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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荣军纪念日已经过去了约莫十天。这一天,彼得·温西勋爵正坐在他的书房里翻阅一本珍贵的十四世纪的《查士丁尼法典》的手稿。手稿中有大量以乌贼墨水绘就的插图,虽然题材五花八门,但是画工之精细可谓巧夺天工。这本手稿给了他极大的阅读快乐。他身边的小桌上立着一个长颈玻璃瓶,里面是极其昂贵的陈年波尔多葡萄酒。读到尽兴处,温西时不时会端起酒杯轻啜,小心地将嘴唇探入酒中,然后慢慢享受那醇厚的余味。

突然,他被公寓大门口的一阵门铃声惊扰了。他脱口说了一句“噢,见鬼”,同时支起耳朵分辨这个冒失的来访者的声音。显然,结果还是颇令人愉快的,于是他合上了手稿,在房门被打开的刹那在脸上堆起了表示欢迎的微笑。

“莫伯斯先生,我亲爱的大人。”

走进屋来的小个子老先生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完美的家庭律师,除了有一颗至善的心以及特别爱吃碳酸氢钠止咳糖以外,可以说没有任何其他突出的个性。

“希望我没有打扰您,彼得勋爵。”

“老天,当然没有,先生。每次见到您都很高兴。本特,给莫伯斯先生来杯酒。我真高兴您来这里。您知道,有知音相伴,这种年份久远的科克本<sup><a id="fhzs1" href="#zhushi1">〔1〕</a></sup>葡萄酒喝起来味道才会更好。我以前认识一个家伙,竟然抽着特里其雪茄糟蹋这种酒,此后再也没有人愿意邀请他。过了八个月,他就自杀了。我不是说这是葡萄酒造成的,但是他确实没有得到善终,对吗?”

“您吓到我了。”莫伯斯先生严肃地说,“我见过许多人因为一些在我看来是非常值得同情的原因而犯罪,结果被送上了绞架。谢谢,本特。你近来可好?”

“好极了,先生,谢谢。”

“很好。最近拍了什么照片没有?”

“拍了一些,先生。但是,容我大胆地说,那都仅仅是些图片记载。最近有关犯罪学的素材真是少得可怜。”

“说不定莫伯斯先生正要给我们提供素材呢。”温西建议道。

“可惜,”莫伯斯先生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科克本葡萄酒举到鼻子下方,轻轻摇晃着酒杯让酒气散发出来,“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跟您说实话,我确实是想借助于您受过严格训练的观察推理能力,但是我恐怕——事实上,我敢断言——这件事情里头没有什么会给人带来麻烦的因素。事实上,”等本特退出房间关上门后,他继续说道,“芬迪曼将军在贝罗那俱乐部不幸离世这件事引发了一个奇特的问题。我想那天您是现场的一个目击者吧。”

“如果您是这样想的,莫伯斯,”温西勋爵含糊地说,“我只能说您想得有点儿过头了。我可没有看着将军死去——我只是看到人们发现他死了——这两件事可是天差地远。”

“这个‘天差地远’到底是多远?”莫伯斯先生热切地问,“我想要弄清楚的就是这个问题。”

“您可真是问问题的高手。”温西说,“我想您最好……”他举起酒杯,将它微微倾斜,看着酒液沿着纤细的花瓣样纹路,从边缘一直流到花茎,“能够确切地告诉我您想知道什么……以及为什么想知道。毕竟……我也是俱乐部的会员……可能主要是家族联谊性质的关系……但事情就是这样的。”

莫伯斯先生敏锐地看了温西一眼,但是他好像正全神贯注地瞧着手中的波尔多葡萄酒。

“确实如此。”律师说,“很好。事情是这样的。如您所知,芬迪曼将军有一个妹妹,叫弗利西蒂,比将军小十二岁。她在出嫁之前是一位容貌出众、娇蛮任性的姑娘,原本完全应该配一个好人家的。可是,芬迪曼家虽然地位尊贵,那时在经济上却非常困窘。根据当时的惯例,家里攒起来的钱都花在儿子的教育上面了,他们帮他在最好的军团里买了一个职位,供他过着一个芬迪曼家的人应该过的生活。结果他们就没钱给弗利西蒂置办嫁妆了,这在六十年前对一个姑娘来说不啻于一场灾难。

“那么,弗利西蒂厌倦了整天被迫像清洁工那样穿戴着经过缝缝补补的棉布裙子和手套,出席各种社交场合——而且她也有勇气反抗在她的婚事上她母亲所坚持的相亲策略。当时,有一个疾病缠身、荒淫无度的上了年纪的子爵,一心想要挽着她那样一个十八岁的漂亮姑娘的手站到圣坛之前,而她的父母——我不得不遗憾地说——想尽办法逼迫她接受这个可怕的婚约。事实上,他们当时已经宣布订婚了,连婚礼的日期也定好了。令整个家庭大为震惊的是,某天早晨,弗利西蒂非常冷静地通知他们,她在早餐之前偷偷跑出去正式结婚了,以一种极其不体面的秘密和匆忙的方式嫁给了一个叫多默尔的中年男子。此人诚实忠厚,家境殷实,但是芬迪曼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跟他家联姻的,因为他是一个成功的制造商。事实上,他造的是扣子——用混凝纸浆之类的东西,衬一个他享有专利的不会断裂的扣环。这位任性顽固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小姐就嫁进了这么一户人家。

“这件事自然成了一个巨大的丑闻。弗利西蒂的父母以女儿还未成年为由,想方设法地试图取消这桩婚姻。但是弗利西蒂非常彻底地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事实上,我恐怕,她竟然从卧室的窗口爬到一棵树上,再顺着树干爬下来进入了后花园,身上还穿着衬裙——就这么跟着她的丈夫私奔了。之后,多默尔非常迅速地就让新娘怀有身孕了。考虑到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姑娘的父母只好尽最大的努力按照维多利亚时代的习俗来美化这件事情。他们承认了这桩婚事,把女儿的衣物都送到了她在曼彻斯特的新家,但从此不许她再回家,以免有辱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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