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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偷偷看了一眼亨丽埃塔,又马上将目光转开。亨丽埃塔苍白的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骄傲神情,几乎要刺痛看着她的人。露西一下子把学生抛到脑后,想着亨丽埃塔——亨丽埃塔那像个大布袋一样的身躯,以及她那刚正不阿的精神。亨丽埃塔的父母已经上了年纪,没有姐妹,有着母鸡一般的个性。从来不会有人为了她而晚上辗转难眠,或在黑暗的屋外来回踱步;甚至没有人——也许有——送过她花。这倒是让她想起,不知艾伦现在身在何处。好几个月了——将近一个春天——她一度认真考虑过是否要忽略艾伦的喉结,接受他。她想过改变一下,能有人疼爱该有多好。后来又想到疼爱必须是双向的,这才打消念头。比方说,她一定得帮他补袜子。她实在不喜欢脚,即使是艾伦的也一样。亨丽埃塔本应变成一个无趣的人,但是实则不然。如果以她现在毫无防备的面部表情作为标准,可以说亨丽埃塔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既丰富又令人满意的人生。她最初和露西再度相逢时曾说过,十多年前,在她刚接管莱斯学院时,学校很小又没有名气,但是她和莱斯学院一起成长;事实上,她现在不但是校长,还因能将学校带上正轨而得以成为合伙人。但是露西在看到亨丽埃塔脸上的表情之前,无法了解她这个老朋友是如何地投入在工作之中。她知道学校是亨丽埃塔的生命,除此之外,亨丽埃塔几乎从不提及其他的事。但是对工作的投入是一回事,亨丽埃塔脸上的表情则是另外一回事。
一阵拖拉的响动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学生们不再四肢着地前弓或后仰着身子,个个都像船头雕像般喘着气,把杠木拉了出来。想起那种痛苦,露西的胫骨就疼了起来:记不得有多少次,她的骨头撞在那个坚硬的木头上;进入中年的最大好处,就是不必再做这些令人不舒服的事。
木柱摆在地板的正中央,两条杠木则分别放置在侧边的凹槽内,位置大约在双手举高能够到的地方。金属插销和木制把手安稳地穿入木柱的指定位置,支撑着杠木,一具折磨人的用具就此成形。至于胫骨的撞击,还得稍过一下,现在只是“转动”的时间。学生们两人一组,分别前进到两头的单杠下方,再像猴子一般将双手吊挂在杠木上。先侧转,再后翻,然后便像个陀螺似的旋转起来。在鲁丝开始进行动作之前,一切都像是场完美无缺的表演。鲁丝在杠前弯下双膝向上一跃,却立刻松手让自己落下,带着雀斑的脸上写满惊惶。
“哦,古斯塔夫森小姐,我不可能做到的。”
“胡说,鲁丝——小姐,”古斯塔夫森小姐鼓励的语气当中没有一丝惊讶,显然这一幕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从你——还是低年级学生的时候就做得很好了,你现在当然能做得到。”
鲁丝保持着训练有素的沉默,跃上单杠。前半段的表现犹如专业选手一般流畅自如,然而突然间,不知什么原因,在转身时一只手失误没有攀到单杠,鲁丝的身体失去平衡摆荡着,全身重量都放在另一只手上。她努力许久才恢复平衡,用单手的力量将身体拉起,但是动作的流畅度已荡然无存,她双脚着地落下。
“我就知道,古斯塔夫森小姐,我会像肯尼一样,古斯塔夫森小姐。我一定会像肯尼一样。”
“鲁丝小——姐,你不会和任何人一样,这纯粹是熟练问题。你只是一时失手而已。再试一次。”
鲁丝再一次攀上单杠。
“不对!”这位瑞典老师出声纠正,鲁丝落地后看着老师有何指示。
“不要说:天哪,我办不到;而要对自己说:这些动作我经常练习,而且能轻易完成,我这次也一定可以做到。来吧!”
鲁丝又试了两次,依然没有成功。
“很——好,鲁丝小——姐,这样就行了。你晚上再来加一个旋转一周半的支撑练习,现在就到此为止吧。明天早上也要早一点来练习,直到恢复熟练为止。”
“可怜的鲁丝。”露西说着。学生们将杠木翻了个面,准备进行平衡木的训练,把平的一面朝上翻,圆的一面朝下。
“是啊,真可惜。”亨丽埃塔说,“她是我们最出色的学生之一。”
“出色?”露西颇感惊讶。她从没想过用这个词来形容鲁丝。
“至少就技术类科目来说,她是最好的。对她来说,理论科目比较困难,但是只要用功一些就好了。她是个模范生,也为莱斯学院赢得了不错的口碑。表现得这么紧张真是可惜。这肯定是过度焦虑造成的,有好一阵子了。通常这种事会因为单纯的小事而起,很奇怪吧。”
“她说的‘像肯尼一样’是什么意思?德斯特罗替代的就是她的位置,对不对?”
“没错。你记性真好,居然还记得。肯尼的事非常典型。有一天,她突然觉得自己无法保持平衡。她从前一向有着好得出奇的平衡感,却突然毫无理由地不行了。起初,她只是有些不稳定,然后在练习时中途停顿,最后变得无法在平衡木上站起来。她坐下抱着平衡木不放,像个受惊的小孩,一味坐着哭。”
“某种内在机能失调?”
“当然,她怕的不是平衡木,但最后我们还是得送她回家。希望她休息一段时间之后,能再回来完成训练。她在学院的时候过得很快乐。”
她快乐吗?露西想着。快乐得崩溃。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平衡木高手变成哭泣发抖、双臂紧抱着杠木的可怜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