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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一把把椅子随意放置着,学生们从跪姿起身,转头面向教员,排成一列参加晨祷。刚成为“临时教员”的露西,为了弥补自己在床上用早餐这项与教员身份不符的过失,特别来参加八点四十五分的晨祷活动。尽管如此,在过去的几分钟内,她唯一做的事,是观察跪在她面前那一排排中学生的腿,并深深感叹造物主的神奇,让一双双腿都各具特色。早晨的这个时刻,学生们身着制服,脑袋埋在恭敬的双手中,但是她发现,由双腿来辨认不同的人,与通过面孔辨认的效果一样好。瞧瞧,眼前那一双双固执的、轻浮的、清爽的、迟钝的、怀疑的腿——只要换一面,再瞄一下脚踝,她就可以喊出:戴克斯、英尼斯、鲁丝或是鲍尔,来和这些腿配对。第一排那双优雅的腿是德斯特罗的。这么说,修女并不计较必须是英国教徒才能来参加晨祷。像竹竿一样的是坎贝尔的,另外那一双是——
“阿门。”亨丽埃塔的语调充满慰藉。
莱斯学院的学生低念“阿门”,然后起身。露西随着教员们鱼贯而出。
“进来吧,我得先整理今早的邮件,然后再陪你去体育馆。”亨丽埃塔带着露西走进她的私人起居室,有个恭顺的秘书正在等候她的指示。露西拿起一份《每日电讯报》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心不在焉地听着亨丽埃塔和秘书的公事交谈。某某先生写信来询问成绩发布会的时间;某某太太想知道学校附近是否有旅馆,她和先生来探望女儿时想住下过夜;把肉贩开出的收据找出来,好让这位眼见为实的先生再看一次;本周五的特殊教学课程取消;三位有远见卓识的父母想获取学校的简介资料。
“我觉得这些事都不复杂。”亨丽埃塔表示。
“是啊,”温良恭顺的秘书表示同意,“我会马上与他们联络的。有一封来自阿灵赫斯特的信好像不在这里。”
“不在,这星期晚一些再回复就可以了。”亨丽埃塔回答。
阿灵赫斯特,露西暗想着。阿灵赫斯特。指的当然是阿灵赫斯特女子学校了,相当于女子学院中的伊顿公学,声誉卓著。“我读的是阿灵赫斯特女校。”只要有这句话,就万事亨通。她把注意力从报纸的社论上暂时转开,心想这是否就是昨天亨丽埃塔口中的“美差”,若果真如此,那么这件事在有兴趣去这所学校的高年级学生中,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她本想向亨丽埃塔询问这件事,但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方面是因为恭顺的秘书尚未离开,但最主要的是因为亨丽埃塔脸上的表情。毫无疑问,出现在亨丽埃塔脸上的,是一种担心和充满罪恶感的表情,她似乎正打算做什么事。
露西心想:算了,如果她打算一个人抱着心爱的秘密不放,就随她吧。我可不想破坏她的好事。露西随这位老友沿着长廊走去,穿过整个屋子的侧翼,通过屋外的遮阴道,前往体育馆。体育馆与房子及右侧翼平行,若从空中鸟瞰,则与房子的主体构成英文字母E的形状。字母中的三笔短横线分别是主屋“老宅”、右侧翼和体育馆,那道直笔画则是连接的边厢及屋外的遮阴道。通往屋外遮阴道的门是开着的,从体育馆内传来各种声音:说话声、笑声、脚步声。亨丽埃塔停在敞开的门边,指着另一端现在关着的门说道:“那个,就是校园犯罪。穿过体育馆的门,而不走应走的屋外遮阴走廊往外跑,因此我们把门锁了起来。想不到多走几步路,对这些平时不停运动的学生来说这么困难,但是光提出警告是不够的,所以我们干脆把整件事的诱因一起彻底解决了。”
她转过身继续前行,来到建筑的另一头,有一处小玄关接上楼梯通向观众席。她们爬上楼梯后,亨丽埃塔停下脚步,指着一个拖车式的机器,这个拖车就放在楼梯间的空井处。“这是学院最具风格的一个部分,我们的真空吸尘器——声名远播到新西兰的‘厌恶者’。”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原本它的全名是‘大自然的厌恶者’,简称为‘厌恶者’。你记得教育的信条之一吗?大自然厌恶真空<sup><a id="fhzs1" href="#zhushi1">①</a></sup>。”她用怜爱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丑陋的物体。“这个‘厌恶者’花了我们一大笔钱,但总算值得。从前,不管我们怎么打扫体育馆,总是会有残留的灰尘土屑。这些灰尘被学生的脚踩得到处飞扬,最后又被学生呼吸进去,会导致她们患鼻黏膜炎。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会患病,但无论什么季节,总是有人会发生这种状况。奈特医生的前任医疗顾问怀疑是这些肉眼看不见的灰尘作祟,她果然没错。自从我们花钱买下‘厌恶者’之后,鼻黏膜炎的病例再也没发生。当然,”她高兴地又加上一句话,“最后我们反而省了一笔钱,因为我们的园丁基迪现在负责吸体育馆的地板,结果少了清洁工的支出。”
她们走到阶梯顶端的时候,露西停了下来,再度俯瞰着楼梯间的空井,“我实在不喜欢这东西。它的名字取得真好,我完全同意,但这东西让我不舒服。”
“它的作用大得不可思议,也相当容易使用。基迪每天早上只要花二十分钟的时间,使用过后,套句基迪自己的话:‘除了固定的物件,什么都留不下’。他对‘厌恶者’很满意,像训练动物一样照料这台机器。”亨丽埃塔打开阶梯顶端的门,带着露西走进观众席。
体育馆这种建筑物谈不上什么特色,纯粹讲求功能而已。这种矩形大盒子的光线来自于屋顶或高墙上的窗户。莱斯学院的体育馆在高墙与屋顶的交接处开有窗户,毫无美感可言;尽管如此,白天透过这些高高的窗户直接照入的阳光,仍然会刺入学生的眼睛而造成意外。这个矩形大盒子式的建筑,充满了夏日早晨金黄色的柔和光线,里面四处分散着高年级学生,有人在做伸展运动,有人在练习,有人在评论,在仅有的快乐时光中嬉戏着。
“她们会介意我这个观众吗?”露西坐了下来。
“她们习惯了。没有访客参观的日子很少。”
“观众席下面是什么?她们一直在看什么?”
“她们自己。”亨丽埃塔简明地说,“观众席下方的墙面是一块大镜子。”
露西欣赏着学生们在看着自己的镜中影像时脸上专注的表情。能用超然的态度审视自己的肢体动作,的确不赖。
“这是我人生中的大不幸,”荷兰娃娃般的格林盖奇说着,眼睛盯着高高伸直的手臂,“我的胳膊肘老是伸不直。”
“如果你听了星期五的演讲,再加上你的意志力,现在绝对可以伸得直。”斯图尔特观察着,一边继续自己的伸展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