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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梅琳达不会——”

他吃完了最后一口,把刀叉往旁边一搁。“你把事儿想歪了,朋友,好在有怀尔曼,他是心存感恩的浑蛋——”

“还没什么事儿需要你感恩呢——”

“——会帮你拨乱反正的。因为我受不了眼看着一堆又一堆烦恼偷走你的幸福。我的老大爷上帝啊,你应该高兴才是。你知道吗?佛罗里达西海岸有多少人巴不得在棕榈大道的画廊里办个展?”

“怀尔曼,你刚刚说老大爷上帝?”

“别偷换主题。”

“他们还没有正式给我办展呢。”

“他们会的。他们要带草拟合同来这儿洽谈不是为了说屁话和笑话。所以你要听我说,现在。你在听吗?”

“当然。”

“个展的时间一定下来——你放心,肯定会办的——你就要有个新星艺术家的范儿,人们指望你抛头露面,你就好好亮个相。接受采访,就从玛莉·爱尔开始,再扩展到报纸、第六频道。如果他们想拿你的截肢做文章,那再好也不过了。”他又在空中划起了方框,“埃德加·弗里曼特,太阳海岸艺术界新星崛起,从悲剧中涅槃重生!”

“朋友,你给我在这儿涅槃吧。”说着,我抓了一把胯下之物。但我实在忍不住要笑。

怀尔曼对我的粗鲁举止毫不关注。他说得都刹不住车了。“你那条消失的胳膊会被镀上金的。”

“怀尔曼,你实在是个愤世嫉俗的杂种。”

他认为我是在称赞他,点点头,宽容地摆摆手。“我会亲自当你的律师。你选画,南努兹做顾问。南努兹安排展览诸事,你来指手画脚。听上去不错吧?”

“应该是吧,是啊。如果事情能这么办当然不错。”

“事情就是会这么办。还有,埃德加,最后要说的也是最要紧的,你要给你在意的每个人打电话,邀请他们来看画展。”

“可——”

“要的。”他边说边点头,“每个人。你的心理医生,你的前妻,两个女儿,汤姆·赖利那家伙,帮你做康复的那个女人——”

“卡迪·格林,”我说着,不禁发起呆来。“怀尔曼,汤姆不会来的。绝无半点可能。帕姆也不会。琳在法国,得了链球菌咽喉炎,看在上帝的分上。”

怀尔曼继续忽视我的话,“还有个律师,你提到过的。”

“威廉·博兹曼三世。布仔。”

“请他来。哦,当然,还有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

“我父母都去世了,我是独子。布仔……”我点点头,“布仔倒是会来的。但你别这么叫他,怀尔曼,别当面叫。”

“叫另一个律师布仔?你以为我是蠢货吗?”他想了想,“我对着自己的脑瓜开了一枪,却没能把自己杀死,所以你还是别回答这个问题了。”

我倒也没多想,因为我正在想别的。我这才明白,自己是要为新人生开一场精彩的大派对……人们可能会来捧场。这念头既让我兴奋,又让我畏惧得望而却步。

“他们可能都会来的,你知道,”他说,“你的前妻,满世界跑的女儿,自杀的会计。想想吧——好大一群密歇根暴徒。”

“明尼苏达。”

他耸耸肩,摆摆手,言下之意:管他们哪里来的,对他来说都一样。就一个内布拉斯加人来说,这实在有点目中无人。

“我可以包下一架飞机,”我说,“湾流公司的飞机。再包下丽兹酒店的一层楼。要玩就玩大的。干吗他妈的不呢?”

“说得对,”他一脸窃笑,“来真格的,让饥肠辘辘的穷艺术家看傻眼。”

“对。”我说,“在窗户上挂条大横幅,上面写:‘<b>为极品松露效力</b>!’”

我俩放声大笑。

9

杯盘都搁进水池里,我让他回二楼,不用太长时间,让我拍几张数码相片就行——毫无魅力可言的大特写。我这辈子拍过一些好照片,但都出于偶然。我讨厌相机,而相机们似乎也很了解。拍完后,我说他可以回家替下安妮玛莉了。外面天都黑透了,我让他开我的雪佛兰。

“还是走走吧。新鲜空气对我有好处。”他指了指画布,说,“我可以看一眼吗?”

“其实,我认为还是不看为好。”

我以为他会抗议,可他只是点点头,下了楼,但那几乎是一路小跑,步履间跳跃出新的轻盈节奏——这显然不是我的想象。他走到门口,又说:“记得一大早给南努兹打电话。要趁热打铁。”

“好的。你也记得给我打电话,如果情况有什么变化……”我伸出溅满颜料的手指了指他的脸。

他歪嘴一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就眼下来说,头不痛了,我已经很满足了。”笑容收敛起来,“你肯定不会再痛了吗?”

“我什么保票也打不了。”

“是啊,是啊,这就是人类的处境,不是吗?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勇于尝试。”出乎我的意料,他拉起我的手,吻了手背。尽管唇上有的是硬胡碴,但吻得倒很绅士。然后道别,走进了暗夜,只剩下湾流的叹息和屋下海贝的轻语。接着,第三种声音也响起。是电话铃。

10

伊瑟打来的,想煲煲电话粥。是的,她的学业进展顺利,是的,她感觉很好——事实是,很棒——是的,她每周都给母亲打一个电话,也和琳通电邮。在伊瑟看来,琳的链球菌感染症恐怕只是自说自话。我说,对她的宽容豁达深表震惊,她便大笑。

我告诉她,现在有个机会让我在萨拉索塔一家画廊里办展览,她兴奋地尖叫起来,我不得不把听筒挪开,躲开高分贝。

“爹地,实在太棒了!什么时候?我能去吗?”

“当然,只要你想来。”我说,“我打算邀请每一个人。”在说出这句话之前,我甚至尚未下定决心。“我们想在四月中旬把它办出来。”

“该死!那时候我本来计划去追赶蜂鸟团的路线。”她停下来,想了想,又说,“我两边都能去。自己多跑点路就成。”

“你觉得可以?”

“是的,当然可以。你只需把日子告诉我,我保证出现。”

泪水刺痛了我的眼睑。我不知道有儿子是什么感觉,但我肯定不会像有女儿这样贴心。“宝贝,我很感动,谢谢你。那你觉得……你姐姐有没有可能会来?”

“你要问我,我认为她会的,”伊瑟说,“看到你的成就能让那么多人激动兴奋,她准会乐疯的。会有关于你的新闻报道吗?”

“我的朋友怀尔曼认为肯定会有的。独臂艺术家,诸如此类。”

“但你真的是很棒啊,爹地!”

我谢过她,又把话题转到卡森·琼斯身上。问她有没有他的消息。

“他挺好的。”她说。

“真的吗?”

“当然——干吗这么问?”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从你声音里听出了一点点不安。”

她可怜巴巴地笑了几声,“你太了解我了。事实上,他们现在每到一处都会成为焦点——好评如潮传千里。合唱团本来计划五月十五日就终止巡演,因为有四位演唱者接下去还有别的任务,但票房经纪人又找来了三个新人。布里奇特·安德森都快成大明星了,也已把亚利桑那州的实习牧师计划推延了。那还挺幸运的。”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好像是我不认识的女人说的。“所以,巡演不会在五月中旬结束,相反,延长到了六月底,在中西部也定了演出,最后一场会在旧金山的考厄宫。辉煌时刻,嗯?”下面是我的反问,用了当伊瑟和琳还是小女孩时在车库里上演“芭蕾超级秀”时的语气,但我不记得当时有如此悲伤、夹带讽刺的口吻。

“你担心那家伙和这个布里奇特……?”

“没有!”她立刻反驳,又笑起来,“他说她歌喉动人,能和她同台演唱是他的幸运——他们现在有两首合唱曲目了,以前只有一首——但她为人浅薄,趾高气扬的。还有呢,他希望她能砸点小钱,否则他宁可自己出血,你知道,他不想和她合用一支麦克风。”

我等着。

“好吧。”伊瑟终于说了。

“什么好吧?”

“好吧,我是很担心。”停顿,“有点吧,因为他每天都和她在一辆巴士上,每晚都和她登台演出,而我在这里。”停顿,而且很长时间。“而且我和他通电话时,他听起来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差不多……但不是很一样。”

“那可能是你的想象。”

“是的。有可能。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会有什么事发生——没事,我肯定没什么的——但是万一有事,最好是发生在现在,总比……你知道……我们那个之后要好。”

“是的。”我说,心想,这真是成年人世界里才有的伤心。我记得自己偷偷翻出他们手挽手站在路边的合影,用已经消失的右手去触摸照片,然后冲上楼去,残肢腋下夹着瑞芭疾步走到小粉红。那好像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笑脸王子”曾写下:我爱你,南瓜宝宝!但不知为何,那天用维纳斯彩色铅笔(好像也是很久以前)画的画却像是在挖苦“爱情不朽”这种想法:穿着网球小裙的小女孩,望着浩瀚的海湾。网球散落在她脚边。更多的网球漂浮在卷卷而来的浪头间。

那个女孩是瑞芭,但也是伊瑟,还有……还会是谁?伊丽莎白·伊斯特雷克?

这想法有点漫无边际,但我觉得,是她。

现在的水流更急了。伊丽莎白说过,很快会有激流。你感觉到了吗?

我感觉到了。

“爹地,你还在吗?”

“在。”我说,“宝贝,你要好好的,好吗?别把自己搞得晕头转向。我在这儿的朋友说过,到最后我们都会因自己的忧虑而殚精竭虑。我多少是相信这种说法的。”

“你总能让我的感觉好起来,”她说,“所以我才打电话嘛。我爱你,爸爸。”

“我也爱你。”

“有多爱?”

她这么问有多少年了?十二年?十四年?无所谓,我总会记得答案。

“百万千万,还有一份爱藏在你的枕头下。”我说。

等我道了晚安、挂了电话,我开始想,如果卡森·琼斯伤害到我女儿,我会把他杀了的。这想法让我微微一笑,兀自揣度世间有多少父亲曾有过这种念头、下过这种决心?但在所有的父亲里,涂抹几下画笔就能把漫不经心伤女儿心的求婚者杀死的,恐怕只有我一个。

11

第二天,达里奥·南努兹和一位合作伙伴就来了。那人叫做杰米·吉田,是个日裔美籍版的道连·格雷。南努兹的捷豹停在门前车道上,他下了车,穿着一条褪了色的直筒牛仔裤,而印有韩日美女嘻哈乐队头像的T恤褪色更重,黑色长发被湾流轻风吹起,看上去只有十八岁。等他走到人行道尽头快进屋时,又好像变成了二十八岁。当我们握手、面对面直视时,我看到他眼角和嘴角的细纹,瞬间他又年近半百了。

“很高兴见到你,”他说,“画廊内外至今都在津津乐道你上次的拜访。玛莉·爱尔又来了三次,询问我们何时与你签约。”

“进屋说吧,”我说,“沙滩那边,我们的朋友怀尔曼打了两次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签合同。”

南努兹笑了,“我们不是干欺骗艺术家的行当,弗里曼特先生。”

“埃德加,记得吗?你们愿意先来点咖啡吗?”

“先看画,”杰米·吉田说,“再喝咖啡。”

我深呼吸一下,“好的。请上二楼。”

12

我把怀尔曼的肖像盖起来了(仍是轮廓模糊的草图,脑体在四分之三处悬空飘浮),媞娜·加里波第和布朗糖果的那幅画被藏进了楼下衣柜里,不见天日(和《福利之友》和红袍人像放在一起),但剩下的画作都已展露在外,靠墙而立。现在的画已能围满两面墙,第三面墙也占了大半;共有四十一幅,包括《女孩与船》系列中的五张。

直到他们的沉默让我再也忍受不了时,我主动打破寂静,“多谢指点我使用力克媒介剂。很管用。要用我女儿们的话说就是:酷毙了。”

南努兹好像没听到。他顺着一个方向往前看,吉田和他反向。谁也没问起画架上盖着白布的大画;我猜想,那大概是他们那行的基本礼仪吧。我们身下,海贝喃喃。不知何处,很远很远,有辆滑水艇嗡嗡响。我的右臂有点痒,但很轻微,深藏不露,那是在告诉我,它想画画,但还可以等——它知道,画画的时机总会来的。就在太阳下山之前。我会先参考夹在画架两边的数码相片画,然后就会有什么东西来接手,一路画下去,海贝的碾磨声会越来越响,钴蓝的海湾也会渐渐变色,从桃色变成粉色再变成橘色最后就成了<b>红色</b>,那就好了,那就妥了,一切的一切都会安妥。

南努兹和吉田在小粉红门口、也就是楼梯口会合了。他们寥寥数语交换了意见,又一起朝我走来。吉田从牛仔裤的后袋里抽出一个商务信封,正面印有“<b>斯高图画廊草拟合约</b>”的齐整字样。“给,”他说,“请转告怀尔曼先生,为了展出您的画作,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合理的条款修改意见。”

“真的吗?”我问,“你肯定?”

吉田没有笑,“是的,埃德加,我们向您保证。”

“谢谢您,”我说,“谢谢你们二位。”当视线从吉田转向南努兹时,我看到他在笑。“达里奥,真的万分感激。”

达里奥环视画作,笑了一声,抬起双手又放下,“我认为,表达谢意的应该是我们,埃德加。”

“这些画的明晰度让我过目难忘,”吉田说,“还有它们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认为该说是……洞彻世相。这些画面会令观赏者心悦诚服,但也不会吞噬观者的感受,令其麻痹。另外,让我惊诧的是您的神速。您就是决堤之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大器晚成的艺术家通常被形容成决堤之口,”南努兹说,“倾囊而出般汹涌地创作,仿佛是为了弥补失去的时光。不过……几个月内就完成四十幅……几个星期,实在是……”

你们还没看到幼女杀手的那幅呢,我心里说。

达里奥的笑中并没有幽默的感觉。“千万小心,别把这地方焚毁,好吗?”

“好的——烧毁可就糟了。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我可以把部分作品储藏在你们画廊吗?”

“当然可以。”南努兹说。

“太好了。”我很想尽快就把合同签了,不管怀尔曼如何看待这份契约,只愿把这些画撤出杜马岛……我担心的可不是火灾。起步晚的艺术家或许普遍会倾囊而出,但四十一幅画在杜马岛上实在太多了,至少超出常态的三倍。我感觉得到它们在这间屋里活生生存在着,酷似钟形罩里的电流源。

当然,达里奥和杰米也感受到了。那些该死的画会有如此强有力的感召力,这也是部分原因。它们的魔力会传染。

13

次日清晨,我加入怀尔曼和伊丽莎白在杀手宫木栈道尽头的咖啡早餐。现在,我除了阿司匹林之外,别的药都不吃了,伟大的沙滩漫步已不是艰辛挑战,而是纯然的乐趣。尤其是天气暖和起来之后。

伊丽莎白坐在轮椅里,早餐馅饼凌乱地摊在盘子里。看起来,他已经想办法喂她喝了点橙汁和半杯咖啡。她愣愣地凝望大海,带一种严苛拒绝的表情,在这个清晨,与其说她像黑手党头头的爱女,倒不如说更似济民号上的布莱船长。

“早上好,我的朋友,”怀尔曼说,又对伊丽莎白说,“这是埃德加,伊斯特雷克小姐。他过来吃早餐。你不想打声招呼吗?”

“老鼠头屎尿多。”她说。我想大概说的是这句。不管怎样,她是对着海湾说的,海面仍是深蓝一片,宛如沉睡未醒。

“还没缓过来,我明白。”我说。

“不。她刚刚沉下去,等会又会浮上来,但至今为止,她从不会一蹶不振。”

“我还没有把我的画带来让她看。”

“现在带来也没用。”他递给我一杯咖啡,“来,自己招呼自己,别客气。”

我把草拟合同的信封递给他。怀尔曼拆开信封时,我转向伊丽莎白问道:“今天晚一点,你想听几首诗吗?”

没有回答。她只是无情面目,紧锁双眉,凝望大海。布莱船长要命令手下把谁捆在船桅上一通猛鞭恶打了。

说不出是为什么,我又问:“伊丽莎白,你父亲是个潜游人吗?”

她慢吞吞地扭过头来,将苍老的目光投向我这边。上唇微启,像狗在咧嘴笑。那一瞬间,我只觉是另一个人在看着我,尽管倏忽即逝却感觉漫长。甚至不是一个人。而是某种实体,披挂着伊丽莎白·伊斯特雷克苍老、苍白、绵软无力的皮肉,就像套一只袜子。我的右手猛地握紧,早已不存在、却又长得过长的指甲又一次掐进早已不存在的掌心里。然后,她又回头去看海,同时又无意识地伸手在盘子里摸啊摸,直到指尖碰巧捏到一块馅饼皮,而我开始称自己为神经过度紧张的白痴,这儿,毫无疑问有某种诡异的力量在运转,但并非每一片阴影都是个鬼魂。

“他是。”怀尔曼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把合同铺开,“约翰·伊斯特雷克就是现实生活里的里克·布朗宁——你知道的吧,五十年代扮演黑湖怪物的大影星。”

“怀尔曼,您真是富含垃圾资讯的自流井。”

“是吗,那我岂不是很酷?她的老爹不是在店里买下那支弩箭手枪的,你知道吗?伊斯特雷克小姐说那是他定做的。大概应该放在博物馆里才对。”

但我不在乎约翰·伊斯特雷克的箭枪,现在不行。“你是在看合同吗?”

他把它搁在盘子里,看看我,迷惑不解地说:“我在试呢。”

“左眼如何?”

“没变化。可是,嘿,没理由失望啊。医生说过——”

“就算帮我个忙。把你的左眼遮起来。”

他照做了。

“你看到什么了?”

“你啊,埃德加。一个丑八怪。”

“是啊,是。现在遮右眼。”

他照做了。“现在只有一片黑色。不过……”他停了停,“大概不那么黑了。”他又放下手,“我说不准。这些天来,我没法把现实和希望区分开。”他使劲地摇摇头,甩得头发都飞起来,再用掌根砰砰敲了敲前额。

“放松点。”

“你说得倒轻巧。”他沉默地坐了片刻,从伊丽莎白手里取出那片馅饼,喂给她吃。直到馅饼安全无恙地消失在她嘴里,他才转身对我说:“我去拿点东西,你能陪陪她吗?”

“乐意得很。”

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上了木栈道,留下我和伊丽莎白。我想喂她再吃几口剩下的馅饼,可她嚼了嚼就吐在了我手里,让我想起自己七八岁时曾养过一只小兔子,回忆闪回,我想起它叫做希屈先生,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却想不起来了——回忆真是滑稽,不是吗?她的嘴唇很柔软,虽然没有牙齿,但不会讨人厌。我把她两侧的头发向脑后的圆髻捋顺,白发纤细,也很干涩。这个清晨,肯定是怀尔曼帮她梳洗穿戴的,也包括尿布,因为她这种状态下肯定无法自理。我不禁思忖,当他扣上扣子、绑好护带的时候会不会想到埃斯梅拉达;梳起这个圆髻时又会不会想到朱莉亚。

我又捡起盘子里的一块饼。她顺从地张开嘴……但我犹豫起来。“红色野餐篮里有什么东西?伊丽莎白?阁楼上的那个篮子?”

她好像在思考,使劲地想,然后说:“老浸渍管。”迟疑了一下,又耸耸肩,“随便哪个浸水筒阿黛都想要,妈的!”然后咯咯笑起来。

她像女巫那样笑,听得我胆战心惊。我把剩下的馅饼喂给她,一块接一块,没有再问什么。

14

怀尔曼带着一台袖珍录音机回来了。递给我时,他说:“我真不愿意麻烦你把合同录下来,但我必须这么做。还好这鬼东西只有两页长。如果你方便,今天下午就录好给我吧。”

“没问题。如果我的画真能卖出去几幅,你会有分成,我的朋友。百分之十五。法律咨询费和天才挖掘费都包括了。”

他坐在椅子里往椅背上一倒,放声大笑,同时又有点叹息。“上帝啊!我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背了,可就在这当口,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他妈的天才经纪人!请您原谅我的粗俗用语,伊斯特雷克小姐。”

她根本没听见似的,只是神情凝重地望着最远、最蓝的海平线尽头,那儿有一艘油轮梦幻般向北驶向坦帕。那一下子就攫住了我的心神。海湾里的船,对我就会有这股神奇魅惑力。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来,对怀尔曼说:“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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