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余罪检察院自首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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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余这回可放开了,笑了笑,做着请势。几步之外,确认老爸已经听不到的时候,余罪小声问:“老魏你这是干吗呢,生怕我爸不起疑啊?”
“这是迟早的事啊,你能瞒到什么时候……对了,电话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魏锦程问。
出狱后老魏就打听余罪的下落,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摸到老家来了。他在一力邀请着余罪到他的生意里,而且居然了解到了余罪搞的那个杂粮生意,那是绿色食品,市场前景很看好的。
“我下不了决心啊,老魏。”余罪道,他知道魏锦程是出于一片好心,但这份心意实在消受不起,他看看年纪和老爸差不多的魏锦程问,“再说了,你那生意我也不懂,不至于就请你吃过一顿饭,你非要这么以身家相许吧?”
“呵呵。”魏锦程被余罪这种说话方式逗笑了,他笑道,“你明知道不止这些的,生意好学,人品学不来。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不知道还有那种坑人的方式,他们差一点儿就成功了。”
魏锦程又一次看着余罪,他心里的精彩世界魏锦程无从得知,不过魏锦程奇怪的是,根本没有接触那个圈子,余罪又是如何知道有人想通过涉案的方式完成侵吞买不到的资产的呢?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一旦官商勾结,那手段就没有下限了。
他们会有一千种方式攫取他们想要的东西,这种案例有的是。”余罪笑道,“你做生意是看人,我们办案子更是看人,要是连好人坏人也分不清,这些年的警察可就白当喽。”
“那你看我这人怎么样?”魏锦程好奇地凑近了,斜瞅着余罪。
“不怎么样,资本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血液……
你敢说,你挣到的钱都是问心无愧的?”余罪取笑道。
魏锦程没想到自己被评价得如此不堪,他拍着手辩解着:“桃园公馆的涉毒问题,已被课以重罚,勒令停业整顿,这是个经营问题,我本人是无罪的,法律都承认了。”
“要是顾晓彤没出事,法律一定会承认你有罪,很多特殊的时候,警察和法律都代表不了正义……据我所知,桃园公馆周边的地皮已经被你圈了个七七八八了,你是准备再暴赚一笔?”余罪问。
似乎被洞悉了心里的阴暗,而且魏锦程有点儿惊讶,余罪足不出户, 居然摸到了他那么多私下的小动作,他尴尬地笑道:“商人逐利,天经地义。难道有错?”
“没错,但看你是什么级别的商人了,如果就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一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顾晓彤盯上你这块肥肉的。不要低估别人心里的贪欲,我要是有能力有背景,肯定想办法弄死你。”余罪做了个鬼脸,给了个掐死的动作。
魏锦程无语,直向余罪竖着大拇指,一伸手揽着他的肩膀,感慨道: “余罪啊,你这认识和我那位躺在床上的老父亲差不多啊。”
“那是因为我吃亏吃多了。”余罪笑道。
“可这一次,我觉得你通向仕途的门已经关上了,你真准备在汾西这小地方卖一辈子水果?”魏锦程不相信地问。余罪闻得此言,回头看看远处的水果店,脸上洋溢着幸福,他笑着回道:“老魏,知道为什么见第一面我就打消对你的怀疑了吗?”
“为什么?”魏锦程好奇地回问。
“见你之后我就专程调出了医院的监控,那天你不是故意冷落我,而是确实在医院陪你父亲。”余罪道,奸笑着看着魏锦程,魏锦程气着了, 不过余罪笑着解释道,“一个怀旧,心里装着老婆、老父亲的人,不可能是个穷凶极恶敢制毒的……说实话我还真不介意在这儿卖一辈子水果,就像你,你觉得最幸福的时候,难道是在公司、在应酬,还是在生意上?”
啧,老魏讷然了,他指了指余罪,没有憋出那句话,其实两人在这个上面是相同的,家庭观念重于一切。到这份儿上,魏锦程觉得这事恐怕没戏了,即便余罪离开警队,那他的选择也会是回到这里,离家最近的地方,而不是漂在外面。
刚要说话,余罪的电话响了,他掏出电话接听着。等着的魏锦程突然发现余罪表情变化得很突兀,放下电话后怅然若失,他惊声问:“是不是有定论了?想开点儿,当不当警察真无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反正你也代表不了正义。”
余罪一阵苦笑,半晌才道:“其他事,有个人病危了,我可能需要回五原一趟,正好乘你的车吧……对了,中午在我家吃饭吧,大老远来了,也没什么可招待的,我可能短时间回不来了……”
魏锦程有点儿瞠目结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知道一定有事了。果不其然,中午在余罪家吃的那顿饭也不安生,那个奇葩老爸余满塘不知道为啥,哭得稀里哗啦,连饭也没吃成……
事情就源于这个电话,是邵帅打的,他直勾勾地盯着急救室的灯光, 心一直在跳。
旁边站着的贾梦柳在发抖,腿抖。邵帅赶紧扶着她坐下,坐下手就开始抖,想说话,嘴唇哆嗦,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连哭都不会了,只有两眼一直潸潸流泪。
“别担心,伯母一定没事的……你别哭,一会儿她出来看到你这样, 得多难受啊。”邵帅安慰着。
“嗯,我不哭。”贾梦柳说,一擦泪,转眼间两颊又湿。
自杀……这个精神受到过严重刺激的母亲一直被取保候审住在精神病医院,稍有好转时把她接出来了,才一个月。贾梦柳准备趁着暑假照顾一段时间,可没想到神志恢复不久,她却选择割断了自己的静脉。
此时贾梦柳抖索着的手上、衣服的前襟上,还残留着母亲的血,邵帅真想象不出,这么瘦弱的一个姑娘,愣是把妈妈从楼上背下来了。
“真没事,你发现得早。”邵帅握着她的手,又一次安慰道。
“我害怕……我……我害怕……”贾梦柳嘴唇颤抖,一语泪流,她倚着邵帅的肩膀,难受地说,“我爸妈被抓走后,我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们……再见到我妈妈,她就已经精神失常了……我爸爸还在监狱里,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她要死了,我怎么跟我爸爸说啊……我……”
“不会的不会的,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也是你的亲人。”邵帅安慰着,粗糙的手指抚过贾梦柳的脸颊,那秀气的脸蛋晒得又黑了一圈。贾原青夫妇被判刑后双开,即便他们是咎由自取,可最苦的还是刚刚上大学的贾梦柳,她知道真相后,心里就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那么沉重。
“谢谢你,邵帅哥……我,我一定还你钱……我……呜。”贾梦柳稍稍平复了一下,突然间发现自己依在邵帅的怀里颇是不雅,她理智地分开了。邵帅难堪地说:“你看你,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那是住院交的急救费用,贾梦柳要掏钱,肯定不够,一双手又被邵帅紧紧握住了,泪眼婆娑间,她抽了两回,没抽出来。邵帅紧紧地按住说: “不是你一个人经历过这种痛苦,你一定不知道我爸爸妈妈吧?”
贾梦柳愣了下,是啊,她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只是相处得很融洽,她知道这是个好人,不管以前当侦探还是现在当警察。
“我爸爸也是个警察,和一个抱着炸药包的嫌疑人同归于尽了,他死都没留下个全尸。后来我妈改嫁了,扔下我就走了……就那么走了。”邵帅道。
这故事有震撼力,惊得贾梦柳忘记哭了,她眨巴着泪眼,伸着纤手, 抚着邵帅那英俊却显得早衰的脸,似乎在安慰这个身世比她还惨的人。
“我恨我爸,也恨我妈,一个死了,一个跑了,都不管我……可我现在不那么想了,他们有时候的难处我们当儿女的可能理解不了,不过,能让他们舍得抛下亲人的,那肯定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了。他们生我养我已经不易了,我们当儿女的没有权利去恨他们,去要求他们怎么样怎么样……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肯定不愿意看到你成了这个样子,你这样,只能加重他们的难过。”邵帅轻声道,擦擦泪,凑近了问贾梦柳道,“我说的,你懂吗?”
“我懂。”贾梦柳点点头。
“那就别难过,等着妈妈一会儿出来,看到你的笑脸。真的,想想高兴的事,想想以后,有一天你和妈妈一起去接爸爸出来,一家三口团圆, 那是多幸福的事啊。”邵帅道。
小姑娘也许是真的好哄,她真的不哭了,擦干了泪,调整着情绪。每每绿灯亮起,她就奔向急救室,直到奔了三回才见到医生喊她,她贴近病床,真没有哭,强颜欢笑地和虚弱的母亲在小声呢喃着什么,女儿不哭了,当妈的哭了。
还有邵帅,在悄悄地拭着泪,他觉得心里某处,疼得厉害……
这个尘封的故事同样延续在从汾西通向五原的高速路上,司机、助手,以及魏总都听得唏嘘不已。午饭前余罪把事情告诉老爸了,说了很多,然后又像小时候犯错了一样,老爸气得扇了他两耳光,和这个操蛋儿子抱头痛哭了一回。
“我爸没拦我,他认死理,不管欠的债还是欠的人情,一定要还。闯下的祸一定不能躲,就像我小时候砸别人玻璃一样,他一定会拧着我的耳朵给送回去,再替人家装好。”余罪如是道,结束了这个长长的故事。
或许并不长,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还历历在目。见过多少个嫌疑人他已经记不清了,但唯独对这个贾原青印象深刻,那是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不同的是,痛是双方的。
“你爸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就像我父亲一样,越是那种卑微如草芥的生命,越会有着人性的光华……我一直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老是催着我往老家投资,就算做绿化和环境治理,也是一种赎罪啊,后辈富得让他于心难安哪。”魏锦程仿佛受了一次教育,感慨颇深。
“那,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能给你当手下了。”余罪道,和盘托出这个秘密后,似乎心情放松了很多。
“也好,那就当一辈子朋友吧。”魏锦程伸出了手。
余罪看着他,不像做作,他笑道:“和土豪做朋友,求之不得啊。” 魏锦程自嘲地笑了笑,不敢以土豪自居。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笑里却多了几分理解。
下高速,进市区,车直驶入市检察院,老魏没再送,而是目视着余罪走向那国徽下的厅堂。那一刻他觉得很可惜,替这个人可惜,所谓的什么公道正义,其实一点儿都不重要,他真没想到,余罪的最终选择会在这里。
立案大厅,七号厅,余罪信步走了进去,坐到了一个检察员的面前。这里其实形同虚设,专供那些因职务犯罪的公务员来此交代案情,不过很多年来,基本没有主动来的,余罪进来倒把两位闲坐喝茶的检察官吓了一跳,以为他找错地方了。
“我来自首。
“我在这里有立案,案卷编号WY检098776,我就是那位已经立案被停职的警察。
“我来自首的不是案卷上的事,而是其他未清的余罪,是一例刑事案件,嫌疑人贾原青因为我的诬陷受到了刑事处罚。
“对了,我有余罪,我的名字也叫……余罪!”一室的检察官面面相觑,有人查着案卷,然后瞠目结舌,赶紧向上打电话汇报。
坐下来的余罪显得无比平静,那一刻他想起了从容作囚的黄解放,想起了从容赴死的马鹏。那一刻,他理解了两位已经作古的人,一个为了后辈,一个为了后事,他们虽然警匪陌路,却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都是为了一种责任。当你准备担起这种责任来的时候,心里的负担就没那么重了。
余罪说出这些话的那一刻,第一次感觉到坦荡会给人一种想象不到的勇气,那种勇气虽不凌厉,却让他对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都不再恐惧了……
难言公道
“我靠……”
标哥迷迷糊糊听着电话,然后被电话里的事惊得一骨碌坐起来,没坐好,把旁边的细妹子压了下。细妹子伸腿一脚,于是标哥又一句我靠…… “吧唧”把电话给摔地上了。
“大清早你发什么神经?”细妹子气愤地说。
“是啊,大清早你们发什么神经,余贱自首,你骗鬼呢?”鼠标不信地说。
“你是不是有病了?”细妹子一捂被子,愤然道。
鼠标愣了,瞪眼瞅着细妹子,指指电话,给了个噤声的眼神,光着脚奔卫生间接电话去了。
一般情况下鼠标就没个正形,今天似乎不对劲了,不一会儿他从卫生间出来,细妹子担心地问:“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跟你说件事,余罪去自首了,还交了几十万黑钱,你信不?”鼠标愕然道。细妹子想想,摇头:“不可能吧?你自首他也不能去自首啊。”
“对呀,这货一直就是贱性,什么时候有党性了?”鼠标穿着衣服道,又觉得不对了,训着细妹子,“什么叫我自首?我干什么了还要自首?”
细妹子“扑哧”笑了,围着被单坐起来,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她也关心的事,关切地说:“呀,他要自首了,是不是得坐监狱?”
“那货该下地狱。”鼠标咧咧着,正穿着一身警司的服装,他看着准媳妇随意地问,“怎么了?”
“我在想,他要是真坐牢了,安安会不会很担心?真的,这几个月了,她老是有事没事问句余罪的事。哎,标哥,网上传的他和几个女人的事,是真的假的?”细妹子眨巴着大眼,很难为地说。
“那谁知道,不过那也不至于把钱交了啊,不能中了一回枪,智商都下降了吧?”鼠标咧咧道,穿戴整齐后,发现妹子就那么翻着白眼看着他,他觍着脸小声问:“细妹子,你说……如果照片里的‘黑警察’是我,你会不会离开我?”
“不会。”细妹子摇摇头。
“瞧瞧,还是我媳妇儿贴心。”鼠标一嘚瑟,傲娇了。不料理解错了,细妹子眼睛一剜马上又道:“我才不走呢,我阉了你。”
妹子那恶狠狠的表情,着实把标哥吓得一个激灵,不敢调笑了。
鼠标匆匆离家,没回矿区刑警队,直奔二队。他到时才吓了一跳,这跟赶集一样,二队已经挤了一堆车,杏花分局的、平阳路分局的、开发区分局的,还有庄子河刑警队和总队的,不少认识的人都在大院里。鼠标进去的时候就被人揪住了,庄子河刑警队的巴勇几人在询问真伪,刘星星和林小凤问他见过人没有,还有总队几位在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消息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据说已经是前一天的事了,检察院来此调阅贾原青的原始档案,这才知道余罪自首的事。
“哎……呀……不要拉拉扯扯,我哪知道,我还是听二冬说的。”鼠标被揪得烦了,挣脱着,带着众人进了楼里,他大吼着李二冬的名字,循着声音奔了两层楼才找到人。
看到了,他已经是后知后觉了,一屋子人,李二冬、豆晓波、熊剑飞、骆家龙、董韶军……个个如丧考妣,一下子让他想到了当年被扔在羊城时的情景,就是这德性。
“大家先少安毋躁啊……到会议室稍等一下。”解冰在喊了,把几个分局、刑警队的来人都往会议室里请,这可是群什么人哪,剽悍的、猥琐的、一脸恶相的、骂声不绝的,都在埋怨着,那样子让解冰甚至有点儿嫉妒,被清退被打发的“黑警察”他见过不少,但有这么多人声援的可是头回见到。
打发走了众人,鼠标拽着李二冬问:“到底怎么回事?”
“问他。”李二冬一指,人群之后,枯坐着邵帅,他已经入职二队,任一个外勤组长。
关上门,解冰站在门口,众人围着邵帅,邵帅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从见到贾梦柳说起,然后到昨天贾梦柳母亲自杀,他把情况告诉余罪,可谁知道就出了这事,连他也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真有点儿佩服他了啊。”汪慎修开口了,他抚着身上鲜亮的警服感叹地说,“人活得风光很容易,活得光棍也容易,活这么坦荡还真不容易。”他是从特勤籍直接回归总队的,不过离群太久已经不接地气了,很多人向他竖了个中指。
“呵呵,他的风骚你们是不会懂的,从此之后他可以坦坦荡荡地做人做事,你们行吗?别说问心无愧了,在处理案件的时候,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自己的同情心越来越少了?都觉得你们越来越六亲不认了……别瞪我, 就是下地狱我也排在你们后面。”汪慎修道。
竖中指的数量翻倍了,双手竖着评价强调:风骚的二货!
汪慎修不说了,解冰正准备制止一下这根本没有效果的争论,又有人咚咚擂门了。开门就见那人气势汹汹、西装革履,后面还跟着跟班,是颇有土豪派头的张猛进来了。这架势一来,四座皆惊,众目睽睽下,他豪爽地吼着:“看什么看?想法子捞人……多少钱,我出!”
得,来了个更二的,反倒没人竖中指了。
“居然会这样?”
马秋林愣住了,看着忙里偷闲、匆匆而来的许平秋局长,难得见到许局长这么难堪的表情。
于是他爽朗地笑了,看着许平秋的糗样笑着,许平秋在这类人面前可是耍不起威风来了,有点儿很难堪的感觉。半晌,马老头捋着袖子,接了老许一根烟道:
“他这么做,我能想到三个原因:第一,确实有愧疚的成分,这个没假,就像我们当这么多年的警察,不可能不犯错,我选择了逃避,你选择了漠视,他选择了面对,不得不说,他做得比你我层次更高一点儿;第二呢,他在求心安,这坦荡一回,恐怕以后就没有人用他的短处挟制他了……老实说,许局长,揪人小辫再拉人干黑事,这可是你的长项啊。”
许平秋一翻眼,直接问:“第三呢?”
“第三就是心灰意冷喽,痛痛快快说出来,堂堂正正走出去,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干什么都难不住他,穿不穿那身警服并不重要。”
对了,这正是许平秋担心的事,一直想等着凉一会儿,再凉一会儿,寻个机会让他出来,可没有想到,机会没有等到,他倒给自己准备好后路了。许平秋连撇了几次嘴,还是有点儿不确定,如果去意已决,强留的意义也不大,而且贾原青的事还很麻烦,他真怕触到了法律的禁区,到时候他这个当局长的怕是也不好伸手。
“平秋,看你的样子,似乎准备放弃他了?”马秋林突然问。
“曾经想过,我不止一次想放弃,让他自生自灭。坦白地讲,对于任何一个不循规蹈矩的属下,坐在我这个位置,都会视他们为棋子。哪儿都是超编的,最不缺的就是人。”许平秋道,不过慨然又叹着,“可他不一样,每一次跌倒,都能挣扎着站起来,我还真舍不得。”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他呢?”马秋林问。
“我在留了,我一直在等机会,可谁知道他这么捅一下,稍有不慎,我都保不了他啊。”许平秋为难地说。
“你知道他需要什么吗?”马秋林又问。
“这个……”许平秋愣了下,一直以来他都是哄着敲打着吓唬着走,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愕然问,“那他需要什么?需要的,应该都给他了。”有过自主权,有过职务,他自己不珍惜而已。马秋林却是摇摇头道:“你没有给他最重要的一样东西,认可。”
“认可?”许平秋不解道。
“对,认可,一个人活着需要存在感,就是再淡泊的人也脱不出名利二字,比如你许神探,真正谋到副厅和市局长的位置时,别告诉我你就没有一点儿成就感。还有马鹏,以他的能力在特勤混迹几年,本事有,钱也有,理论上他可以过得很滋润,可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出了事都不愿意亡命天涯?那是因为他期待一种认可,一个人如果为之流血拼命的事都得不到认可,他们能不心灰意冷吗?恰恰也正因为这种心灰意冷,说明他们对这个职业太过重视,否则扔下就走了,哪还有那么多废话……心理上的成就感,比钱和职务更重要。”
马秋林道,他像当年教育徒弟一样,教育着现在这个市局长道:“余罪就更是如此了,你一直雪藏着把他当一根毒刺,这没错,他适合干这个……可他干了那么多得到了什么?猜忌、怀疑、身败名裂,连归队都有难处,难道真要让他像马鹏一样以死明志,才给他一个光荣的称号?”
是啊,许平秋好像忽视的就是这个,一直在顾全大局,一直在强调牺牲精神,一直在准备着哪怕牺牲这个人也要顾全大局,大局有了,也许人心都凉了。
“可是这些事,总不能用官方口吻澄清吧?”许平秋为难地说,诬陷、收黑、香艳的照片满天飞,这些都是突破底线的事,他的事难就难在这儿。
“官字两个口,大部分出来的还不都是谎言?你们可以为领导干部的贪污腐败编造一个谎言,可以为顾全大局编造很多个谎言,甚至可以为安定团结每天都在编造谎言,现在面对这个你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黑警察’,为什么不能在他棋子的功用结束后,给他一个应得的台阶下呢?犯罪和制止犯罪的界限从来都不那么泾渭分明。”马秋林道,拍拍一脸愕然、瞪着他说不出话来的许平秋,笑了笑,背着手,回他的学校去了。
“马师傅,贾原青的事怎么办?”许平秋求教道。
“去问邵帅吧,解铃还需系铃人。”马秋林道,声音已远。
许平秋想了想,然后像打了针兴奋剂一样,上了车,直奔市局。
“这里面存有四十多万,是抓赌的截流,还有在任务中私自存下的,详细的我写了一张单子……”
是余罪的声音,表情很庄重,像欠债还钱一样淡定。
自首情节和案情一样,也是需要核实的,不过就这些事恐怕都把检察官惊住了。两位检察官在记录之后,良久才有一人出声问:“余罪……情况我们会核实的,但这事……”
“你在奇怪我为什么自首?”余罪问。
“对,贾原青的案子,是数罪并罚,袭警最终都没有认定,他在入狱后两年间一直上诉。”检察官问,很疑惑,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变得更云里雾里了。如果真是诬陷,似乎也并不需要自首,他不是因为诬陷而坐牢的。
“对于当时那样做我不后悔,他是个深谙规则,而且能操纵潜规则的人,而我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对他根本无计可施,所以我就用自伤方式拉他下马,只要他落马,跟着就有人落井下石,他永远也翻不了身。”余罪道,表情坚定,不过瞬间又变了,他声音低了。
“这是件违背我职业道德的事,不过曾经也是我引以为傲的事……不过当我见到他的女儿贾梦柳时,看到那个可怜的姑娘因为父母双双进了监狱,而不得不靠着勤工俭学养活自己,还得忍受着别人的白眼,我那时候就觉得自己错了。我一直在提醒自己,是他们咎由自取,可我仍然放不下这个心结,毕竟是我,把他们一家推到了今天的境地……昨天当我知道贾原青的妻子因为精神高度抑郁而自杀的时候,我觉得我该做点儿什么了, 正义之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哪怕他是嫌疑人。”
“你……不后悔?如果查实,你可能会坐牢。”检察官说了句题外话,很惊讶的口气。
“做了的为什么要后悔?诬陷他我不后悔,他罪有应得;自首我更不后悔,如果之前我还有歉意的话,那以后我就问心无愧了,不管对贾原青还是对身上的这身制服,我谁也不欠。”
余罪道,铿锵收尾。视频随即结束。
此时是在许局长办公室里,坐在王少峰曾经坐过的位置上,许平秋保持着一个慵懒的姿势,深陷在椅子里,握拳托着腮,不知道为什么,余罪的话,让他有一种难堪的感觉。
通知到场的人不少,万瑞升政委,已调任禁毒局任副局长的史清淮, 已在市局任监察主任的肖梦琪,还有不常出现的任红城,都眨巴着眼,被检察院转来的视频惊得瞪眼了。
好大的一个难题,检察院要正式调查了,这边作为兄弟单位知会了一声,可能今天要开始正式调查,专门针对那些黑钱以及那起袭警案的事。
“说说吧,你们可是我的智囊团了,怎么办?”许平秋不动声色地说。众人都看向史清淮,史清淮又看向肖梦琪,肖梦琪鼓着勇气道:“不太好办啊。”
“我问你怎么办,没有问不太好办。”许平秋道,很霸气。
“自首的情节也是需要证据证言的,这个我想不太难办。”肖梦琪用揶揄的口吻道,一说万瑞升眼睛一亮,明白了,不过肖梦琪又补充着, “贾原青的案子就麻烦了,如果他铁了心要拉余罪下马,再行上诉,口供和自首情节比对符合的话,那这罪名恐怕就够得上刑事责任了。”
“不会很重,争取一个缓刑没问题,他参加的多次任务都涉及警务秘密,完全可以不公开审理。”史清淮道。
“糊涂。”许平秋一欠身,坐正了,指着史清淮道,“你们和他待这么久还不了解他,他根本不怕坐牢,在牢里他比外面还滋润;他也根本不要名声,反正都没有了。不相信你们等着判个缓刑,他回头拍拍屁股,得意扬扬就走了。”
众人都愣了,似乎许平秋对此人的认识,根本就还在底线以下,自首都没有拔高那么一点点。
好像也是,此人抗挫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对了,都忽视他的贱性了, 如果对比以前的表现的话,此举可能还会有什么深意?
“不要相信表象,不到生死关头,你看不出他是什么货色。我不否认,他有想坦荡做人的成分,但那成分占多大,得打个问号。”许平秋点了支烟,袅袅烟气升起,后面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他指节叩着桌面道,“如果单纯自首,单纯要追求一个公道和正义,那自首就不应该是这么个情节,马鹏的事,他为什么不大白于天下?还有那帮子狐朋狗友的事,为什么不交代出来?要摸着良心说话啊,我们怕不得都去自首去,哼!这个兔崽子,想溜。”
有人笑了,是任红城,他也许更理解余罪一点儿,不过在他看来,许平秋的看法也有点儿过激。
“可要真调查,放不到桌面上谈啊。”万政委道,知道余罪干过事, 不管私事还是公事,可能都不干净。
“啧,老万啊,你天天发言讲话,难道讲的都是真话?现在各派出所、刑警队的经费,顶多能到位三成,剩下的怎么来的,我都说不清,你帮着解释一下吧,拿出你政工干部的水平来。”许平秋道。老万一脸尴尬,两人平级的时候就经常开玩笑,政工政工,全靠嘴功,这场合拿出来,他却是不敢再往下说了。
反正就那一套,你查吧,到时候哪个派出所和刑警队都这样,那还算问题吗?
当然不是问题,法不治众,一拖二拖估计就不了了之了。
“肖梦琪、清淮,你们俩拟个方案,会同市局督察和纪检,招待一下检察方来人。”许平秋直接安排道。
“可……这个事。”史清淮讷然了。
“我不会教你怎么办,我也不会办,但你必须把这事情办了,明白吗?”许平秋直接道,把史清淮噎住了。史清淮看向肖梦琪时,肖梦琪恍然大悟道:“搞一份余罪因为工作压力过大,加上战友牺牲受了刺激,进而引起心理失常怎么样?我是学警察心理学的,这样的话,对这些貌似不合理的行径,就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不是搞一份,他确实有点儿心理失常,任何人目睹战友死在面前, 恐怕都不会好受……没进精神病医院就不错了。就这么办,准备迎接调查吧。”
许平秋掐了烟,挥手屏退着众人,众人次第出了局长办,肯定是去私下议论了。不过此时许平秋脸上却意外地浮现出了笑容,他拨通了邵万戈和李杰的电话,就一件事,要找邵帅,他实在有点儿纳闷,解铃的钥匙怎么可能在邵帅的身上……
官方辞藻
“咳……咳……咳……这个,正式调查告一段落了,啊,这个,由冯检察官说下吧。”
万瑞升开始心虚了,免不了有点儿紧张,公检法虽是一家,可一娘生九种,不可能都穿一条裤子,总是有区别的。
这不,从分局到刑警队,调查了整整三天,有总队的政委陪同,还有监察、督察全程跟着,倒没干涉,招待得无微不至,连检察官都觉得自首的这个人不简单了。
至于过程,还真是牙疼,派出所和刑警队本身就是问题一堆,罚款敢列支经费和补助,收缴敢直接当奖金发,不过想找证据可没那么容易,单看账目,除了一塌糊涂就是糊涂一塌。
基层就这样子,检察官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哪。所以过程基本寸步未进,反倒是不管领导还是下属,对余罪都竖了个大拇指,而成绩也是放在那儿的,几次闻名遐迩的大案都是他破的,这回检察官们算是见到神探的真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