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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青铜鹤的国籍
且说日比谷公园这边,大约是下午七点半左右,一位下巴蓄着黑色胡子的人物走进日比谷公园。通过八角金盘的小径,他爬上高丘,双手抱胸,凝视着面前的喷泉。
平日这里也许会有三两个人,但在正月初一是没有人到这种地方来晃悠的。天刚暗下来,四周就万籁俱寂了,只剩下池边的弧光灯淡淡地发出清冷的光。孤寂的喷泉铜鹤伸展着青铜的翅膀,嘴巴伸向浩翰的天际,在夜空中闪闪发亮清晰可见的是它娴静喷洒着的水柱。
上面的人物惊叹不已,盯着喷水的铜鹤毫无顾忌地看着,没过一会儿,忍不住说:
“没想到这只铜鹤竟会唱歌,大千世界真是光怪陆离啊。青铜鹤根本不可能会唱歌的,这又不是什么童话世界,也许有人放了录音机,或是安了像广播一类的东西;我,作为同伙应该是最清楚的,幸田社长和酒月是不会做的,因为他们担心被人抓住把柄而脱不了干系。要是这样的话,那是谁呢,那又是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做这种事呢?”
这位留着黑胡子的人物,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各位的老熟人:《夕阳晚报》记者古市加十。今天早上,他在松谷鹤子被害现场被误认为是皇帝而被送到帝国饭店,当局为防止因皇帝失踪而引起纠纷,经过反复权衡,几番周折之后只得无奈地决定暂且将他留在饭店做皇帝的替身,直到找到真皇帝为止。加十早先觉得皇帝是怕惹祸上身才躲避起来的,当他把事情重新梳理一遍,才感觉皇帝可能被绑架了。按这样来说的话,村云笑子硬将他拉到皇帝所在的“巴里”酒吧,这事想起来就有些可疑,而皇帝对自己又特别的有好感,这也很奇怪。即便是铜鹤喷泉唱歌一事,说不定和这事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加十虽涉世不深,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小小的社会版记者。他认为要想查明皇帝失踪的真相,这或许是条不错的线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打起精神。正好,宋秀陈,这位从安南过来的身负机密任务的谍报部长对加十的皇帝身份深信不疑。加十为摆脱便衣监视,让他为自己安了假的络腮胡,借这个道具,他溜出帝国饭店,直接跑到了银座的“巴里”。没想到,那里竟贴了张纸,上面写着“今日不营业”。酒吧这地方也不是什么官府,为什么在元旦不营业呢?他猜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他多了个心眼,特意到后门查看了一下。后门从外面牢牢地锁着,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七点是他和秀陈在日比谷公园西门会面的约定时间,他只得把侦查笑子这事向后拖拖,匆忙中赶到这里。他之所以将秀陈约到这里,是想私下里把事情向他解释清楚,利用一下他的聪明才智。不知为何直到现在秀陈还没出现。无奈之下,他只得一人去追查了,他晃晃悠悠地爬到池边,就像前文描述的那样,紧盯着喷泉铜鹤,嘴里不断念叨着这费解的事。
接着,大概十分钟之后,小径突然传来了啪嗒啪嗒声,那是慌忙跑步的脚步声。加十不由得吓了一跳,立即端正姿态,向那方向一看,是宋秀陈,他从松树下的阴影里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到加十的身边就马上立正站好:“陛下,我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刚才出了些意外。”
加十心里猛地咯噔一跳:“嗯,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困惑的表情在秀陈脸上浮现了出来:“这事太惊人了,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对陛下说呀。”
“无所谓,说来听听。”
“但是,这……”
“快点,说!不快点说的话,有你好看的。”
秀陈像下了极大决心似的抬起了头:“哎呀,小的不管做的是什么都是按照陛下的命令做的……那我就斗胆说了,但还是恳请您别怪罪。”
“麻烦。”
“小的按照陛下的指示,在陛下走出玄关之前,为绊住饭店大厅里的警察,装作无事地和他们聊天……没过多长时间,见陛下已安全脱身,小的结束了聊天,准备回房间时,听到走廊另一端两个服务生轻微的谈话声。”
“嗯,他们说的是什么?”
“‘刚才那人是谁?就是留胡子的那位,他不是皇帝。’其中一个人说,随后另外一个人也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皇帝的举止比他高贵,个子也比他高。反正不是这种……’”
“这种……?”
秀陈双手合十:“请恕冒昧。”
“不要紧,说!”
秀陈呜咽着说:“‘不是这种低贱的脸。’……说实话,听到这句话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把那两个人叫过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但那两人还是固执己见,小人就对他们说:‘胡扯。我身为皇帝直属谍报部长,既然我都这么说了怎么会有错,你们在瞎说什么!’经过我这一通严厉的斥责,这两人就说‘要是刚才的皇帝是真的话,那么昨天晚上待在这里的人就是假皇帝了。’他们一脸不高兴,极为确定地说:‘我们绝对不会看错的。’……事情都到这份儿上,我怎么能置之不理,在我正准备调查之时,哎呀,我发现了件特别重要的事。”
加十有些退缩了:“嗯,接着呢?”
“照这样来看,在陛下居住在有明庄的这段时间之内,我发现有人竟敢打着陛下的名号,偷偷住了陛下的房间,这真是胆大妄为……不但这样,小的为查明对方为何做出这等犯上的事真是费尽了周折。当我将这事紧急地告知警视厅时,却听到他们不当一回事地答复说:‘这事时有发生。’听到这里,小的真是惊呆了,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秀陈一边仰望着霓虹灯映照着的高层建筑,一边叹息般地长吁一口气:“哎呀!这个城市真是着了魔呀。偌大的东京,小人置身于这都市之中,感觉有无数妖魔鬼怪就像空气中的烟雾一样正肆无忌惮地横行着……我想陛下您是否也听说过吧,这样的事会发生吗?现在……”
说着他指了指面前的喷泉铜鹤:“那只青铜鹤今天早上竟唱起了歌,声音是那么的清脆。小人亲耳听到之时,那种感觉实在是无以言表!……哎呀,那种吃惊与震撼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加十精神振奋了起来:“哟,那就是说你听过了呀。把事情的经过给我好好说说。”
“小的抵达东京车站已是今天早上八点,一出车站就想直接到饭店去拜见您。沿着地图的指示,我从车站向日比谷公园走去。没过多久就到了这个正门,络绎不绝的人流不断涌进公园里。随着人流,小人也到了池边,我问身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他说等一会儿这只铜鹤喷泉要对市民说新年贺词。我不由站在池边摇头。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预定的时间,真是让人想不到呀,那只青铜鹤竟唱起了歌,声音是世上少有的绝妙之音。哎呀,真是神乎其神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呀!”
说着说着,他停了下来,注视着加十的脸:“您猜它唱的是什么歌呢?……让人实在是想不到,它唱的不是别的,而是我们安南的国歌!”
搜查课长室里宽敞而空荡,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真名古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显得那么孤寂与无助。办公桌上的扩音器不时传来全市郡大搜查情况的报告,虽然声音很嘈杂,但他好像一点儿也没将它放在心上,安静地端坐在那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从墙上的时钟来看,现在已八点了,一个胖胖的巡查进来报告,说那位住在有明庄山崖下的裁缝花要告诉你一件很紧急的事,现在她正在柜台那儿等候着。真名古点了点头,两分钟后,花进来了,她神情激动,在他面前的椅子上猛地坐了下来:“我跟你说吧,大事不好了。别在这里发什么呆了。皇帝的钻石被人抢了。”
真名古神情变得有些冷漠:“唉,这事还真是值得听听呢。那是被谁抢走的呢?”
花紧贴着真名古,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原原本本地把她在“中洲”的遭遇和幸田说过的话告诉了他。真名古听她说完之后问道:“据他说,山木的指缝里有墙土?”
“嗯嗯,是的。并且也听说他手表的玻璃也掉了……那里有没有落下的玻璃碎片呢?……你瞧瞧,我对你讲过吧。那人看起来理着平头,但说不准是因为头上戴着东西而制造的假象……手腕上的光,跟我说的手表也很吻合呀。”
真名古把手肘靠在办公桌上,手托着脸颊,闭着眼睛,过了许久,他突然站了起来,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他将这本薄薄的横排书放在大腿上,慢慢地翻动着:“屠格涅夫的散文诗,你读过吗?花小姐。”
花睁大了眼睛,很惊讶的样子:“哦,没读过呀。怎么了?”
“噢……有的地方很精彩的。我读给你听听。”
他一边说,一边将书拿到手中,用他那优美动听而又动人心弦的语调,轻缓地朗诵起来。
“麻雀——突然,狗放慢脚步,蹑足潜行,好像嗅到了前边有什么野物。我顺着林荫路望去,看见一只嘴边还带黄色、头上生着柔毛的小麻雀,它从巢里跌落下来,呆呆地伏在地上,孤苦无援地张开两只刚刚长出羽毛的小翅膀。狗慢慢地逼近它。忽然,从附近一棵树上扑下一只黑胸脯的老麻雀……”
时间已是九点钟了,距离明天凌晨四点只剩下七个小时了。在这紧要的关头,真名古为何要朗诵屠格涅夫的诗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