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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车内的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姜云凡对着手机,一遍遍大声呼唤老何,可是对方没有回应。他一脚踩下油门儿,车子宛如火箭般冲出去。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出租屋的楼下。不远处,停着陆明飞的警车和几辆消防车。这里已经被刑警队封锁了现场,二楼的房屋还在冒烟。他们跨过警备线,心情沉重地走上二楼的出租屋。
陆明飞在屋外拦住他们,劝道:“目前还没有排除危险,你们先别进去,等他们找出受害者……”他顿了顿,喉咙里仿佛卡着一根刺,哽咽道,“受害者和老何的尸体,再进去吧。”
姜云凡望向屋内,落地窗的玻璃已经碎成了渣,墙上的海报被烧成灰,墙壁黑魆魆一片,铁椅倒在地上,客厅俨然成了废墟。消防员们戴着口罩,还在一一检查。但他没有过多犹豫,淡淡地说:“让我进去,我再说一遍,让我进去。”
陆明飞红着眼眶,不想与他争吵,便放下手臂,随他的性子去。
唐寒雨跟着进屋,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姜云凡跪在砖块和玻璃混合的废墟堆中,双手拼命地挖砖块。他挖呀挖,把十根手指都挖破皮,血液沾着细碎的石子,像伤口被撒了盐似的,让人看得生疼。
但是,没有人敢去拉他起来。屋内静悄悄的,消防人员们行动时很小心,几乎只能听到翻动砖块的声音。他的头发被脸上的汗珠浸湿,紧咬着下唇,连一丝吃痛声都没有。
唐寒雨站在她身后,伸手拍他的肩膀,又停下动作,担心惹怒了他。可他的双手严重受损,再挖的话只会严重地感染细菌。她再次伸出手,轻轻拍他的肩:“云凡,起来吧,别挖了。”
他不听,手上的动作还未停止。她站在他的侧边,用力地拉住他的手臂,劝道:“你的手受伤了,不能再挖了,让专业的人来做这种事……”
“不,老何还在等着我救他们,我要救他们。”姜云凡不领情地甩开她的手。
唐寒雨连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是陆明飞扶住了她。陆明飞很不高兴,只觉姜云凡在阻碍其他人工作,简直无理取闹。他堆积在心底的怒气一爆而发,用力地揪起姜云凡的衣领,粗鲁地拉他起来,吼道:“老何已经死了,你现在救还有什么用!”
姜云凡拨开对方的手,却怎么也拨不开,衬衫衣领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勒得他脖间一圈红。他实在没有耐心再耗下去,吼道:“你放开我,我要救老何!你他娘的放不放?”
陆明飞正在气头上,一拳打中他的脸颊,边哭边喊:“我就不放!你在这里只会阻碍大家寻找他的尸体,你知道吗,他的儿子才七岁!我都不知该怎么向母子俩交代……”
这番话真如万箭穿心,姜云凡眼中闪烁着泪光,胸口有股气始终喘不上来。两个大男人缠绕在一块,争先出拳,谁也不让,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
一时之间,刑警队的同事们涌进来,用力扯开他们。于风吟出现在门口,看着他们俩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后面追上来的凌峰扶着门框,头部和手臂分别绑着很多层绷带,像个木乃伊,愣在门口,傻傻看着屋内黑压压一片的人。
陆明飞被抬进卧室,于风吟提着法医箱跟进去,客厅这才免了一场大战。
唐寒雨走上前,看见姜云凡呆坐在角落,嘴角溢出的血液格外刺眼,脸颊红肿得厉害。她跑去卧室,从法医箱中找来药水,帮他轻轻地上药,疼得他龇牙咧嘴。她皱着眉头,忍不住骂道:“你明知自己打不过陆队,干吗还要和他打?打完就痛快了吗?”
姜云凡两眼瞪着伤口的药水,不吭声,也不回应,认为自己没错。
唐寒雨不禁轻声叹口气:“我知道,你们心里都不好受。但事已至此,不能挽回。我们当下最要紧的,是揪出犯罪狂徒,这才能让地下的老何和受害者瞑目。”
她一向秉承的信条是: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这三则信条,常人难以做到,但只有时刻提醒自己,才能在关键时刻冷静下来不出乱。
姜云凡从不奢求理解,但听到这番话,他还是心动了。在得知老何还有个七岁的儿子时,那种真真切切的心痛感侵袭而来。或许是因为他从小无父无母,带着怨恨父亲的心结长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父亲的陪伴,那种细数忧伤的感受。而今,因为他,有个孩子可能也将重蹈自己的覆辙。
忽然,在废墟中寻找尸体的人群里,有个同事大声喊:“找到了,找到了!”
话音刚落,陆明飞跑出来,只见废墟中的大坑隐约露出警服和病服的面料。同事们一点点搬开砖块,将两具尸体先后抬上来,放在担架上用白布遮盖死者。
刹那,在场所有人都站起身,神色严肃,低头看着担架上那张苍白又熟悉的脸,忆起平日像个大家长一样操心,脸上总是洋溢着和蔼笑容的老何,眼眶不禁微微泛红。就连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陆明飞,也鼻头一酸,眼泪簌簌掉落——他本不该躺在那里的。
在沉默中,大家的眼泪对老何说了很多话——你是个尽职尽责、为天下人爱戴的好警察,更是一个为儿子做好榜样的父亲!
姜云凡偷偷擦掉眼泪,他真的快受不了满屋浓浓的悲伤了。正要走出去,便看见身旁掠过熟悉的人影,乍一看,很像是那个害人精。
小小告别仪式举行完毕,刑警队的同事上前抬担架。凌峰心中愧疚不已,想上前出一把力帮助大家。可他还没碰到担架,肩膀就被姜云凡捏住了。
“你有什么资格来抬?如果不是你,今天不至于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让我为他做点儿事吧。”凌峰几乎哀求。
“不行,你没资格!”姜云凡斩钉截铁。
凌峰愣在原地,默默收回双手。屋中仿佛充满冷气,于风吟最受不了特案组自己人争吵不休,先是打架后是争吵,尽让人看笑话。在死者面前争吵不休,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她忍不住站出来,对姜云凡说道:“我知道,老何的死让你责怪自己,我们也很难受。但是,你能不能现在不要发泄自己的情绪?能不能让死者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一程?”
“对不起,都怪我,但是请允许我最后一次,安静地送老何离开,不然我会恨死我自己的。请求你们允许……”凌峰哀求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一时之间,现场没人说话。在大家的寂静中,唐寒雨冲凌峰点点头。他这才上前抬起担架,冲姜云凡露出一丝两人才看得到的得意的笑。
姜云凡实在无法忍受这个虚情假意的人碰老何,二话不说就冲过去,一拳落在凌峰的脸上,吼道:“你们看不出来吗?他明明就是故意的,害了我们的人,还装作自己最无辜。之前他没来的时候,我们一直相安无事,几乎没有出过错。为什么他一来,老何就死了?!”
“云凡,你太激动了,我们先出去吧。这种时刻,我们真的不应该打扰逝者。”
矛盾进一步激化,向来淡定的唐寒雨也慌了。情况太过混乱,她只能先顾好眼前,让逝者安心离世,再商讨抓犯罪狂徒,以及姜云凡怀疑的事情。
可是,姜云凡一刻也容忍不了,他就是要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定住那个人的罪行。他生怕世人都一样,时间一过就不了了之,哪怕那件事曾让自己伤筋动骨留疤痕。
他扫了一眼满屋低头不语的同事们,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些领导们辛辛苦苦选拔培养的人才,难道也要选择蒙蔽自己的眼睛吗?
“你们铁了心要包庇这假惺惺的家伙,是吧?”姜云凡指着凌峰,真希望有人站出来说一句,他们会公正地看待这件事,不会包庇任何一个内鬼,无论对方是谁,也会死磕到底。可惜,没有,一个都没有。
“姜长官,你一直说罪魁祸首是我,但是你有什么证据呢?我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我无法容忍别人侮辱我引以为傲的职业。麻烦你让一让,我们要送逝者回家。”凌峰抬起担架,屋里的人陆续走到门口。
忽然,姜云凡冷笑两声:“你们说什么知道别人难受,尊重逝者?放屁,如果真的尊重,就应当知道,死亡是件严肃的事情。现在,逝者根本不需要你们移动他的身体。你们现在所做的,才是真正地打扰逝者安静地离开。”
话音刚落,所有人停下步伐,仔细想想,姜云凡所述不无道理。但令凌峰停下来的原因是,他还想看看对方要说什么,他有种预感,对方即将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决定。
姜云凡拨开人群,走到曾经自己最熟悉的四人面前,心灰意冷地掏出警察证件,往废墟中一丢,冷冷道:“呵,我算是看明白了,只有老子是罪人,不该来瞎掺和!”
他负气离开,留下一屋人傻眼和悲伤不已。
后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从失控的那一刻起,就输了,输给了自己的自尊心。
英雄葬礼
葬礼在清武里市最大的殡仪馆举行。第一天,市局所有的警察都去了,除了姜云凡。
沈老穿戴着警服、警帽,脸色庄重严肃地走在最前面,年过半旬却仍旧身强体壮,走路的背影还像个年轻人。不得不说,有些老年人活着,还浑身散发年轻的活力,而有些年轻人却反之,像是将死之人。
姜云凡把自己关在公寓,一天到晚躺在浴缸中,长出细碎的胡茬儿也不清理,像个颓废的糟老头。他不用脑袋想,也能知道此刻殡仪馆的场景:大堂立着几个花圈,在沈老的带领下,警察们献花默哀,朝黑白照片中的老何敬礼。沈老会评述老何此生的贡献、战绩带来的荣誉,大家被推进回忆的浪潮,眼眶浸湿。末了,沈老会给老何的妻子一笔抚恤金,以此保证他们七岁的儿子能够完成漫长的学业,等等。
在那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中,少了姜云凡也不明显。更何况,他还是个有罪之人,不能再去现场牵动家属的情绪。他这么想着,渐渐闭上眼。
直到葬礼的最后一天,他家的门再次被敲醒。他微微皱眉,不想起身去开门,打算让对方无功而返,知难而退,就像三天前于风吟来找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