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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昨天上午九点多钟,日比谷公园里的“喷泉铜鹤吉兆庆祝会”里的那场骚乱是安井龟二郎带着鹤见组一群人引起的,又耳闻他们趁着骚乱把皇帝绑走了。这更加深了林的怀疑,他认为对方之所以想加害皇帝,就是为了夺取林兴业的采矿权。
这样看来,警视厅做事实在太拖拉了。他已下定决心,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把皇帝找回来,即便与鹤见组交火也在所不惜。在和林兴业旗下的前田组头目周密筹划之后,林飞速传令周边五县,迅速准备了二十辆卡车,召集了六百名视死如归的手下在常盘桥附近的常盘大楼里待命。如果需要的话,一声令下就可以立即行动。
干哪一行就了解哪一行的事,野毛山也知道这事不容易解决,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在预料之中。当然,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在木挽町的木挽俱乐部这边,鹤见组紧急行动,召集了旗鼓相当的人马,气势汹汹地与前田组对峙着。
也许有人知道,前田组的势力范围在日暮里,人们因此视其为道灌山;鹤见组的势力范围在横滨,人们因此视其为野毛山。他们这两大派都拥有数千名视死如归的死士,谁也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看来这场由皇帝绑架事件而引发的冲突已是剑拔弩张,不用武力是不能解决的了。
正是在这混乱而紧张的时刻,警视厅传唤林去验明皇帝的尸体。听说有个吊在服部钟塔下的尸体很像皇帝时,林便飞速赶了过来。
这些情节在上文已经交代过,在此不再赘述。当他从花的证词中得知那尸体是《夕阳晚报》的社会版记者古市加十这一小角色时,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随后,他又从真名古的报告中得知皇帝就是被安龟一派人关押的,而关押地就是眼前的废旧水泥屋。
新撰组作为先头部队,他们的队员一个接一个地迅速跳进卡车。正当搜查部长下令,车要启动之时,前田组也就是道灌山的大头目乘着汽车飞驶而来。他说有一事相求,只需给他五分钟就行。
说完,他急忙跑进总监室,对总监和警保局长说:“突然打扰,实在抱歉。这事实在紧急,我也就不再客套了。我求你的事不是别的,我希望这次镇压行动能让我参与。虽然我只是一介草民,但是无论如何您还是让我参与这次行动吧。”
他银白的头发向后整齐地梳着,双目像团十郎一样炯炯有神,眼神中透出温和的光。大头目双手紧握,将拳放在大腿上,接着用缓慢的语调说:
“诸位也知道,虽然那些扰乱皇帝的家伙不是我的手下,但我得知他们还有机关枪,看来准备死拼了。至于这骚动是由何而起,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要是和他们交火的话,你们至少也要牺牲一二十个人吧。一想到这么多无辜的性命就要白白地牺牲,我真是寝食难安呀。假如是别的帮会的事,我不会插手。但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黑道上的,我绝对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拜托您了,还请您让我尽一下自己的绵薄之力吧。作为日本的一介草民,命也值不了多少钱,就让我尽尽心吧。我没有其他目的,只希望能让我为这一二十个即将牺牲的有用之才在黄泉上开开路而已。请您一定帮我这个忙。”
他将来意说明,出语恳求。但是,这事不是他想参与就能参与的。
“我们警视厅是不能借助于黑道力量的,但也不能不考虑你的请求。那么就请你的人留在这儿防患于未然吧。”
虽然这话暗藏玄机,但前田组头目也接受了,随后他就离开了总监室。战斗这下就要打响了。
头上的月亮已经向西边沉下去了,铺洒了一地的霜。在空荡荡的马场先门大道上,熄了灯的卡车大队轰鸣着向有乐町方向逶迤行进,就像从天而降一样。这就是将关东二分天下,试图称霸的前田组尖兵队。
这群人身着统一的衣装,头上裹着白木棉头巾,手臂上绑着印着小队编号的臂章,灯芯绒的短裤配着长袜。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暴露身份的短外套或其他行头,这是动武时的老规矩。在这寒冷的冬天,多数人都穿着翻领衬衫和护胸。少数人赤着上身,只背了个护身符。他们要是手持竹矛或长刀的话,说不准会让不知情的人误以为是土木工人去野外聚餐呢。要是被知道内情的看到了,他们肯定会被这凶悍的场面震惊到。实际上,这六百个弟兄只是赤手空拳而已。
身处警视厅的前田组大头目在电话里说到此次行动的意图。当听说对方有可笑的机关枪之后,这几百个弟兄不约而同地将武器全都给扔了,就连短匕首也不带了,就这样豪气干云地上了汽车。在两支机关枪和汤姆森冲锋枪面前,他们决意用身体来显示自己的英勇气概。
清晨的白霜上留下了卡车大队弯曲的车印。正当他们行驶到日比谷的十字路口时,一辆汽车突然急驶而来,冲到车队前面,挡在马路中央。有个人匆忙地从车中钻出来,站在马路中央,向有乐町方向大转弯的先锋卡车队伸开双手:
“停下,停下,我是野毛山的相模寅造。我有一事相求,即便豁出命了也在所不惜。请先把车子停下来。”他大声地叫嚷着。
站在先锋车队中间的是刚从总监室过来的前田组大头目。他双臂交叉于胸前,威风凛凛地站着。紧靠其旁的则是前田的养子驹形传次,他在第六回中出现在《夕阳晚报》社长幸田节三的小妾宅邸里。
两人不知道此人到底意欲何为,他们迅速地交换着眼神。前田组的大头目大喊一声:“嗨,停车。野毛山的头儿来了。”
卡车发出吱吱的声响,慢慢地停了下来。
前田组头目荣五郎从卡车上走下,镇静地走向野毛山。紧随其后的是丝毫不敢放松的传次。
野毛山的头目年龄大约六十一二岁,身高约五尺六七寸,身材结实而健壮,褐色的脸上有着若隐若现的痘疤,右眼下方有个弯月的伤疤。他微微弯下身体,颇有礼貌地点了点头:“您就是道灌山呀。自从上次会面之后,我们一直无缘再会。本来很长时间都没有和您交往了,现在却冒昧地跑出来让您停下。即便您装作没听见从我身上轧过去,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您还是停了下来。我先谢谢您了。”
前田头目礼貌地弯腰回礼:“您也太客气。我再怎么冲动,也不会从您身上碾过去的,这种野蛮之事不是我所能做出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但言外之意好像是我们不讲仁义似的,让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先不说这些,您有什么事呢?”
隔着反射着淡淡月光的电车轨道,两位头目四目相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那种慑人的气势,你一来我一往地进行着问答,就像是战场上激烈厮杀的大将,威风凛凛,气概不凡。
野毛山的头目又恳切地回答道:“如若冒犯,还请您原谅。日后我一定向您道歉。现在我先回答您的问题,并且还有一事相求。”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犀利的眼神注视着对方,突然语中含笑:“您也知道,安井龟太郎那家伙以前是我拜把子的弟兄,后因一点小事而生分了。不管怎样,我和他毕竟是兄弟一场。现在他竟打着这么大的旗号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您镇压他是理所当然的,我没有一点儿意见。但要是您的手下有所伤亡的话,那么我就罪过大了。或许您已经猜到,我拜托您的事不是别的,就是请求您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让我来处理今晚的事。光听我这样说,我想您也不会答应的,所以我还要给您说些心里话。虽然我和他已断绝了关系,但毕竟他曾经是我的手下。我过去把利害给他讲清楚,好好地训斥他一番。他要是听不进去,就让我亲自动手了结了吧。说实话,我和您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我不希望看到他死在您的手里。我想说的就是这些,现在拜托您了。不管怎么样,还请您能答应……我会铭记在心的。”
不知他眼角闪着光的是露珠还是泪水。凄恻的声音中透露出男人的深情,感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前田大头目面朝着月亮,手臂抱得紧紧的,静静地听着野毛山头目的讲述。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松开了手:“野毛山,确实要关爱手下人。事情拜托你了。我欠你这个人情。”他转过身,高高举起一只手,面向卡车车队下达命令:“撤退!”
前田大头目和驹形传次上了卡车,对相模寅造轻轻点了点头。卡车车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队伍严整地朝着常盘桥方向退回去。
胡麻竹的阴影里,一群群黑影在地上匍匐前进。他们六七人一队,分成三四拨,从四面八方渐渐向废屋围拢。传令兵在布下的圆阵里来回奔走,但这不过是一眨眼的事。那一会儿起伏一会儿前行的黑影转眼间就消失在杂草中,没有一点儿声响,不见一点儿动静了。这个地方的空气紧张到了极致。
这时,一个黑影迈着徐缓的脚步从空地的入口处走到了废屋的玄关。在距离玄关二十步远的地方,他抬起头望着废屋二楼的窗户,用沉稳的声音叫道:“喂,出来呀,安龟,是我。”
过了片刻,对面二楼的窗户被推开了,一张苍白的脸隐约呈现在方形的黑暗中。
“原来是大头目啊,您最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