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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投无路

一口浓浓的烟喷出来,缭绕的烟雾散尽时,是一张愁眉紧锁的脸。

邵帅有点儿紧张地看了眼挟持他的人,被枪逼着直驶郊外,然后一枪托子给干晕了。再睁开眼时,邵帅就看到了这个人,看了好久,他才隐约地认出来了,这正是余罪要找的那个“毒贩”,杜某某。

他一直在抽烟,桌子上放了盏电石灯,火苗很小,不过够亮,只是这样的环境显得有点儿阴森。不对,这儿本来就冷,应该是哪儿的地下室之类的,屁股坐的地方还有点儿潮。邵帅几次打量那个毒贩,隐隐地觉得这个人有点儿怪,长脸,胡茬儿满脸,人消瘦得厉害,身上衣服染着几处泥迹,像五原工地上那些民工的装束,不过肯定不是民工,那深陷的眼窝里,一双如隼如鹰的眸子,看上去仍然是那么凌厉。

“余贱要害死老子啊。”邵帅有点儿欲哭无泪了。

他差不多能想清楚了,这些天自己不是跟踪那个毒贩,就是在吸食人群里混,不招人注意都不可能。对了,不会是桃园公馆吧,进去混了两次,难道人家警觉了?

不管怎么着,反正邵帅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好好的私家侦探,追个出轨的老公、查个劈腿的老婆啥不好干,非跟毒贩打交道,这不是自己作死吗?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开口了,声音低沉。

“啊?”邵帅一惊,然后嘴唇打战地说,“邵……邵……邵帅!”

“邵帅?”那人仿佛在回忆什么,两眼看着天花板。

邵帅看到机会了,赶紧哀求着:“大哥,不,大叔……我根本不认识您啊,咱们没仇没怨,我又是个穷光蛋,那破车都是公司的,您抓我没什么意思啊。”

那人笑了笑,笑起来居然让邵帅觉得很好看,他也跟着憨笑,又求着:“大叔,咱们确实不认识吧?”

那人又笑了,从兜里掏出那份协查通知问邵帅:“你没少发这个通知,怎么,见了真人反而不认识了?”

“哎哟,这害死人了。大叔,您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警察,不信看我兜里,有身份证,有工作证,我就是一个私家侦探所里的小职员,跑跑腿那种。”邵帅只恨自己的舌头太短,灿不出让人动心的莲花来。

那人根本没有反应,突然问了句:“邵兵山是你什么人?”

“啊?”邵帅可真愣了,一个“毒贩”,怎么可能认识他已经死了二十年的父亲,他嗫嚅着,“是我爸……你……你是……”

“看来你确实不知情。”杜立才扔了烟头。

“我真不知情……你是……你是警察?”邵帅愕然了,除了警察,不会有人对他死去的父亲还挂念着。

一个警察落魄到这种田地,邵帅无从判断,究竟是一个怎样复杂的情况了。

“曾经是,可以后都没机会是了。别怕,我对你没恶意,能告诉我你们查到了什么吗?”杜立才看着邵帅,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绑匪”和被绑的,似乎位置反过来了,邵帅还没适应过来,杜立才解释着:“我也在查这件事,能告诉我,为什么是余罪查这事吗?应该是国办第九处的人……对了,禁毒局里的内奸究竟是谁?我跟踪到你一直在吸食人群里找毒源,还追到了桃园公馆,你应该有所发现了吧?”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邵帅愣了,他前后思忖,突然发现自己上了个恶当,这根本不是查个什么毒源的简单案子,看这个警察的样子,他能想象出情况有多严重。

邵帅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看得出杜立才眼神里那浓浓的失望,他自言自语着:“你应该不知道那么多。”

“我真不知道,还有这么多。那您是……那协查通知,都是假的?” 邵帅愕然问。

“是假的,有人在激我出来。不过内容没假。”杜立才黯然道。他掏着兜里的东西,钱夹,带着银色警徽的钱夹,内里的一层,是一张全家福。那是无数个分别的日日夜夜,用于抚慰思念的照片,照片里是恬静的妻子、笑得开心的儿子,每每看到,总是让他油然而生一种恋家的情愫。

而现在,永远回不去了,他抚着胸口,脸上悲恸,表情戚然。

邵帅意外地发现了,那男子在哭,对,是在哭,不知道胸口捂着的地方是什么,让他哭得如此凄切,大颗大颗的泪流着,片刻也不停歇。

这时候电话响了,杜立才抹了把泪,擦干了脸,掏出枪检查了弹夹, 然后往腰里一插,“噗”地吹灭了灯,人如鬼魅般消失了,丝毫不理会邵帅的大喊大叫……

“你没有拿我去邀功吧?”电话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我功劳够多了,没这个必要,我到五里桥里了,你在哪儿?”余罪问。

“下车,往桥上走。”对方在电话里指示着方向。

余罪拿着手机下了车,往桥上走,已经出了郊区,四周是黑沉沉的夜色、连绵的庄稼地,零星的灯光像鬼火一般。呼呼的凉风吹过,没来由地增加了几分恐怖的气息,他走到桥上,对着手机问:“我到了,看不到你。”

“按我说的步骤来,第一,把手机高高举起来,扔到河里;第二,自己跳到河里,往下游。”电话里指挥着。

“啊?老杜,我真没报警,你这是让我找死啊。”余罪火了。

“你没报警就敢见我,不就是找死吗?就一次机会,你自己看吧。”

杜立才“嗒”地扣了电话。

余罪“喂喂”嚷着,电话里已经是忙音了。他看了看四周,知道杜立才没准儿就在哪个角落钻着,这么做是防着有追踪有后援,一念至此,他高高地举起了手机,“啪”地一扔,然后“扑通”一声,跳进河里了。

哎呀,又是条被污染的臭水河。水又冷又急,过胸了,他扑腾了几下,冻得直打战,跳进去了才反应过来,杜立才不可能在河里等着,肯定是怕他身上有追踪器,一进水直接都哑炮了。想到此处,再看看四处无声的环境,气得余罪扯着嗓子大吼骂着:“老杜,我操!”

骂了两句也没有人应声,余罪连狗刨带走,折腾了好大一会儿,才从齐膝的淤泥中爬到石头岸上,“呸呸呸”吐了几口臭水。刚觉得环境不对劲要爬起来,“哎哟”一声,脑袋被套住了,本来还有两下反抗能力的, 可现在被冻得实力大减,还没挣扎几下,手就被捆住了。

“喂、喂,老杜、老杜,你别这样,我对你没恶意。”余罪求着。

拎着余罪走的杜立才根本没说话,就这么拽着,拽回了宝马车前,搜出余罪身上的钥匙。手机扔了,人也进水泡了一遍,他确认的确没有追踪,就直接把余罪扔进车后备厢里,“嘭”地关上门。

他隐隐约约地听到里面在骂着:“老杜,我操你全家。”

“这小流氓,就没长进。”杜立才“嘭”地擂了声车厢,吓得里面不敢吭声了,他转到车前,上了车,以他的专业素养他知道这类车可能有GPS定位,用枪托砸了车里储物箱边的塑料,扯了两根线,一发动,飙着车迅速撤离了现场。

土路、沙石路、上坡路、下坡路、坑坑洼洼的路……

余罪虽然不知道方向,可浑身的疼痛绝对能让他准确地感知走的是什么路,他在心里骂了一千遍,可是疼痛和怒火,仍然盖不过对杜立才的好奇。一个从警十几年的警官,突然间拔枪杀人……尽管已经查到是家人被绑架的原因,可仍然让余罪有点儿心生凛然,毕竟走出杀人那一步,对谁来说都很难。对了,这是他的底线,这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地方,余罪感同身受地想了想,如果谁动了自己最亲的人的话,估计他作出的选择不会比杜立才更强。

他凌乱地想着,想着曾经在羊城的那桩案子,那个经常不苟言笑、走路说话都很刻板的组长,从来就看他不顺眼,一直说余罪当不好一个警察。可转眼间,那位警察成了被通缉人员,而他这个当不好警察的却步步高升……这叫什么事啊。

坏了,余罪一想到家庭之于杜立才的重要性,又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自己在外面编派人家妻儿被绑、老婆被轮,不会传到这家伙的耳朵里吧? 这家伙不会抓我泄愤吧?反正已经杀人了,不会破罐子破摔吧?

哎呀,希望老杜品格高尚点儿,千万别和我一样是个小人啊。余罪暗暗祈祷着,关心自己的安危胜过这个案情了。

时间不算很长,车厢开时,余罪只觉得自己被一把拎了出来,随着拎他的人上了几个台阶,又下了几个台阶,“咣”的一声门响,应该是到了个地下室之类的地方。

“嘭!”余罪被踹倒在地上。灯亮时,邵帅吓了一跳,这警察还真是训练有素,出去这么大一会儿,又抓回一个来,头盖布“唰”地一抽,哎哟,把邵帅笑得直龇牙咧嘴,浑身哆嗦。

那湿漉漉像个落汤鸡,全身一股子臭味的,不是余副局长还是谁呀? 一看邵帅没事,余罪瞪着他:“笑个㞗,不是关心你安危,老子能落到这种地步?”

“活该,让你骗我,他是谁?”邵帅问。

“他是……”余罪估计两人应该交流过了,杜立才对他有恶感,但对邵帅绝对不会有,他嗫嚅着,然后笑了,“你知道了,还问我。”

“下面该我问你了啊。”杜立才阴着脸,解下了腰里的皮带,余罪一看吓得头皮发麻了,直缩着道:“喂、喂,老杜,有话好说。”

“让你胡说……”

杜立才“吧唧”一皮带就抽上来了,抽在余罪的肩上,疼得余罪打滚,旋即他又被杜立才踩住了,“啪啪啪”的皮带声不绝于耳,直抽在脚下余罪的臀部、腿部,看得邵帅直吸凉气,他甚至有点儿怀疑,是不是余罪对人家老婆做什么了,否则怎么可能被打得这么狠啊。

“哎哟,疼死了,老杜,你轻点儿。”

“哎哟,别老往一个地方打,换换。”

“哎哟哟,要不换个姿势……”

“哎哟哟哟……”

皮带响着,挨揍的余罪惫懒地求饶着,十几皮带过后,杜立才也泄气了,放开了余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趴在地上的余罪,阴沉地问: “你怎么知道用这种方式找我?”

“非要回答吗?”余罪翻着眼道。

“我现在已经不受规则约束了啊,你不回答吗?”杜立才不屑道。

“好好,咱好好说话,这样多好。不然至于用这个方式找你吗?我是这样想的,咱警察这圈子就这么大,特别是缉毒警圈子更小,除了自己人,认识的大部分就是嫌疑人,你在基层干过,应该接触的嫌疑人不少,如果出事,唯一可能去求助的,只有这些曾经的嫌疑人……他们比警察安全,而且,上面已经判断出来了,你肯定要潜回五原。”余罪道,这里确实安全,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你为了逼我找你,就编这么一堆谎言?”杜立才问,估计对于那番说辞怨念很重。

“啊,这个……我随口编的,我……”余罪紧张了,又怕挨两皮带。

“他们怎么样?”杜立才声音软了,他最关心的就是家里人。

“没事,被放了,局里已经保护起来了,不过他们也说不清,究竟是谁绑架了他们。”余罪道。

杜立才大口喘着气,情绪激动了。余罪看他这个样子,轻声补充道:“应该是有人泄密,而且是自己人的可能性居多。据你妻子回忆,那天是接到了自称禁毒局李主任的电话,找她有事。你们禁毒这一行本来就很神秘,他们的行事方式并没有引起你妻子的警觉,是一个穿警服的等在小区门口,接走了你老婆,后来又冒充你的同事,就在小区口,又接走了阳阳……出事后,第九处派人排查,才发现小区物业的保安室失盗,时间是案发当天晚上,被盗的是存储监控数据的硬盘。”

很专业,不留痕迹,不用暴力,悄无声息地接走了禁毒局警官的两位家属,直到目的达到才放人。听到妻儿最后是从废弃的高炉里自己爬出来的,杜立才气得脸色一下子变得狰狞,一拳杵在了水泥地上。

“咚”一声闷响,吓得余罪缩出去好远,不过瞬间他又恻然了,拳头底下的水泥地, 一片血红。

那是愤怒到极致,却无处发气才有的反应,即便挨揍的余罪,也只剩对杜立才的深深同情。

“老杜,对不起,我知道你眼里不揉沙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编派那些话。”余罪黯然道。

“没事,该付出代价的不是你。谢谢你能来啊,你不害怕吗?我可是刚杀了人。不向组织汇报就来私见嫌疑人,你这警察快当到头了啊。”杜立才看着余罪,这个痞警,他从来都看不入眼,可他在这种时候,却觉得唯有这种人可信。

“我有什么可怕的,你对我没有恶意,顶多揍我一顿。至于组织上嘛,看你都这样了,我就一直抱的希望不大。”余罪道。

“你还是个无赖。”杜立才盯着余罪,布满血丝的眼中,闪烁着几分犹豫不定。

“你已经暴露了,给你个选择,要么杀了我们俩灭口,要么放了我们俩。”余罪笑道,邵帅却是有点儿吃惊,瞪了他一眼,不敢撩拨老杜脆弱的神经。

杜立才没有说话,起身,摸了摸邵帅的脑袋,给他解开了铐子,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回头又割断了余罪手上的绳子。两人手脚一松,杜立才却拔着枪,吓了余罪一跳。不过他手一松,枪挂在食指上递向余罪道:“我选择了,你们身手太差了,没有机会制服我。也给你一个选择,要么现在开枪打死我,一了百了;要么帮我一把,帮我查出这个内奸是谁。”

那黑黝黝的警枪,在灯下闪着近乎妖异的光泽,那是让专案组头痛无比,但谁拿到都是大功一件的东西。余罪慢慢地从杜立才手里接过枪,他看到了,杜立才很平静,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种绝望的平静,他的视线慢慢地从枪上,移到了发怔的邵帅身上,握着枪问:“邵帅,你说,杀他,还是帮他?”

“这还用说吗,你下得了手吗?他要是坏人,早灭你几回了。”邵帅骂了句。

“好,听你的,你作的决定,那你也帮到底啊。”余罪就坡下驴,又把枪扔回给老杜,指着脏兮兮的地方,邀着坐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立才咬牙切齿地说,邵帅也咬牙切齿地看着余罪,怎么感觉,自己糊里糊涂又自觉自愿地跳坑里了……

狡兔出窟

一辆普通的商务车泊在桃园公馆的停车场,司机看了看时间,时针指向深夜十一时整。

这个时候是那些红男绿女玩得正嗨,但那些巡逻警察累得疲劳至极的时间,也许也正是夜黑风高适合做一些事的前夜。因为很快就到凌晨了, 那个时候,正是地下世界最繁华的时间。

不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有起有伏的,比如司机就有点儿犯愁。如果是真刀真枪、正面追逐,他相信自己都有办法脱困,如履薄冰地在地下世界生活久了,身处其中的人总会有很多生存技能。可这一次他却犯愁了,感觉身边就像有一张大网,在一点一点地收紧,而他,就像网中已经开始束手束脚的困兽。

“还是警察黑啊。”

他思忖着这些天发生的光怪陆离的事,一大批中小出货商,有证据的被抓了,没证据的吓跑了,就是留下的也战战兢兢,已经龟缩着不敢动了。本来已经走通的消息网全部失灵了,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探到一星半点儿的消息,原来是警察在里面捣鬼,用假货冲垮了几年辛辛苦苦建起来的信誉。

没错,就是警察。有卖小包的认出来,现在扮成卖小包的人里,有人抓过他。

以前一个短信就能达成交易,而现在市场上信誉已经荡然无存了,敢露头的都不用警察动手,那些吸货嗨冰的,直接摁着就往死里打。

终端市场销售被冲垮,直接的后果是处在金字塔尖上的高层,被画地为牢困住了。

“真黑!”

司机真无法想象,警察居然会像他们使用马仔一样,仅用了少量炮灰协警,就把这个市场搅得乱七八糟。不但搅了,就是没被抓的人,也被一些黑警察敲诈了不少,那些培养的中小客户,现在被讹得连进货的钱也凑不起来了。

他倒吸着凉气,以前一个电话能解决的事,现在就算亲自跑也未必解决得了,很多培养了很多年的客户,现在已经找不着住地了。他拨电话,联系着一个出货商,像是普通朋友的口吻道:“吴老弟啊,我,听不出来了?”

“哟,马哥,您好……”

“我很不好,我说吴老弟啊,这两年我没亏待你啊,您这是……又转投别家了?”

“哪能呢?风声太紧……这样马哥,过两天,我请您。” “不用过两天,我已经在你门口了……”

“啊……那您稍等。”

电话挂断时,司机看着桃园公馆。那个大门厅后,是一个众多卖家争夺的市场,钱多、人傻,都不用担心那些有钱人能吸垮了。在他的记忆中,这儿的出货量相当大,特别是一些高端的、精装的,一个公馆能抵上几个会所的销量了。

可连这儿好像也垮了,半个月几乎没有出货量,以前都尽量避免无谓的见面寒暄,现在不得不亲自出马了。

不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站在门厅处,司机亮了亮车灯,那小伙直接朝他的车走来,坐到了副驾上,警惕地看看四周。

四下无人,仅有长街的车流,在这样临街开阔的地方,坐在车里的安全感还是相当好的。

“给。”开车的人很直接,一摞人民币直接扔副驾上了。

小吴惶恐地问:“马哥,您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做生意几年了,给你点儿返还,也是应该的嘛。”马铄笑道, 甩一摞钱开路,这办法百试不爽。

小吴没推辞,直接揣起来了,他知道此人的来意,小声道:“马哥,这两天得悠着点儿,风声太紧,没这么紧过……前天有一雷子直接奔我们这儿抓人了,那场面真凶了,几个人摁住往死里打,拖上就走……我们都出面了,嘿哟,把人打成那样,那警察回头居然没事,又来了。”

“我知道了,开发区的……叫余罪。这个人猖狂得厉害啊,在咱们这一拨人里面,收走一两百万了。”马铄道。

“这么黑?”小吴愣了。

“比你想象中黑,就差明抢了。”马铄道。

“黑成这样都没事?”小吴实在想不透这个理。

“谁让人家是警察呢,据说还是个什么优秀警察,告状都不管用。” 马铄无奈地说。

这话里好像透着某种黑色幽默一般,两人相视而笑了。

可笑加苦笑,相比之下,这一对兄弟也处在弱势地位哪。小吴又说了:“那马哥,可真不能这么下去了,这些有钱的主儿也惜名声啊,动静一大,人家就不上门了,我发展了两个下家,现在都联系不上了……缓一缓。”

“成,随你,这一个月内吧,可以先货后款,加送一成货。”马铄道,话说得轻松,心可在滴血,这一进一出,折进去多少利润哪。

“您就是卖一送一,现在也走不通路啊,那些嗨货的只要断供两天,就不好再续了,折一次信誉,亏一年生意哪……我想想办法吧。”小吴道。

“谢谢啊,吴儿,哥蹚过这次,一定好好请请你。”马铄道。

“甭客气……我觉得还是悠着点儿,过过风头再说。”小吴“嗒” 地开门,要下车时,又想起什么来了,冲着马哥那摞钱,这推心置腹的话也得讲几句。他掏着口袋,摸着手机,给马铄看一个屏幕画面问:“认识不?”

马铄看了看,疑惑地说:“不认识啊,怎么了?”

“是张协查通知,不知道在哪儿拍的。”小吴心有余悸地说,“现在警察遍地抓这个毒贩呢,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呢?要跩到让警察遍地找的程度,应该有所耳闻啊。”

开车的人不动声色,把这张照片传进自己手机里,直说得认识认识, 又询问了若干详情,这才把小吴送下车,看着他快步回到了桃园公馆。

也许是看到了什么让他震惊的事,他上车发动就走,一路显得有点儿心神不宁。

二十三时二十分,桃园公馆捕捉到的这个监控画面被曹亚杰分析出来了,确认这个“小吴”,就是桃园公馆的保安经理吴沛龙。

不眠不休地守了数日,终于捕捉到一个藏在暗处的。

那辆神秘的商务车已于数小时前进入了外围监控的视线,本来没有引起重视,不过这辆车连续出现在九个被监控的地点,那里面的猫腻可就大了。因为被监控的地方,多数都是疑似毒贩中间商的活动地点。

前期的狠扫深挖,斩断了终端市场的供货。不管有没有证据,连抓带查,中间商跑的跑、缩的缩,通信都受阻,可以直观地判断,终端市场断供,供货方应该坐不住了。

这种判断很快得到了证实,在被抓的证据确凿的中间商里面,有人被政策攻心,选择“变节”,指认出了这个人,叫马哥。姓甚名谁不太清楚,手里有货,不过那是一两年前的事了。做这样生意的,逢人都是三分话,相互即便了解点儿情况,大多数也是假的。

只要有线索,进展就相当快,无处不在的天网,就是那些坐在屏幕后面警察的眼睛。他们跟查着这辆商务车的去向,在市区绕了七条街、六道路,行踪不算诡异,可看得出是相当小心。最终在接近零时的时候,这辆车泊到了湖畔别墅区。天网追查延误数分钟,不过追到了他进入一幢别墅的画面。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人瞠目结舌,已经联网的监控反馈了这幢别墅的景象,似乎是聚会刚散,出来了一大群男男女女,很多面孔不用仪器就能辨识,报业老板燕登科,煤集老板周森奇、戚润天夫妇,还有那位很低调的魏锦程老板,甚至李玫从画面上还看到了认识的两个人,栗雅芳陪同着父亲栗小堂也在场。

明白了,土豪聚会,非富即贵。

没有明白的是,那位“马哥”,居然和魏锦程很熟的样子,两人在车前说了好久,之后这辆车就扔在别墅区,“马哥”不知道和哪位土豪凑一块了。

找这个“马哥”的信息就成了当务之急,面孔比对、车号反查都没有结果的时候,却传来个啼笑皆非的消息:熊剑飞居然说他认识。

“特混”冲锋队出于安全考虑,集体驻扎在庄子河刑警队,实时的信息都会发给他们。哥几个接到消息时还没睡,一直联系不上余罪。看到这则信息时大家判断,应该是上线派出了一个马仔,不过熊剑飞却咬牙切齿地指着这张脸道:“我认识他,他化成灰也认识,他叫马铄,0×年华北武林风自由搏击,他是亚军。”

“这么巧?”豆包听愣了。

“这世界太小啊,冒出头一个,居然是熊哥你的熟人。”孙羿持怀疑态度。

“能不能确定?家里可正在查啊。”鼠标问。

“绝对能确定,我参加过预选赛,你们记得不?”熊剑飞凛然道。

“哦,和他捉对干过?”众兄弟想起这茬儿来了。

“可不,两个照面,一拳一脚就把老子干趴下了,你们是不知道这家伙的鞭腿多凶,一腿过来,跟车撞的一样,就我这体格,半个小时喘不过气来。”熊剑飞心有余悸道。

众人看着狗熊这五大三粗的样子,在队里对打除了邵队,罕逢对手, 敢情警中高手,在人家面前居然是渣?

众人不信,但回报很快就对上号了。马铄,二十七岁,200×年武林风华北区自由搏击亚军。

哎哟,庄子河这边的兄弟炸锅了,围着熊哥问详情。客气地说叫对打了,不客气地讲其实是被虐了。马铄于三年前退役,在京城、五原等多地都有房产和生意。

瞧瞧这天差地别,就像标哥评论的那样:“当警察的最没出息,瞧瞧人家这些精英,都去犯罪了。”

一直等到一点多都没联系到余罪,就在大家觉得应该出去找一找的时候,电话却来了,是邵帅的,说余罪喝多了。这样也好,没他省得烦,众人各自睡去,都没把余贱的夜不归宿当回事了……

在寻觅风景的人,恐怕想象不到自己已经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流光溢彩的霓虹,车流渐稀的街道,夤夜仍然在来来去去的行人。那淹没在夜色中的监控,忠实地记录了一辆牌号为晋A3427商务车的去向,离开别墅区之后,车泊在温地公园路畔的一处酒吧,那里是夜生活人群的聚集地。在那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如果不是曹亚杰这号监控大师能灵活操纵联网和各家设备,恐怕都不容易捕捉到此人的身影。

乡村吧、缘吧、不了情、老友……几处酒吧,或和人交头接耳在商量着什么,或就在吧台喝一杯走,凌晨一时之后,才见他慢悠悠地走向自己泊在路边的车。

他的行踪,一直落在支援组的眼里。

“这类人,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啊。”沈泽道,马铄这个人,和都市那些醉生梦死的货,没有太大区别。

“最起码挺帅的。”李玫道。

外勤已经跟上了,拍了很多张他的各个角度的照片,身材剽悍,一米八五的个子,寸头阔脸,很有硬派男人的形象。

“哦,这是李姐喜欢的类型,壮汉。”俞峰揉着眼睛,发了句感慨。“吧唧!”李玫回头就扇。肖梦琪却笑道:“玩笑可以有,要不太沉闷了,不过低俗的就不要有了啊。”

众人笑了笑,确实有点儿累了,好像今天注定是个好日子似的,浮出来的线索已经把众人刺激得想睡都难了。

最兴奋的莫过于肖梦琪了,她刚接触这个案子的时候,一直没有看明白余罪的胡打蛮干,一味地突破底线,究竟要达到什么效果。不过现在知道了,警方需要的就是这种人,能把大部分有嫌疑的买家串在一起的人。现在底层现场乱了,在连通信也丧失的条件下,恐怕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了。

证据?不要提证据,这种案子,想通过证据建立嫌疑人,可能性几乎没有,就像组织卖淫的肯定不嫖,这些贩毒的,恐怕连接触毒品的都很少。

“假设这个马铄,就是一个销售的中间人的话,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俞峰在想。

“肯定是放长线、钓大鱼啊。”李玫道。

“可是像这种人货分离、根本不接触毒品的人,怎么抓?”张薇薇道,这个学刑侦的姑娘,还没有实战过。

鸡尾酒、漂亮妞、重金属……

从喧闹的酒吧里脂粉阵阵的妞群里出来,到了街上,马铄长舒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不喜欢这种环境,如果不是生意,他都不会来这种环境,来的结果也不乐观,大部分认识的“包客”(小包分销的)都不见面了,被警察连扫了一周,进去的进去,失踪的失踪,电话联系不上,人见不着, 偶尔见着了,嗨,这孙子,居然说自己改行了。

马铄出了门,那叫一个愁云惨淡。就像好容易爬上金字塔尖,一夜之间发现那不过是梦一场,一切仍然得从头开始,那种郁闷、烦躁,简直是一种煎熬哪。

他上了车,驶出这种酒吧街几公里,手机响了。一看,把车泊到路边,眼睛扫着车窗左右,接上电话道:“喂,申哥。”

“情况怎么样?”电话里同样是烦躁焦虑的声音。

“不怎么样,差不多被打残了,应该是雷子捣的鬼,大部分市面上浅层的小户,基本被扫了,查得严倒不怕,就怕一拨一拨出假货,搞得现在都没有人相信卖小包的了。”马铄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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