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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面饼子扎得嗓子眼儿生疼,我赶紧从路边抠下一块残冰含在嘴里。饼渣子倒是都咽下去了,可是舌头却被凉得麻酥了。
翻过一道灌木矮坡,一片稀疏的黑松林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松林之下,鼓起的小土包星罗棋布。这些小土包与南方的坟墓大相径庭,全部都没有立墓碑。在我南方的老家,那些没有立墓碑的坟多半被理解为孤魂野鬼。我就曾经听父亲讲过,这些孤魂野鬼常会伺机向过路人要“小钱”,特别是对那些身体孱弱的妇孺,所以小时候他是不允许我去这种地方的。
有了先前根深蒂固的禁止,我开始有些迟疑,原本嘴巴里的麻酥也炸满了全身。郝班长看出了我的犹豫,他咧着嘴一脸不屑地说:“德行!还没进去你就吓破了胆,这要进去,你他娘不哈喇出尿才怪。”
这些坟墓大半都被残雪枯枝覆盖。通化城百姓的习俗是岁末年初上坟,也就是大年三十那天,家里的男丁穿戴整齐来到坟前焚烧冥纸。我四下观察了一番,发现大多的坟头都有冥纸的余烬,但是有那么十几座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坟顶冒出雪外的稀疏杂草都没有清理。我问郝班长:“这些没有冥钱收的不会都是孤魂野鬼吧?”
郝班长说:“唉!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活人都顾不来,还哪有心思管死人。”
我们沿着坟与坟之间的空隙七扭八拐,走着走着,郝班长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指着脚边的一座坟说:“不对啊!你快来看这座坟……”
我蹲下身子左瞧右瞅,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班长,你怎么也变得疑神疑鬼啦?”
郝班长摇头说:“不是,不是,这座坟……咱们刚刚走过。”
一阵猛烈的老北风呼啸扑来,林子里的松木顿时发出“啪啪”的脆裂声。
我浑身惊起一个寒战,“腾”地站起身来,撤回到郝班长身边:“你的意思是咱们刚刚走过,现在又走回来了?啊!”没等郝班长回答,我便尖叫了一声,“咱们现在会不会已经……已经转进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棺材板子里啦?就是你说的那个‘挡儿’……”
郝班长扫了两眼阴森慑人的黑松林,凛冽的老北风似乎停在了这里,没完没了地绕在我们周围嘶吼不停。我感觉全身糊满深寒,它们不仅仅来自摇动不止的松树,更多的是来自那些狭小的坟口。我见郝班长一直不搭话,心里开始七上八下,于是便追问道:“咱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给蒙了眼,是不是?”
郝班长说:“不至于,天有些阴沉,加上这旮瘩又没有路,黑灯瞎火地难免会转悠回来。待会儿再走的时候记着点方向,保准能出去。”
我跟着郝班长继续在坟堆里前进。没一会儿的工夫,天上就飘起了雪花。东北的雪真是要命,一下起来就铺天盖地。雪一大了就障眼,能见度极低,有几次我的脚差点儿就踩到坟包上去。
就在我们马上要走出查魔坟的时候,一只猫头鹰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啪嗒”一声撞在我怀里,我被它吓得尖叫了一声,扔了手中的食盒便踉踉跄跄摔倒在地。郝班长把我拉起来后,我突然发现被自己屁股压过的这座坟包有些不对劲—寒冬腊月土层冻得硬邦邦的,这上面怎么会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谁有多少斤自己心里多少都有个数,凭我的体重根本不可能把冻土层压出一个坑来,这点常识我还是知道的。我摸了摸屁股,一些稀拉拉的土渣粘在手上,虽说天上正在飘着大雪,但是这些坟土也不至于如此稀松吧?我把落在坟墓上的浮雪拨开,伸手抓了一把坟土,这才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我把满手稀松的坟土展现在郝班长眼前,他看过之后撇了撇嘴:“这有啥的,不就是座新坟嘛!”
我辩解道:“可是,既然是新坟,为什么连半块冥纸都没有?至少也应该撒些纸祃子钱呀!”
郝班长嗤笑了一声,捏着我的手腕把坟土撒掉:“小冯,我看你以后不用跟着我了,干脆去警备连特别行动队得啦!我可听说了,那伙子人在抗战的时候个个都是搞地下工作的,待会儿用不用我在秦队长面前帮你递个话?”
郝班长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反正马上就要走出查魔坟,就算再冒出几个孤魂野鬼也不足为惧。可是有时候事情偏偏就是这样,一旦放松警惕,麻烦就不请自来了。
我将将把食盒提在手中,就听到这座新坟里传出了一些“嘭嘭”的声响,坟土随着响动哗啦啦地往下泻。这些响动听起来有些沉闷,显然是敲击坟内的棺木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