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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约翰在外面喊了一声,吓得我们两个马上分开,“你们要不要帮一下忙啊?快要下雨了。”

“谢谢你终于下定决心。”她用低低的声音跟我说完,便转身急忙退到拖车窄窄的走廊。而下一次她再跟我说话时,我想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或她在哪里。下一次她再跟我说话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别吵醒孩子,”我听到她跟约翰说。约翰的回答是:“哦,对不起,对不起。”

我又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缓和呼吸,然后钻进浴室,用冷水泼脸。我记得转身要拿浴巾时,看见浴缸里有一个蓝色的塑料鲸鱼。我记得我那时心想,这只鲸鱼的气孔搞不好喷的是泡泡呢。我甚至记得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写一本童书,讲会喷泡泡的鲸鱼。叫它威利?不好,太俗了。韦尔翰?嗯,这听起来感觉就不错,既尊贵,又悦耳。泡泡鲸鱼韦尔翰。

我也记得头上传来雷打下来的轰隆巨响。我记得那时我好开心,因为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十分期待晚上快一点到来。我记得外头有几个男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也记得玛蒂压低声音跟他们说什么要放到哪里去。接着他们又都出去了。

我朝下看,下面鼓起的一大块已经快要消了。我记得那时我心里想,天下最滑稽的就属性欲被撩拨起来的男人的样子了,马上就又想起,我前一阵子好像才想过这句话,好像是在梦里。我从浴室里出来,再去看一下凯——她已经侧翻过来,还是睡得很沉——之后才向走廊走去。我才刚到起居室,屋外就爆发了枪声。我绝对没把枪声和雷声搞混。有那么一下,我以为大概是回火之类的——不知哪个小鬼的改装车——但马上就知道了。我原本就隐隐觉得会出事……但我想的是鬼,不是枪声。要命的错误。

那飞快连发“啪!啪!啪!”的自动武器是格拉克九厘米,这是我后来知道的。玛蒂发出尖叫——很高,能刺破人的耳膜,听得我全身发僵。我也听到约翰在痛苦地大喊,乔治·肯尼迪跟着吆喝:“趴下!趴下!天哪你快把她压下去!”

有东西打中拖车,噼里啪啦像一阵冰雹重重撒下。又有一阵咔啦咔啦的声音,凿破东西的声音,从西往东走。有东西在我眼前爆裂开来——我听到的。很像乐器颤动的“琤——”,吉他的琴弦猛弹一下。厨房桌上,他们刚从外面拿进来的沙拉碗已经粉碎。

我跑向门口,差一点就从门口的空心砖台阶倒栽下去。我看到烤肉架翻倒在地上,还没熄火的木炭在前院稀落的草丛里面燃起星星点点的火苗。我看到罗米·比索内特坐在地上,两腿张开,呆呆地看着自己染满了血的脚踝。玛蒂跪在烤肉架旁边,两手扶地,长发披在脸上,好像要把火热的木炭扫成一堆,免得真烧出麻烦。约翰踉跄着朝我走过来,一只手伸在前面。他那条手臂上面都是血。

这时我看到了先前见过的那辆车——没什么特别、贴着滑稽贴纸的那辆房车。它是从路上开过去没错,但里面的人是故意开过去好查看我们的动静的,之后又转头开了回来。开枪的人上半身靠在前面的乘客座窗口外面。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柄短粗的枪,还在冒烟。枪托是铁条枪托。他脸上一片蓝,平平的,只有两个大洞有眼睛——滑雪面罩。

我头上又传来一声暴雷,长长的咆哮惊醒一切。

乔治·肯尼迪正朝车子走去,看上去并不慌忙,一路上还不时用脚去踢挡路的滚烫木炭,不会理会他长裤右大腿的暗红色污渍一直在扩大。他不慌不忙地伸手到背后,就算那个枪手从车窗钻回去朝驾驶大喊:“快走!快走!快走!”他仍旧镇定自持。那个驾驶同样戴着蓝色的面罩。乔治一直不紧不慢,没慌乱过分毫。而他还没把手枪掏出来,我就已经知道他为什么从来不肯脱掉那身好笑的凯托老爹西装外套,连玩飞盘时都不肯脱。

那辆蓝色的车子(后来知道是一辆一九八七年代的福特,登记在奥本的索尼娅·贝利沃太太名下,前一天报案失窃),一直停在路肩上面,也一直没有熄火。现在车子加速,从后轮掀起一阵棕色的、干干的尘土,一摆尾,撞得玛蒂的RFD信箱从柱子上掉下来,飞到路中间。

乔治还是不慌不忙。他把两只手合起来,右手握枪,左手托枪,仔细瞄准,一连射出五发。前两发射中车尾——我看到了射出的那两个洞。第三发射中急着开走的福特后车窗,我听到有人大声喊痛。第四发射中哪里我不知道。第五发射穿了车子的左后轮,福特马上歪向那一边。开车的人刚要把方向拉回来,车子就马上失控,冲向下面三十码的洼地,撞上停在那里的玛蒂的拖车,翻倒在拖车旁边。接着一声轰!福特的尾巴烧起熊熊的大火。乔治有一发子弹一定打中了福特的油箱。开枪的那人急着要从乘客座的窗口爬出来。

“凯……带凯……走……”声音沙哑、微弱。

玛蒂正朝我爬过来。她的头有一半——右边那一半——看起来没事,但左半边就全毁,只剩一只呆滞的蓝色大眼,从披落在脸上的金黄乱发中露了出来。破掉的脑壳碎片撒在她微褐的肩上,像一块块瓷器残片。我多么希望跟各位说这些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多么希望我说的这一切,是改由另一个人来跟各位回顾迈克·努南死后的事,但我做不到。呜呼哀哉!要排纵横字谜,准就是这四个字,表示哀痛至极。

“凯……迈克,去带凯……”

我跪下去,伸出双手抱住她,但她在我怀里挣扎。她还年轻力壮,所以,即使脑壳破裂,灰色的脑浆汩汩流出,她在我怀里还是一意挣扎,喊着要女儿,只想找到女儿,保护女儿,带女儿到安全的地方。

“玛蒂,没事。”我安抚她。就在路底的浸信会怀恩堂里,就在我神游地带的边陲,他们正在唱《有福的确据》……但他们的眼睛却多半呆滞,一如我眼前透过血污乱发看着我的这一只眼睛。“玛蒂,不要,你休息,没事。”

“凯……带凯……别让他们……”

“他们伤不到她的,玛蒂,我保证。”

她身子一软,滑进我怀里,像鱼一样滑溜,尖声喊着女儿的名字,两只沾满血的手伸得长长的,伸向拖车。玫瑰色的短裤和上衣已经染成鲜红。草地上溅得都是鲜血,是她扑倒、爬行时留下来的。下面的山洼那边传来嘎嘎啦啦的爆炸声。那辆福特的油箱爆炸了,黑烟冲上暗沉的天空。一记暴雷轰隆隆打得又长又响,好像天老爷也在说,不够吵是吧,啊?那我就给你吵个够。

“玛蒂没事吧,迈克?”约翰喊我,声音在发抖,“上帝保佑她没——”

他双膝一软跪在我身边,两眼开始往上翻,到最后只剩眼白。他伸手抓住我的肩膀,虽然极力想保持清醒,但气力用尽,撑不下去,一个侧翻倒在玛蒂旁边,把我身上的衬衫扯掉了一半。接着,他的嘴角咕嘟嘟冒出白色的泡泡。在我们十二英尺开外的地方,翻倒的烤肉架附近,罗米正使劲要站起来,紧抿着嘴,表情很痛苦。乔治则是站在黄蜂路中间,一边从一个小袋子里装子弹,看来是他外套口袋里本来就有的,一边紧盯着枪手,那枪手正急着要从翻覆的车里出来免得身陷火海。乔治的右腿长裤现在已经全是血红色的了。他不会有性命危险,只是再也不会穿那身西装了,我心里想。

我抱住玛蒂,低下头将脸凑在她的脸上,嘴巴靠近她仅剩的一边耳朵,对她说:“凯拉不会有事,她在睡觉。她没事,我保证。”

玛蒂好像听懂了,在我怀里不再挣扎,颓然倒向草地,全身不停颤抖。“凯……凯……”这是她在人世说的最后几个字。她伸出一只手胡乱摸索,在草地上揪住一团乱草,用力拔了起来。

“过来!”我听到乔治在喊,“过来这里!操你妈的王八羔子!想逃门儿都没有!”

“很糟吗?”罗米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脸色惨白如纸。还没等我回话,他就开始:“天哪!天主圣母玛利亚,为我等罪人,今祈天主,及我等死后。尔胎子耶稣并为赞美。圣洁玛利亚,今祈天主,我等求助于尔。糟糕!迈克!糟糕了!”嘴里又开始乱念一通,但这次念的是刘易斯顿的街头法语,老一辈的人叫做“拉帕勒”。

“好了,”我说,他乖乖听话,好像就等着别人来叫他住嘴,“进去看凯拉一下,好不好?”

“好。”他开始朝拖车走过去,一只手扶着腿,拖着脚走。每往前拖上一步,就高声喊痛,却还是硬往前走。我闻到草地烧焦的味道,闻到愈来愈强的风势里面夹杂着带电的雷雨。而我怀里,那个轻轻旋转的陀螺,感觉也转得愈来愈慢了。

我把玛蒂翻过来,紧抱在怀里轻轻摇晃。怀恩堂里,牧师正在为罗伊斯朗诵《圣经·诗篇》第一百三十九章:“我若说,黑暗必定遮蔽我,我周围的亮光必定成为黑夜。”牧师在朗诵,火星人在听。我抱着玛蒂轻轻摇晃,头顶的天空满布乌黑的雷雨云。那天晚上说好要来找她的,用她放在盆栽下面的钥匙来找她。她踮着脚尖站在红色的飞盘上跳舞,舞动的身躯像海里的波浪。如今,她倒在我怀里快要死去,周围一小块、一小块的草地冒着火苗。和我一样爱慕她的那个男子躺在她身边,昏迷不醒,右手臂的T恤袖子染满了殷红的血,一直渗到他印着“我们是冠军”的T恤衫腰际。

“玛蒂,”我喊她,“玛蒂,玛蒂,玛蒂。”我抱着她轻轻摇晃,伸手轻抚她的额头。她浑身是血,半侧的额头却居然一滴血也没溅到。她的头发盖在全毁的左半边脸上。“玛蒂,”我轻念道,“玛蒂,玛蒂,我的玛蒂!”

闪电划过天际,是看到的第一记。一道鲜亮的蓝色弧线照亮西边的天空。玛蒂在我怀里颤抖得更加厉害——从脖子到脚不住颤抖。她双唇紧闭,眉心纠结,好像在集中意识。她伸出一只手想抓我的颈背,像坠崖的人慌乱得想随便抓住什么多撑一下,但马上就垂了下来,瘫在草地上面,手掌朝上松开。她又再颤抖一下,接着在我怀中全身虚软,就不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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