸上、脖子喷冷气。肯尼·奥斯特到“马的州”去了。很好。往正确方向去的一步。
但还有替我看家的那一位。
“比尔不在。”伊薇特站在门边,想把门口堵得严严的(只是,你若身高只有五英尺三英寸,体重约莫一百磅,再怎么堵也只那么多)。她盯着我看的锐利眼神,活像俱乐部的魁梧保镖在挡下醉鬼,而且还是个先前已经被拎着耳朵扔出去一次的醉鬼。
我正站在一栋“鳕鱼角”式独栋住宅的门廊上面。我从没见过这么雅致的“鳕鱼角”房子,它位于皮博迪山的山顶,将新罕布什尔州的美景尽收眼底,还可以一路眺望佛蒙特州的后院。比尔放工具的一排仓库就盖在房子的左侧,全都漆成同一式的灰色,每一间都有标识:“迪安管理一”或二、三。他那辆道奇公羊停在二号仓库前面。我看一下车子,再回头看伊薇特。她的嘴抿得更紧了。再抿紧一点,我看她的嘴就会整个塌下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