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小克莱顿·布莱斯德尔刚到赫顿之家时,这家孤儿院有一位女院长。他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头发花白,眼镜后面闪烁着一双灰色的大眼睛。她给他们念《圣经》,每天早晨集合结束时都会说上一句“只要做好孩子,就会有出息的”。可是有一天,办公室里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因为她中风了。布莱泽起初以为大家是说她“种蜂”去了,后来才明白:是中风了。那是一种永远治不好的头痛病。接替她的是马丁·考斯劳。布莱泽永远忘不了这个名字,而且不仅仅是因为孩子们都叫他“牢头”;布莱泽永远忘不了他,是因为“牢头”教算术。

上算术课的地方是三楼的第七教室,冬天那里面冷得连一只黄铜猴子塑像上的蛋蛋都会冻掉。墙上挂着乔治·华盛顿、亚伯拉罕·林肯和玛丽·赫顿嬷嬷的画像。赫顿嬷嬷皮肤白皙,一头黑发向后撩,在脑后盘成一团,像个球形门把手。她那双黑眼睛有时会在熄灯后出现在布莱泽面前,责备他这样那样的事没有做好,大多数时候是责备他愚笨。按照“牢头”的说法,他实在是太笨,根本读不了高中。

第七教室的门是黄色的,很旧。教室里始终散发着地板蜡的气味,而正是这种气味让走进教室时生龙活虎的布莱泽昏昏欲睡。教室里的九个灯泡上落满了苍蝇,每当下雨的时候,这些灯泡便会投下昏暗、凄惨的亮光。教室前面的墙壁上有块旧黑板,黑板的上方挂着几块绿色标语牌,上面用帕尔默连笔花体字写着大小写字母。字母表后面是数字0到9,印在上面是那么优美可爱,仅仅看着它们都会让你觉得自己愚蠢,觉得自己更加不可救药。桌面上刻满了相互重叠的涂鸦和人名的首字母缩写,虽经反复打磨和抛光,仍然无法彻底消除,仍然留下了一道道痕迹。课桌通过螺丝被固定在地板上的圆铁盘中。每张课桌上都有一个墨水池,里面装满了卡特牌墨水。如果你打翻了墨水池,就会被拖到卫生间里,尝一尝挨打的滋味;如果你在黄色地板上留下黑乎乎的脚印,也会挨一顿打;上课时糊弄会挨打,而糊弄全班人被称作不当行为。必定会让你挨打的违纪行为还不止这些;马丁·考斯劳相信皮带和板子的作用。赫顿之家的人对“牢头”的板子简直是谈虎色变,对它的恐惧甚至胜过藏在床铺底下吓人的鬼怪。板子是用桦木做的,很薄。“牢头”在上面钻了四个孔,以减少空气阻力。他还是“法尔茅斯摇滚”保龄球队的队员,有时候星期五会穿着保龄球衫来学校。保龄球衫是蓝色的,胸前口袋上方用金色的丝线潦草地绣着他的名字——马丁。在布莱泽眼里,那些字母看上去几乎(但不十分)像帕尔默连笔字体。“牢头”说,无论是在保龄球还是在生活中,一个人只要能掷出二投全倒,那么一投全倒便是水到渠成的事。那么多二投全倒和一投全倒造就了他强壮的胳膊,因此当他想让人尝尝板子的滋味时,那可是刻骨铭心的痛。他在某个有特别不当行为的男孩身上运用板子时,据说会用牙齿咬住自己的舌头,有时候舌头甚至会被他咬出血来。赫顿之家曾经有个男孩不仅叫他“牢头”,也叫他德拉库拉,但后来这个孩子熬出了头,大家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熬出头”是指孤儿院的某个孩子长期寄养在某个家庭中,甚至被人收养。

赫顿之家的所有男孩对马丁·考斯劳又恨又怕,但最恨他又最怕他的莫过于布莱泽。布莱泽的数学成绩极差。虽说他重新掌握了两个苹果加三个苹果的窍门,可这已经够难为他的了,而四分之一个苹果加二分之一个苹果总是让他弄不明白。他只知道苹果是咬一口算一口的。

布莱泽第一次玩花招是在算术基础课上,协助他的是他的朋友约翰·切尔兹曼。约翰瘦得皮包骨头,人也长得很丑,个子高高的像个麻秆,心中充满了仇恨,只是这种仇恨很少表露出来,大多数时候都隐藏在他那副缠着胶布的厚眼镜背后,隐藏在他那农夫般嗬嗬嗬的傻笑背后。他自然成了那些进院时间比他更早、身体比他更强壮的人欺负的对象。他们常常捉弄他,春天和秋天将他的脸按在泥土上,冬天将他的脸按在雪地上。他的衬衣常常被撕破,几乎每次在公共浴室冲澡时,他的屁股都会被湿毛巾抽打几下。他总是擦掉脸上的泥土或雪花,将扯破的衬衣下摆塞进裤子里,或者摸着通红的屁股嗬嗬嗬地傻笑,绝对不让仇恨流露出来,也不让自己的聪明显露出来。他成绩不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高分,可他很少得B以上的成绩,因为那样的成绩不受人欢迎。在赫顿之家,A代表着浑蛋,代表着屁股挨揍。

布莱泽这时已经开始长成了一个大块头。虽然十一二岁的他远没有他后来那么高大,那么魁梧,但他的块头已经不小,和那些年龄比他大的孩子不相上下。他从不在操场上打人,也不在浴室里向人挥舞毛巾。一天,布莱泽正好站在操场另一头的栅栏旁,无所事事地看着乌鸦落在树上后又飞走。约翰·切尔兹曼走到他跟前,提出要和他做一笔交易。

“这学期教数学的又是‘牢头’,”约翰说,“而且还会继续讲分数。”

“我最讨厌分数。”布莱泽说。

“只要你不让那些笨蛋再欺负我,我就替你做作业。不要做得太好,免得引起他的怀疑,也免得让他给抓住。只要能让你蒙混过关就行,那样你就不会再被罚站了。”罚站虽说不像挨打那样糟糕,可也不是件好事。你得站在第七教室的角落里,面壁思过,连墙上的钟都看不到。

布莱泽想了想约翰·切尔兹曼的点子,摇了摇头:“他会知道的。他会点名让我当场做题,然后就会知道的。”

“你只需要像往常一样东张西望,装出在思考的样子,”约翰说,“其余的事就交给我吧。”

约翰说到做到。他把家庭作业的答案写好,布莱泽将答案抄出来。他还竭力抄写得像黑板上方帕尔默连笔花体字表中的那些数字,但从来没有成功过。“牢头”有时会叫他,布莱泽站起来后会东张西望——目光就是不落在马丁·考斯劳的身上。这也没什么,每个人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时都这样东张西望。在他这样东张西望的过程中,他的目光会落到约翰·切尔兹曼身上。约翰缩着身子坐在靠近门的座位上,旁边就是书柜。他将双手放在书桌上。如果“牢头”想要的答案是10或者小于10,手指数就是答案。如果是分数,约翰的双手会握成拳头,然后再张开。他的动作很快。左手表示分子,右手表示分母。如果分母大于5,约翰会把手先握成两个拳头,然后再用双手表示数字。尽管许多人会觉得约翰这一套要比分数复杂得多,布莱泽却轻而易举地掌握了这些信号。

“怎么样,克莱顿,”“牢头”会说,“大家都等着呢。”

于是布莱泽便会给出答案:“六分之一。”

他不必每次都答对。多年后他和乔治说起这件事时,乔治赞许地点点头说:“真是个不错的小骗局。什么时候穿帮的?”

开学三星期后,这个小骗局穿帮了。布莱泽后来琢磨这件事的时候——他也会琢磨事,只是花的时间太长,而且琢磨事对他来说可不容易——他意识到“牢头”准是一直在怀疑他数学成绩的神速提高。“牢头”只是一直没有流露出来,一直在放长线钓大鱼,等待着布莱泽自己上钩。

“牢头”搞了一次突然测试。布莱泽得了零分,因为测试题全是分数。安排这次测试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逮住小克莱顿·布莱斯德尔。零分下面还有一行潦草的红字。布莱泽看不懂,便拿去给约翰看。

约翰看了一遍,起初没有吭声,然后对布莱泽说:“这句话的意思是‘约翰·切尔兹曼又将落到挨揍的地步了’。”

“什么?嗯?”

“这上面写着:‘四点钟来办公室找我。’”

“为什么?”

“因为我们把测验的事给忘了,”约翰说,“不,你没有忘,是我忘了,因为我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不让那些大块头浑蛋揍我。这次轮到你揍我了,然后是‘牢头’体罚我,然后是那些浑蛋重新开始揍我。天哪,我还不如死了。”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确实像。

“我不会揍你。”

“不会?”约翰望着他,眼神完全像那种既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人。

“你总不能代我考试吧,对不对?”

马丁·考斯劳的办公室很大,门上钉着“校长”的牌子。办公室里有块小黑板,正对着窗户,而窗户外就是赫顿之家那破旧的操场。黑板上写着粉笔字,是布莱泽最害怕的分数题。布莱泽进去时,考斯劳正好坐在办公桌后,毫无缘由地皱着眉头。布莱泽进来后,他便有了皱眉的对象。“敲门。”他说。

“嗯?”

“先出去,敲门。”“牢头”说。

“哦。”布莱泽转身走了出去,敲了敲门后再次走了进来。

“谢谢。”

“不客气。”

考斯劳皱起眉头望着布莱泽。他拿起一支铅笔,开始轻轻敲击办公桌。那是一支改卷用的红笔。“小克莱顿·布莱斯德尔,”他沉思道,“这么长的名字,这么笨的脑子。”

“别的孩子都叫我——”

“我不管别的孩子叫你什么。孩子应该是小山羊,还是蠢货们流传的一句俚语,我根本不在乎,也不在乎是哪些人用这个词。我是数学老师,我的任务就是教你这样的年轻人,让他们进高中——如果他们能听得进的话——还教他们明白事理。如果我的责任仅仅是教数学——我有时真希望是这样,常常希望是这样——我可以不管,可我还是校长,因此必须教人明白对与错,证毕。布莱斯德尔先生,你知道‘证毕’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布莱泽说。他心一沉,可以感觉到泪水正涌上自己的双眼。就他的年龄而言,他的个头确实很大,可他现在感觉自己非常渺小,而且越来越渺小。他虽然知道“牢头”巴不得他有这种感觉,可他硬是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感觉。

“不知道,永远不会知道,因为即便你真的能念到高中二年级——对此我很怀疑——你也永远不会理解几何,就像过道尽头的饮水器也永远不会理解几何一样。”“牢头”竖起手指,在椅子上往后一仰,那件挂在椅子背上的保龄球衫也随着他一起摇晃着。“它的意思是‘需要证明’,布莱斯德尔先生。我那小测验已经证明你是个骗子。骗子是不知道对与错之间的区别的。证毕,证明完毕。然后就是惩罚。”

布莱泽低头望着地板。他听到一个抽屉被拉开,什么东西被拿了出来,然后抽屉又被关上。他不用抬头就知道“牢头”的手里握着什么。

“我最恨作弊,”考斯劳说,“可我知道你在智力方面很欠缺,布莱斯德尔先生,因此我知道在这小诡计中还有一个人比你更可恶。是他首先把这点子装进了你那显然糊涂得不可救药的脑子里,然后再唆使你。你听懂了吗?”

“没有。”布莱泽说。

考斯劳的舌尖伸了出来,牙齿坚定地咬着舌尖,然后甚至更加坚定地握住了板子。

其他小说推荐阅读 More+
原神一不小心成为提瓦特最强铁匠

原神一不小心成为提瓦特最强铁匠

西的二三式
陈寻本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原神玩家,在前往原友线下交流会的某一天遭遇事故,本以为自己嗝屁的陈寻却没想到得到第二条命重生提瓦特大陆!但为何这个提瓦特大陆不太一样?而且为什么自己已经自动锁定铁匠职业?还被告知要成为天下第一铁匠?你说你能造护摩之杖?甚至还能造五星圣遗物?望着一脸错愕的旅行者玩家,陈寻则是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只要钱给够,五星随便凑!
其他 连载 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