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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解忧听了翁归靡的坦白,倒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她早已经看出他是一个天真纯朴的人,没有多少心机,他既然肯主动说出他怀疑自己的下属,就表明他在下毒这件事上并不知情。如果是这样的话,大禄是幕后主使的可能性就相当小了,他既然意在让儿子当上昆莫,就根本不可能瞒着儿子来计划这一切。主使者应该另有其人,会是谁呢?

她来乌孙时间虽然不长,但一直格外留意王都的政局,昆莫帐下官吏不多,文武大臣大多本分忠厚,没有野心突出者。匈奴公主奇仙正受宠爱,儿子泥靡年纪尚幼,匈奴完全不能从军须靡之死上获利,应该不会是那一方的人做的。那么就只剩下大汉这方了。她嫁给军须靡后,因为昆莫深爱左夫人奇仙母子,她的处境并不算太好,以致奇仙都没有将她当做对手,反而待她颇为友好。军须靡一死,翁归靡即位,形势反而变得对她有利。会不会是她自己这边的人所为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便像是被蝎子蜇了一般跳了起来,反而将翁归靡吓了一跳。他讪讪问道:“解忧是要去向国相告发我么?”刘解忧摇了摇头,道:“不,不是。你不用烦恼,不是你手下人做的。”

翁归靡奇道:“你怎么知道?”刘解忧道:“如果是你手下人下毒,目的无非是要让你当上昆莫。可按照常理,军须靡去世,应该是他儿子泥靡即位。你手下人要达到目的,就必须使用武力胁迫乌孙群臣拥立你为昆莫。你手下军力不少,足以与军须靡相抗,却无一兵一卒赶来赤谷,足见事情跟你手下无干。至于军须靡临死前传位给你,则是一个大大的意外。我猜,他大概是担心泥靡王子太小,无力主政。”

还有一种可能,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军须靡担心即使传位给泥靡,还是难以压服翁归靡,毕竟翁归靡手下兵强马壮,万一他部下不服泥靡,发生哗变,用武力拥立翁归靡,那么泥靡不但将失去昆莫之位,而且性命难保,极可能在兵变中被杀害。如果将昆莫之位暂时传给翁归靡,要求他等泥靡长大后再归还昆莫之位,一切顾虑将迎刃而解。乌孙人极重信誉,翁归靡当着群臣受位,到泥靡长大时也不可能不归还昆莫王位,否则他将受到国人的鄙视。无论怎样,军须靡最关心的都是儿子泥靡,他的老谋深算实在不在其祖父猎骄靡之下,难怪昔日大禄多番加害,还是未能将他扳倒。

翁归靡却是不知道自己其实也在被军须靡利用,闻言大喜过望,道:“谢谢解忧,你真是冰雪聪明。”按照乌孙的礼仪深深鞠了一躬表示谢意,这才告辞而去。

刘解忧忙叫进来冯嫽和侍卫长张博,说了自己的怀疑。二人都很吃惊,但细想也觉得公主的推测极有道理。

冯嫽道:“今日被捕的侍女都是乌孙人,在王宫中当值日久。我们才来这里两月,根本没有时间和能力去左右那些王宫侍女。如果真的是我们这边的人做的,那么一定是细君公主的旧属。”

刘解忧道:“我也是这样想。现下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就能找出那名将毒药下到昆莫叵罗中的侍女。若她抵不住酷刑拷打,招出真相来,即使事情与我们无干,也是百口莫辩。”

张博道:“不如属下今晚设法混入关押那些侍女的毡房,将她们杀了灭口。”刘解忧道:“绝对不行。右大将派了人严密监视,再说那些侍女绝大多数都是无辜的。”转头命道:“去叫侍卫长魏超来我这里。”

张博大奇,道:“公主属官以公主丞官职最高,公主为何不召宝典,反而要召魏超?”刘解忧道:“宝典只爱惜他自己的性命,只有魏超这样有胆识的人,才敢谋划下毒的事。”

次日一早,右大将阿泰亲自来见刘解忧,禀告道:“臣按照右夫人的妙计,已经顺利找出那名下毒的侍女,她名叫胭脂。”

原来刘解忧有意对十二名有嫌疑的侍女说了一番威胁的话,随即让阿泰将她们囚禁在一起,再派人暗中监视侍女们的一言一行,不令她们知道。侍女们反应不一,有恐惧得哭泣的,有相互指责的,有猜忌他人的,只有一名名叫胭脂的女子极是冷静,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阿泰闻报后亲自观察,断定胭脂就是下毒者,遂连夜将她提出审问,胭脂自己也供认不讳,只是不肯招出幕后主使。卫士动了大刑,将她绑在地窖中鞭打得死去活来,到今天早上她实在抵受不住折磨,招供出是受新昆莫翁归靡主使。阿泰之前早得冯嫽提示,新昆莫翁归靡是最大的嫌疑人,得到胭脂的口供后,虽不震惊,但还是很意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不敢张扬,遂赶来见刘解忧。

刘解忧道:“新昆莫对此事毫不知情。”当即说了昨晚翁归靡来找自己之事,阿泰这才释然。

冯嫽道:“这胭脂懂得欲擒故纵,先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再假装抵受不住刑罚而招供,如此便可以令口供更加可信,可真是不简单。”

刘解忧道:“右大将可有调查过她的来历?”阿泰道:“还没有。王宫侍女事务由臣妻支谦负责,臣还没有来得及回家。”刘解忧知他忙碌了一夜,道:“右大将辛苦了一夜,不如先回家稍作歇息,我去会会这个胭脂。”阿泰道:“是。”

刘解忧便带了冯嫽、侍卫张博等人赶来地窖。

乌孙人不懂建筑之术,没有房屋,昆莫居住的也只是毡房,因而也没有牢狱之类,犯人通常都被放逐到荒凉寒冷地带。临时囚禁胭脂的地窖其实是王宫中储藏粮食、酒肉的地方,类似中原的粮仓。

地窖中火光通明,凉气飕飕。胭脂手脚均被绳索缚住,瑟缩着坐在一个盛放葡萄酒的木桶边。她有一头红棕色的头发,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眼窝深陷,本来是个绝色的美人,可眼下的模样却是惨不忍睹:脸肿胀得厉害,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睛眯着,似乎不能完全睁开;嘴唇也裂开了,嘴角和鼻子都有血丝;她全身都在颤抖,流露出她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是她紧咬住嘴唇克制着自己,一声不吭。

冯嫽见胭脂身上的衣衫已被鞭子抽烂,衣不蔽体,地窖中又甚阴寒,便脱下自己的外袍,上前披到她身上。

刘解忧道:“你敢对昆莫下毒,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当是与昆莫有深仇大恨了?”胭脂仰起头来,道:“不,不是这样,我只是听命于翁归靡。”

刘解忧道:“人人知道翁归靡单纯善良,你攀诬上他,以为旁人会相信么?”胭脂道:“可乌孙人都知道大禄想当昆莫想得发疯呢,翁归靡也只是遵从他父亲的遗愿。”冯嫽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胭脂道:“你笑什么?”冯嫽道:“公主只是在诱你的话,你实在不该提大禄一心想当昆莫。”胭脂道:“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我隐瞒也没有用。”冯嫽道:“不错,这是事实。可你在当下的处境说出来,只会愈发显得你是刻意要扯上翁归靡父子。”

胭脂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干脆闭了口。

刘解忧道:“我想你早存了必死之心,绝不会招供出你背后的真正主谋,严刑拷打对你全无用处。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主人会怎么做,会不会着急杀你灭口?”胭脂冷冷道:“反正都是一死,被谁杀死又有什么分别?”刘解忧见她强硬,只得悻悻退了出来。

冯嫽道:“胭脂是王宫侍女,不能随意出去,要得到毒药这种王宫禁物更是难上加难。”刘解忧道:“不错,毒药一定是有人带来王宫交给她的,所以那背后主使一定是可以随时出入王宫的人。”

尽管缩小了范围,可乌孙王宫不似汉朝皇宫那般有门籍、有制度管理,只要是够级别的官员、皇室的亲眷家属,都可以随意进出,嫌疑人的数目仍然不少。而且眼下不了解胭脂下毒的动机,更难以推测出主使的身份。

张博道:“胭脂虽然倔强,坚决不肯吐实,但那主使未必知道她抱了必死的决心。如果我们散布消息,说胭脂昨夜被捕,正被押在地窖中拷问,说不定可以将主使引出来。”

刘解忧尚在犹豫之中,却见左夫人奇仙带着数名侍从赶来地窖,一见到右大将阿泰的夫人支谦跟在奇仙身后,便知道她已经得知了胭脂的事情。

奇仙见到刘解忧,倒甚是礼貌,道:“听说是右夫人安排下的妙计,才捉住了胭脂,多谢。”刘解忧道:“左夫人是来审讯胭脂的么?”奇仙道:“不错。右夫人,请你让开。”

乌孙以左为尊,她是左夫人,地位比刘解忧的右夫人高出一级,刘解忧只得让到一旁。

张博问道:“我们要不要也跟进去看看?”刘解忧摇了摇头,道:“左夫人虽然客气,但她毕竟是代表匈奴一方,我们掺和其中,多有不便,不如就在这里等着。”

地窖大门未掩,片刻后就传来奇仙的厉声斥骂声,随即是鞭子抽在人体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胭脂凄厉的惨叫声。过了一刻,惨叫声变成了哀号,继而又成了呻吟喘息,终于微不可闻,大约犯人已经昏死过去。又听见奇仙尖声叫道:“快拿水泼醒她,拿火钳来,我不信撬不开她这张嘴。”

刘解忧忙走进地窖。胭脂被反绑在一根木柱上,头无力地垂在胸前,上半身鞭痕累累,鲜血淋漓,破烂的衣服已不能遮住胴体,露出一只乳房来。奇仙与军须靡夫妻情深,恨胭脂入骨,不及等卫士取来刑具,从靴子中拔出匕首,举刀就朝那只裸露的乳房割去。

刘解忧忙上前拦住,劝道:“左夫人,这侍女是要犯,追查幕后主使势必要着落在她身上。昨晚她已经被卫士拷打了一夜,再用重刑,怕她挨不过去,万一死了可就不好办了,不如暂且罢手。”

奇仙这才勉强收手,喝令侍卫道:“你们给我看好了她!若有差池,拿你们是问。”走到胭脂身前,捏起她的下巴,冷笑道:“你杀死我最爱的人,我会慢慢炮制你,叫你生不如死。”蓦然挺出匕首,割下了胭脂的乳头,登时血流如注。

胭脂嘶声叫了一声,却一时不得昏死,精神上的羞辱更是远远超过了身体上的痛楚,只能一边呻吟着,一边徒然地扭动身子,眼泪簌簌滑落,情形极是凄惨。刘解忧心下恻然,大是不忍,等奇仙出去,忙命卫士解下胭脂。冯嫽捡过自己的外袍,为她盖在身上。

胭脂道:“多谢。你们……你们是好人……”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刘解忧道:“她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张博,快去取金创药来。”张博道:“公主,她……她好像是死了。”

刘解忧伸手一探,果然鼻息全无,长叹一声,心头又沉重起来。胭脂一死,线索就此中断,要查出主使可就难上加难了。

正巧右大将阿泰陪着新昆莫翁归靡和国相特则克进来,见到刘解忧站在胭脂身旁长吁短叹,不禁吃了一惊。翁归靡上前问道:“犯人死了么?”刘解忧点了点头,道:“抱歉,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她背后的主使。”

翁归靡忙道:“右夫人不必忧烦,奸人早晚会自己露出马脚的,这件事有右大将主持,定能查明真相。”他还有国事在身,不过是听说捉住了下毒的侍女,顺路来地窖看看,当即安慰刘解忧几句,跟着国相特则克走了。

阿泰一直蹲在胭脂尸首边上,忽然站起身来,道:“右夫人,臣有几句话要说。”刘解忧道:“什么话?”阿泰道:“是右夫人杀了胭脂灭口,对吧?”

刘解忧一愣,不及回答,张博已抢过来道:“明明是左夫人奇仙公主动用酷刑逼供,拷打死了胭脂,怎么能又扯到我们公主头上?”

刘解忧挥手止住他,问道:“右大将这么说,可有凭据?”阿泰道:“胭脂是中毒而死,右夫人请看。”用力撑开胭脂的嘴唇,果见舌头青紫,显然是口服了什么毒药。又道:“犯人双手一直被捆在背后,目的就是防止她自杀,就算她身上藏有毒药,也无法自己服下,一定是有人从旁协助她。”

冯嫽道:“可到过地窖的人除了我们公主,还有左夫人奇仙公主啊,右大将为何不怀疑她呢?”阿泰道:“这其中当然是有原因的。听说右夫人昨夜见过新昆莫后,又立即召见了细君公主的侍卫长魏超。魏超进毡房前,先被侍卫强行缴了兵器,进去右夫人大帐后,一直到后半夜才愤愤出去。我想,应该是右夫人得到提示,猜到魏超就是下毒主使,所以才连夜审问的吧。”

刘解忧道:“你敢暗中派人监视我?”阿泰道:“臣也只是尽职而已,还请右夫人恕罪。王宫发生了毒杀昆莫的大事,每个人都有嫌疑,臣当然要谨慎行事。不独右夫人,臣还派人监视了左夫人,左夫人哭泣了一夜,可是跟右夫人你忙了一夜大相径庭呢。”

冯嫽道:“可明明是我们公主的妙计,才让将军揪出了胭脂。”阿泰道:“不错,臣猜测右夫人原先对下毒这件事并不知情,但夫人昨夜审过魏超后就该知道了。所以我一早特意来将胭脂被捕的消息告诉右夫人,就是要看夫人如何反应。想不到夫人果然提出要自己审问胭脂,不是正想找机会杀人灭口么?”

刘解忧道:“不错,我昨夜与翁归靡昆莫交谈后,的确怀疑魏超就是下毒主谋,所以派人召他来讯问。但审问过后很快弄清楚了真相,魏超根本毫不知情,他是细君公主的侍卫长,使命已经完成,很快就要返回中原,有什么必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冯嫽也道:“如果真是魏超所为,公主要替他掩盖,就会将你们的注意力先引向新昆莫,而不是一开始就告诉右大将胭脂的招供不可信。”

阿泰道:“不错,所以早上我听了右夫人替新昆莫辩解的话后,就立即打消了对右夫人的怀疑。但我回家后问过我妻子,得知了一些事情,才可以肯定魏超绝对是知情者。不信的话,右夫人可以自己看。”挥了挥手,几名卫士扯进来一名五花大绑的男子,正是前侍卫长魏超。

刘解忧面色一沉,道:“右大将,你怎敢不知会我,就随意逮捕我大汉的属官?”

魏超却一眼看见了胭脂的尸首,大叫一声,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卫士死死抓住。

阿泰命道:“放开他。”卫士便松了手。魏超扑到胭脂身旁,跪了下来。他双手被反剪在背后,无法抚摸胭脂,只能埋下头去,饮泣起来。

刘解忧早已目瞪口呆,她昨夜严厉讯问过魏超,魏超对天发誓,表示对毒害军须靡昆莫之事毫不知情。之前他肯冒性命危险为刘细君之死挺身而出,她也深信他是一个忠肝义胆的男子,所以相信了他。却料不到他原来认识胭脂,而且从他如此悲恸胭脂之死的表现看来,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阿泰的蓝眼睛紧紧盯着刘解忧,闪烁着冰冷的光芒,道:“右夫人,你还有什么话说?一定是魏超昨夜告诉了你真相,所以你必须来地窖杀死胭脂灭口,这样才能保住魏超,保住右夫人自己。”刘解忧缓缓道:“不,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没有杀死胭脂灭口。”

阿泰道:“事实俱在,右夫人抵赖也是无用。请右夫人和你的下属暂时委屈一下,暂时留在地窖里,等臣禀告新昆莫后再作论处。”命卫士上前收缴了汉军侍卫的兵器。张博还想要反抗,刘解忧道:“不准动手,听右大将的命令。”

阿泰冷笑一声,命卫士抬了胭脂的尸首出去,只留下刘解忧几人在地窖中。

刘解忧命张博解开魏超身上的绑缚,厉声问道:“你老实回答,你和胭脂是什么关系?”魏超举袖抹了抹眼泪,道:“情侣,我们只是情侣。臣护送细君公主来乌孙的时候,胭脂就已经在王宫当侍女,我们情投意合,所以暗中一直有来往。”

冯嫽道:“那么魏君也不知道胭脂要下毒谋害军须靡昆莫一事么?”魏超道:“当然不知道。臣只知道昆莫遇害,根本想不到会跟胭脂有关,臣甚至不知道她昨夜已经被右大将逮捕。若是臣知道,一定会冲来地窖救她,会任凭她被关在这里受尽凌辱么?”想到胭脂的种种可人之处,他的眼泪不禁又流了出来。

张博道:“你私自与王宫侍女交往,如今连累了解忧公主,居然还敢理直气壮,真想一刀杀了你。”魏超道:“是臣的不对,臣愿意以死来谢公主。”他伤痛爱人惨死,心中早萌死念,当即转身,往一旁木桶撞去。

刘解忧忙令侍从挡住他,喝道:“胡闹!魏君是大汉的臣子,要死也要死得冠冕堂皇,在这里自杀成何体统?给我滚到一边去。”

冯嫽道:“公主,那十一名有嫌疑的宫女仍然被囚禁在毡房中,胭脂被带来地窖拷问的事并没有传开,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右大将和他的手下,就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和奇仙公主那一方的人。”刘解忧道:“还有翁归靡昆莫和特则克国相。”

冯嫽道:“翁归靡昆莫和特则克国相来的时候,胭脂已经死去。既然我们没有助胭脂服毒自杀,问心无愧,那么凶手一定是混在奇仙公主所带的侍从中。奇仙公主跟公主一样,身边侍从都是匈奴人,奇仙恨死胭脂,不惜动用重刑拷问幕后主使,她手下人必然是跟她一样的心思。只有一个人……”刘解忧蓦然得到了提示:“啊,王宫女官支谦,她是那些人中唯一一个非匈奴人。”

仔细回想,支谦的种种言行相当可疑——是她告诉了右大将阿泰王宫侍女胭脂与侍卫长魏超有私,将阿泰怀疑的目光引向刘解忧一方。大概也是她将胭脂被捕的消息告诉了奇仙公主,目的在于制造自己来地窖接近胭脂的机会。当然,她是右大将的妻子,也可以随意进出地窖,可那样一来,她就会不可避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张博道:“就算找到了嫌疑人,可右大将会相信我们么?就算相信我们的话,他多半也要庇护自己的夫人,那可是他的妻子。”

刘解忧道:“你说得不错,我们全凭推测怀疑支谦,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实在难以取信于人。况且,只有我们自己清楚我们没有下毒,在旁人眼中看来,我们的嫌疑确实是最大。我们有杀军须靡昆莫的动机,虽然有些勉强,但支谦却没有任何理由。”

阿泰、支谦夫妇二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极得昆莫信任。支谦虽是女子,却身居高位,又嫁得一位好郎君,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要谋害军须靡昆莫。也许她是在为丈夫制造上位的机会,阿泰虽然年轻,却是世袭右大将之位,军须靡在位时就极得宠信,翁归靡即位又立即将前昆莫之死交给他调查,无论是谁当昆莫,他都是右大将,杀死军须靡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就算是泥靡王子即位,因年幼需要大臣辅政,但右大将上面还有国相、左大将等长官,绝轮不到他来擅权。既然没有动机,又怎么会有嫌疑呢?从支谦的角度来说,她是王宫女官,丈夫向她询问胭脂的来历,她有必要将胭脂与汉军侍卫长魏超暗中交往的事情和盘托出。她在王宫日久,与左夫人奇仙关系很好,从丈夫口中得知胭脂被捕,赶来王宫将消息告诉奇仙,也不足为奇。但不管怎样,她仍然有重大嫌疑,仅仅因为她是奇仙所有侍从中唯一的一个乌孙人。要证实这种嫌疑,就要证明她有杀害军须靡昆莫的动机。

刘解忧沉吟许久,转头问道:“魏君,你可了解王宫女官支谦这个人?”

魏超魂不守舍,垂泪不止,全然没有听进去。张博上前踢了他一脚,喝道:“解忧公主问你话呢。”魏超茫然抬起头来,问道:“什么?”刘解忧又问了一遍。魏超想了想,才答道:“支谦女官人很好,细君公主在世的时候,她经常来庐舍探望,细君公主也很喜欢她。”

张博道:“胭脂是王宫侍女,也算是支谦女官的下属,会不会是她实在不忍心见到奇仙公主如此虐待胭脂,所以想帮她解除痛苦少受折磨?”刘解忧道:“这不大可能,因为用毒害人不可能临时起意,一定要事先准备好毒药才行。你想想看,胭脂昨夜被捕,卫士拷问了她半夜,到今天早上她招供出是受新昆莫指使,整个经过只有右大将和他手下的人知道。右大将不可能回家后将如何折磨一名侍女的详细过程告诉妻子,况且这侍女还是他妻子的下属,所以支谦不会知道胭脂被刑讯的情形。既然不知道究竟,又如何会事先准备好毒药带在身上?”

魏超这才会意过来,问道:“公主怀疑是支谦女官杀了胭脂么?不,这不可能,她待胭脂一直很好。胭脂曾经跟我说,在乌孙国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支谦对她最好。”刘解忧道:“这话听起来很有些奇怪。”魏超道:“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胭脂是孤儿,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刘解忧道:“魏君,我不是有意要打击你,胭脂的这句话多半是假话,所谓孤儿身份,正是要掩饰她的真正来历。如此就更加显得支谦女官可疑了。据我所知,只有出身良好的女子才能进王宫当侍女,选拔由王宫女官负责。既然胭脂是孤儿,又是如何通过了支谦的审查呢?也许,胭脂正是她刻意安排进王宫的。”蓦然想到什么,急忙走到地窖门前呼叫卫士。

卫士闻声开了门,问道:“右夫人有何吩咐?”

刘解忧索要了一支炭笔,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襟,写下一行汉字,交到卫士的手中,低声吩咐了几句。她虽被右大将临时囚禁在此,但并未被正式废黜,依旧是右夫人的身份,卫士不敢怠慢,鞠了一躬,拿了帛书去了。众人不知道她传信给谁,但既然是汉文书信,当是给公主官署的属官了。

冯嫽却念念不忘魏超说过的那句“胭脂曾经跟我说,在乌孙国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支谦对她最好”,道:“公主,我还有一个想法——毒死胭脂灭口的人跟下毒杀死军须靡昆莫的主使一定是同一人,这是毫无疑问的。这个人会不会跟细君公主的死有关系呢?细君公主死得不明不白,应该也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刘解忧道:“不错,这是一个很大胆的猜测。我详细问过宝典等人,当日军须靡昆莫和左夫人奇仙公主到庐舍探望细君公主病情时,支谦女官也是在场的。”

魏超却是不服气,辩道:“如果真是支谦女官指使胭脂谋害军须靡昆莫,她也许是大禄一方的人,那么她为何又要谋害细君公主呢?”刘解忧道:“支谦女官绝对不是大禄的人,翁归靡也跟这件事毫无干系。”

魏超道:“支谦女官既不是大禄一方的人,又不是匈奴一方的人,更不是我们大汉的人,那么她下毒杀害军须靡昆莫就应该是私人恩怨了。可她跟细君公主一向相处得很好,我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动机要下毒杀害细君公主。”

冯嫽道:“私人恩怨,嗯,听起来倒是个杀人的动机。姑且不论支谦女官是不是跟细君公主之死有关,如果她是为报私仇要毒害军须靡昆莫,她担任王宫女官也有几年了,随时可以接近昆莫,为何偏偏要选这个时候动手呢?”魏超道:“也许她想嫁祸给翁归靡。”

冯嫽道:“如果是私人恩怨,她最关心的应该是能否报仇,而不是报仇后何以脱身。当然,也许如魏君所言,支谦女官想找个替罪羊,好在杀死军须靡昆莫后能继续与右大将过幸福的生活。”

张博听得糊里糊涂,烦乱地道:“你们在这里争辩也没有用。为何不把我们的怀疑告诉新昆莫,请他立即派人逮捕支谦审问?”冯嫽道:“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们的话,我们的嫌疑可比支谦大多了。”

张博道:“就算我们有嫌疑,支谦也有嫌疑,这是两码事,应该同时接受调查。”正要去敲门呼唤卫士,刘解忧道:“不急,等一等再说。”

张博道:“公主要等什么?”刘解忧道:“等该来的人。”

话音刚落,地窖的门就开了,新昆莫翁归靡带人走了进来,急切地道:“我刚听右大将说是细君公主的侍卫长魏超指使胭脂下的毒,大臣们商议过,决定先逮捕魏超公开审问。解忧事先对这件事毫不知情,请带你的属下先回去毡房。不过右大将指控是你杀了胭脂灭口,所以,请你暂时不要离开住处。”

几名卫士取出绳索,上前就要捆绑魏超。魏超极力反抗,叫道:“我不是主使!我没有做过!”

刘解忧忙道:“等一等!昆莫,你也怀疑是我杀了胭脂么?”翁归靡道:“我来就是想问你,你杀了人么?”刘解忧道:“当然没有。”翁归靡道:“我相信你。不过,你也知道,我才刚刚当上昆莫,要尊重大臣们的意见。”刘解忧道:“我能理解,这就请昆莫公事公办吧。不过既然是公开审问魏超,我也应该在场。”命魏超束手就缚,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抵抗无益,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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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id="ch1" href="#ch1-back">[1]</a> 西天:指佛教的发源地古印度。

<a id="ch2" href="#ch2-back">[2]</a> 凶肆:古代出售丧葬用品的店铺,如棺材、瘗钱(专门供丧葬用的冥钱)、木马、木俑、土偶(均为随葬品)等。古人称丧葬之事为凶事,其礼仪甚为隆重,需要许多各式各样的用具来做装饰、仪仗。在凶肆中,不仅有丧车及丧事器具供租用,还有“音声伎艺人”为丧家鼓吹奏乐,有“挽歌郎”为丧家唱挽歌。

<a id="ch3" href="#ch3-back">[3]</a> 韩王信是韩襄王庶孙。韩国是战国七雄之一,开国君主是晋国大夫韩武子的后代。韩武子为春秋时期晋国公子,姓姬,因封地名为韩氏,谥号武,所以世人称其韩武子。汉高帝刘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平民出身的帝王。

<a id="ch4" href="#ch4-back">[4]</a> 新历法《太初历》采用了有利于农时的二十四节气,并在无“中气”(指冬至、大寒、雨水、春分、谷雨、小满、夏至、大暑、处暑、秋分、霜降、小雪)月份插入闰月,调整了太阳周天与阴历纪月不相合的矛盾,使朔望晦弦较为正确,是中国历法上一个划时代的进步。

<a id="ch5" href="#ch5-back">[5]</a> 据《史记·封禅书》记载,三神山在渤海之中,上面的动植物皆呈白色,宫阙楼台由黄金和白银构造,里面居住着许多仙人,并产有长生不死之药。

<a id="ch6" href="#ch6-back">[6]</a> 中国传统以五行象征帝德。汉初服水德,所以每年岁首以十月为始,服色外黑内赤,与水德相应。但自汉武帝于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采用新历法《太初历》后,汉改从土德,服色尚黄,因而黄鹄降落是大吉之兆。

<a id="ch7" href="#ch7-back">[7]</a> 楼兰所颁布的环境保护法律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世界上最早的环境保护法。

<a id="ch8" href="#ch8-back">[8]</a> 猫头鹰跟狼一样,是乌孙(包括邻国康居)的图腾,象征着勇敢凶猛。乌孙人结婚时,男方要送给女方猫头鹰羽毛,作为定情信物。

<a id="ch9" href="#ch9-back">[9]</a> 阿肯:歌手,通常是即兴作词演唱。以歌声口头传承历史是乌孙的民族特色。

<a id="ch10" href="#ch10-back">[10]</a> 伊塞克湖:位于今吉尔吉斯斯坦西北部天山山脉北侧,长182公里,最宽处60公里,是世界上面积第二大的高山湖泊,仅次于南美洲的喀喀湖。前苏联时期,该湖是有名的疗养胜地,据称还是前苏联海军秘密的鱼雷试验场。吉国一些历史学家和考古专家声称成吉思汗墓地即在该湖湖底。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伊塞克湖西北岸就是托克玛克,古称碎叶,是中国伟大诗人李白的出生地。

<a id="ch11" href="#ch11-back">[11]</a> 即萨满巫师。胡地巫师除了施行巫术外,本身也通晓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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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显眼包糊咖,这么沙雕不要命了?:姜姜被老道士坑了。开局全网黑,出道多年归来仍是新人。忍不了,真的忍不了,很想一拳把地球打爆。于是……九十斤的姜珞柠八十九斤的反骨,化身古娜拉黑暗之神。毒奶前公司、怒怼黑粉、致力走向娱乐圈顶端,却因过分沙雕而偶像包袱荡然无存。#姜珞柠内娱反黑第一人##姜珞柠干饭实录##姜珞柠蹭学生证吃海底捞##姜珞柠和螃蟹剪刀石头布##姜珞柠每个圈里都有自己的显眼包#???顶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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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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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香墨雪
关于浅浅淡心: 谁来红尘走一路,浅尝爱意多疑心,数多怒意少一点,浅浅淡心存依心,必是人世非易事,浓情蜜意必宜心,莫忘深情留谊情,浅浅淡心必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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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成为团宠然后发家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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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
程家自从家里的顶梁柱程父不在后,家里的境况便一落三丈。穿越的程星儿来到程家后,一切都好了起来。鸡终于下了蛋,蛋要给星儿补身体。什么,要开酒楼还是连锁酒楼?星儿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什么星儿你有办法赚到钱?哦还有,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长的好看也不能白吃呀!什么愿意以身相许抵饭钱?那我得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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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顶级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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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小扇
被抢片约?三流小明星?遭遇史上最低谷? 重生后,佯装小白兔,扮猪吃老虎,紧抱金主粗大腿,绝逼不松手! 阅读指南:1.金手指粗壮,作者是亲妈;2.升级流,女主扮猪吃老虎;3.事业线为主,爱情也是必须要有滴;4.唯一的挫折是:金主很难搞!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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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游之战御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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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吃混喝
关于网游之战御乱世: 网游之战御乱世最新章节列:小说《网游之战御乱世》混吃混喝/著,网游之战御乱世全文阅读网游之战御乱世是混吃混喝写的网络游戏类小说....混混呕心沥血新书《超强系统》保证爽到死,连接地址:17k/book/快点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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