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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前线的士兵,对隐藏身份潜入“敌阵”中的间谍而言,劳军团来访也是松口气的好机会。潜入其他前线部队的同志要是被艺人风趣的笑话给逗笑,松懈大意,进而被人得逞,肯定下场凄惨。
所幸脇坂事前已接获K的警告。
只要做好万全准备来面对“爆笑队”,至少不会被人从背后偷袭。相反,将潜伏在劳军团里的日本间谍猎人揪出来,将他的真正身份告诉莫斯科,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到底是谁?
脇坂眯着眼凝望那即将慢慢变色的天空,脑中一一过滤“嫌疑人”。
这一个月来,脇坂并非一直被动等候“爆笑队”前来。他人在前线,用尽一切手段,对他们展开调查。
调查的结果,只知道参加这次劳军团的所有艺人全都出道多年,个个身份清白。艺人的世界远比外人想象中来得狭隘。间谍猎人要混进艺人的圈子中,虽然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确实很难想象。以下这些人反而还比较值得怀疑。
劳军团的经理(戴黑框眼镜,个头矮小,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男子。)
口译(细眼、圆脸的男子。虽然有个日本名字,但看起来像中国人。)
搬货工(一矮一胖两个人。四处吹嘘说他们是藤木藤丸的徒弟,还很年轻。)
巡回公演时,以保安要员的身份与劳军团随行的宪兵伍长(此人体格壮硕,少言寡语,总是戴着宪兵帽,看不出他的表情)。
自从劳军团抵达部队后,脇坂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但现在还是无法确认哪个人行径可疑。
想到K传来的另一项情报——“不笑的男人”这个暗号,就属劳军团里那名负责保安的陆军宪兵最为可疑。不过,正因为对手不是泛泛之辈,绝不能随意猜测。
想不出好办法。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下手为强吧。
小野寺部队长现在正和士兵们一起望着舞台发笑。
脇坂左手举至面前,确认手表的时间。
——就快了。
小野寺部队长每天都会亲自操作无线电,向东京参谋总部定时报告。现在时间就快到了。
等小野寺部队长回到房里,面向桌上的无线电时,应该会发现上头夹了一张陌生的字条。
猪熊中士是莫斯科的间谍。
用文字定规<a id="zhu8" href="#zs8"><sup>[8]</sup></a>写下这张不会让人看出笔迹的字条,是脇坂精心安排的假情报。部队长应该不会对此视而不见。
猪熊中士会马上被传唤,展开审问。
猪熊中士是从小兵干起的老士官,是一位对军队忠心耿耿的人物。一旦他知道自己被怀疑,一定会引发不小的骚动。
这就是钓间谍猎人上钩的饵。
眼前发生一件意料之外的间谍骚动,间谍猎人一定会拆下面具,展现出某种特殊反应。脇坂已锁定嫌疑人,绝对不会错过对方拆下面具的那一刻。
——我要反过来对间谍猎人设下陷阱。
他的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将烟丢向地面踩熄。
他接着转身,想回表演厅确认嫌疑人的反应。
这时,突然有个黑影蹿出,站在他面前。
5
他大吃一惊,呆立原地。
背对着红艳如火的晚霞,黑影停下脚步,望向脇坂。接着,对方突然开口道:
“啊,太好了,赶上了。医生,你果然在这里,谢天谢地,果然和那个人说的一样。哎呀,真是好险……”
眼前这人说话宛如连珠炮,音调略显尖锐,而且操着一口关西腔,脇坂觉得颇为耳熟。
是刚才站在舞台上表演诙谐漫才的“藤木藤丸”二人组的其中一人,好像是藤丸。
脇坂怀着戒心,谨慎地问道:
“……找我有事吗?”
“哎呀,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对方似乎有点惊讶,耸了耸肩,“说有事,确实是有点事;说没事,其实也没什么事……不好意思,医生,可以跟你要根烟吗?”
“烟?”
“真是不好意思。”
他如此说道,低头鞠了个躬。
脇坂不发一语地递出烟盒,男子从里头抽出一根烟,等不及似的自己点火。
“哗,香烟果然还是Golden Bat才够味,其他牌的香烟味道都不对。”男子似乎抽完烟后好不容易才静了下来,吁了口气如此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个老烟枪,要是没抽Golden Bat就浑身不对劲。这次巡回公演,我应该是带了好几盒来才对,但刚才我到舞台旁边想抽一口,这才发现一根也没有了。我把负责搬货的徒弟臭骂一顿,叫他去找,但怎么都找不到。正当我大伤脑筋,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人对我说医生就是抽这个牌子的,可以去找医生要,还很好心地叫我到这里找你。哎呀,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对了,听说最近上头认为Golden Bat这个名字太西化了,要他们换个名字。虽然艺人也一样,但我认为,不是什么东西都改成日本名就会比较好……啊,医生,这件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喔,否则我可就麻烦大了。老实说,我们自从改名成‘藤木藤丸’后,总觉得好像连段子的味道也跟着变了。香烟就算改名字,味道也不会变吧?段子姑且不谈,要是连香烟的味道也变了,那可就伤脑筋了。会变成什么名字呢?Golden Bat……金棒吗?金棒可不好听,就像妖怪似的,俗话说‘妖怪配金棒<a id="zhu9" href="#zs9"><sup>[9]</sup></a>’。嘿嘿嘿……”
他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就像坏掉的水龙头似的水流个不停。面对这样的人,脇坂只能微微苦笑。
此人生活在这个小圈子里,是个背景清清楚楚的艺人,而且没烟可抽,就两手直发抖。这种人不可能胜任间谍猎人的工作。
——不是他。
脇坂将他的名字从嫌疑人名单中剔除,并发现这是个好机会。
他朝手表看了一眼,还有一些时间。
脇坂若无其事地向对方问道:
“舞台情况怎样?天色愈来愈暗了,下一场不好演吧?”
“放心吧,现在还算亮呢。”
藤丸如此说道,哈哈大笑,吐出一大口烟。
“之前我们去上海公演时,抵达当地已是晚上十点,直接就被带往会场。当时我真是吓了一大跳呢。在那漆黑的会场里,挤满了士兵,一直在等我们抵达——当时上海正在打仗。既然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于是我对他们说:‘那我们就表演一场吧,请帮我们点个灯。’结果他们马上变脸,把我骂了一顿。他们说:‘要是点灯,会遭敌人狙击。就直接这样表演。’虽然他们叫我表演,但这又不是在摸黑吃饭,真教人伤脑筋。”
“结果怎样?”
“当然还是上场表演啊。我们用手电筒照着彼此的脸。啊,真是不好意思。”藤丸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就此接过第二根烟,点着了火,接着说,“一面用手电筒照着彼此的脸,一面表演漫才,真的很怪。不是从下面往上照吗?对方的脸看起来就像妖怪似的,而且手臂愈来愈酸。不过我们还是勉强完成了表演,接下来换压轴的金语楼先生上场表演。他表演的是落语,没办法拿手电筒照自己,所以是有人从舞台旁拿手电筒照他。不过,连开场白都还没说完,敌人的炸弹就飞了过来,公演被迫终止。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金语楼先生的秃头反射手电筒的灯光,被敌人给发现了。”
说完后,他哈哈大笑。
脇坂也跟着陪笑,但还是不忘插空向他问话。
“你听过‘不笑的男人’吗?”
“什么啊?”
藤丸一脸纳闷,频频眨眼。
很遗憾,那不是脇坂期待的反应,但他还是继续套话。
“就是那个人啊,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笑,就只有他一个人不笑。我在旁边看了都觉得发毛。”
“那个人……”
藤丸诧异地皱起眉头,但他马上想到了什么,噗哧笑出声来。
“医生,你该不会是在说赤泽先生吧?那位担任我们此次公演保安的宪兵伍长,是吗?如果是他的话,你就误会大了。虽然他一脸严肃,但其实很爱笑。他不是老深戴着一顶宪兵帽吗?其实那是在他不小心笑出来时,拿来遮脸用的。他本人常说‘我乃奉天皇之命行事的大日本帝国陆军宪兵伍长,要是听漫才笑得东倒西歪,就不能当其他人的典范了’,但他常为了忍住不笑而肚皮打颤。想笑却又不能笑,仔细想想,宪兵还真是个苦差事呢。”
——难道不是他?
脇坂一时皱起了眉头,但旋即又微微一笑,把他疑惑的矛头转向别处。
“不,我说的不是他。”
“不然是说谁?”
“这次‘爆笑队’公演的经理……他叫什么名字?”
“你说乙仓先生,是吧?”
藤丸突然变了张脸,活像是个不小心咬了一口涩柿子的小鬼。
“对了,那个人向来都不太笑。”
——会是他吗?
“乙仓经理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项工作?”
为了消除心中的疑惑,他进一步谨慎地询问。
“告诉你一个秘密……”藤丸把脸凑近,“乙仓先生之前一直都是当艺人,但因为表演无趣,所以我们社长对他说:‘你就辞去艺人的工作,改当经理吧。’别看他那样,他的资历比我们还老呢。被迫辞去演艺工作的人,看其他艺人表演笑不出来……这也难怪啦。”
脇坂在心中暗暗咋舌。如果乙仓以前长时间当过艺人,那么,他的艺人同伴应该都知道他的背景才对。乙仓也不太可能是间谍猎人。
其他有可能的,就只剩那名口译员,或是负责搬货的那两名年轻徒弟……
脇坂左思右想时,突然发现眼前的藤丸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啊,真不好意思。我竟然发起呆来。”藤丸搞笑似的搔头说道:“听了医生刚才说的话,让我想起一件不太好的事。所以才会……”
“不太好的事?”
“你刚才不是提到‘不笑的男人’吗?这句话真是可怕。要是大家都像那样的话,我们可就没办法混饭吃了。”
“像乙仓经理那样吗?”
“不对,不对。那种当过艺人的,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要服务的对象。我指的是……”
一听到藤丸接下来说出的人名,脇坂感觉就像脑后被人重重敲了一下。
6
——竟然有这种事……
脇坂目瞪口呆。
一开始他简直难以置信,还以为对方在开无聊的玩笑。但藤丸却是一脸严肃地这么说。脇坂听他用那奇特的关西腔道出此事后,一些之前没放在心上的琐事,全都串连在一起,慢慢成形。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摇摇晃晃地迈步离去。
“咦,医生,你怎么了?医生……你可真怪……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谢谢你的香烟!下次再请你多多关照喽。”
背后传来藤丸的声音,但现在脇坂已无暇理会。
他朝手表瞄了一眼。
——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