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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刑差役上前将辛渐拖翻在地,掀起外袍,举杖朝他臀部、大腿分击下去。才打了数下,辛渐已浑身汗湿,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一滴一滴滚落到青石上,聚成一小滩水迹。他只是咬牙强忍,一声不吭。

差役知道长官务要尽快得到口供,因而下手极重,刑杖落在肉体上,一声一声“噼啪”,煞是令人心惊。

堂外大风堂的弟子不知道是辛渐受刑,有人叫道:“师傅!不要打我师傅!”顿起一片呼应叫喊,兵士大声呵斥也不能弹压。辛武回头厉声喝道:“都给我住口!”他声音不大,却是坚定有力,门外鼓噪之声立时歇止。

打到四十杖时,辛渐人已经晕了过去。两名差役将他架起来,令他跪在地上,另一名差役装了一铜壶醋,壶嘴对准辛渐鼻孔,再用火往铜壶底部加热,用酸气熏他。辛渐轻哼一声,慢慢睁开眼睛,一清醒居然张口问道:“这是地道的清源醋<a id="ch18-back" href="#ch18"><sup>(18)</sup></a>吧?”差役也不理睬,将他重新按倒在地,高高举起木杖,预备继续打完剩下的二十杖。

贺英亲眼见到独生爱子在自己面前被拷掠得死去活来,再也忍受不住,叫道:“住手,别打了。好,我承认。”

辛渐大吃一惊,挣扎着叫道:“娘亲怎能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使君,你利用我娘亲爱子心切,如此屈打成招,跟来俊臣那些酷吏又有什么分别?”

张仁亶也不动怒,只道:“这件事全在贺大娘一念之间。”

辛武忙劝阻妻子道:“英娘,你切不可如此。小渐生死事小,你若是认罪,大风堂百年声名可就毁于一旦了。”贺英摇头道:“事已至此,我总不能看着小渐在我眼前受苦。况且,事情终究是瞒不住了。”辛武一呆,问道:“什么?”

张仁亶冷笑一声,挥手命行刑差役退开。贺英膝行挪到辛渐身边,她双手反绑在背后,无法抱住爱子,只能流泪凝视着他,良久才道:“娘亲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爹和你,我其实是契丹人,本名叫李英……”

辛渐“啊”了一声,震惊中也有几分明白过来,心道:“难怪大家都说我的样子有些像契丹人,原来娘亲她真的是契丹人。她……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真的跟契丹有勾结么?”他知道契丹族人没有姓氏,像李尽忠和孙万荣都是朝廷赐姓,母亲既是姓李,一定是酋长之女,名副其实的契丹公主。辛武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眼睛睁得滚圆,瞪着妻子不放。

果听见贺英道:“我是大贺氏部落酋长李楷固的姊姊,因不愿意接受松漠都督李尽忠安排的政治联姻,私下逃了出来,改名贺英,四处游历。后来在太原遇见了你爹,一见钟情,不能自拔,从此留在了这里。唉,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我的身份,跟你舅舅及契丹族人也没有任何联系。但不知道为何缘故,今年年初的时候,你舅舅竟然派人找到了我……”

辛渐道:“啊,多半是因为孩儿的缘故。去年我们五个游历到龙城,遇见过李……舅舅,当时他就说感觉跟我很亲,或许是我的样子跟娘亲有几分像?他特意详细问了我的年龄、籍贯、家址等,原来……原来……”

张仁亶忽然重重一拍桌子,喝问道:“贺英,你弟弟李楷固号称契丹军中第一勇士,眼下又在李尽忠手下任大将。他托人带信给你,到底有什么阴谋?快些从实招来!”

贺英摇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弟弟只在年初的派人找到我,我告诉来人我现在叫贺英,生活得很好,不想再跟以前那个李英有任何干系,就把他打发走了。我是契丹人没错,可我没有跟契丹串谋,大风堂也没有为他们打造兵器。”

张仁亶道:“你还敢狡辩,这是城门卫士截获的李楷固写给你的亲笔信,信中让你和辛武将他之前拜托大风堂打造的一万件兵刃尽快准备好。”贺英道:“什么?信?使君,这怕是有奸人刻意挑拨,我弟弟根本就不认识几个汉字<a id="ch19-back" href="#ch19"><sup>(19)</sup></a>,他怎么可能写信给我?”

张仁亶道:“信可以让手下书吏来写,这上面可是盖有你弟弟的刺史大印。”贺英道:“让我看看那封信。”张仁亶便命差役将那封信展开,举到她面前。贺英一看便道:“这信是假的。若真是我弟弟派人写信给我,我是他姊姊,又不是朝廷官员,他何必盖上刺史大印?我们姊弟是大贺氏部落的人,这身份比远远比州刺史高贵得多,楷固若是写信,一定会用上部落记号。”

张仁亶不是蠢人,一听就明白过来了。今日一早这封信呈送到他案头,他听到经过,已经有些奇怪。据说是有个男子鬼鬼祟祟地城门口向人打听大风堂,兵士见他形迹可疑,上前盘问,那男子却转身就跑。兵士没有追到人,只在原地捡到了这封信。张仁亶阅信后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样一封涉及大风堂和契丹勾结叛乱的重要反信,得来未免太容易了些。不过信中所提之事有头有尾,落款又有契丹大将李楷固印信,尤其大风堂非一般铁匠铺可比,贺英若真是契丹公主身份,难保辛武不会不牵连其中,是以他立即签发军牒,调了一千兵,将大风堂的人尽数逮捕,只是并没有搜到信中所称的一万件兵刃。眼下看来,这是有人刻意滋生事端,要铲除大风堂。可贺英隐姓埋名二十多年,连丈夫、儿子都不知道她是契丹公主,除了她弟弟李楷固,谁又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呢?所以尽管贺英的话可信,信是有人伪造,可这件事还是相当可疑。况且贺英是反贼姊姊的身份,本身就该搜捕下狱,等待朝廷处置。辛武应该并不知情,可是他是贺英丈夫,理当连坐同罪。至于外面那些大风堂的人也放不得,他们对辛武忠心耿耿,万一心怀不满弄出乱子来,抑或真的去勾结契丹,那可就酿成大祸了。目下局势不同往日,河东道九成以上兵力均被朝廷调去河北前线与契丹交战,倘若真有细作与契丹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沉吟一番,张仁亶才一拍桌案,道:“那好,本史先派人去验明信的真伪。来人,将辛武、贺英和外面那些人都押入大牢。辛渐,嗯,他今日才刚刚回到太原,事先并不知情,先放了他。”

辛渐见兵士将父母从自己眼前拉走,忙道:“我不走,我不要你放我,我要跟我爹娘在一起。”

张仁亶哼了一声,一拂袖袍,领着从官转入后堂去了。

贺英道:“好孩子,你先出去,好好养伤,千万别莽撞来救我们。”辛渐道:“不,我不走。”兵士哪容他分说,上前将他架起来,一直拖出州府大门,这才解了绑索。

王翰、狄郊、王之涣、王羽仙四人还等在门外,忽见辛渐被人拉出来扔到地上,站也站不起来,身后血迹斑斑,分明是受过刑杖,忙抢上前扶起他,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令尊可还好?”

辛渐推开王翰的手,道:“你们不要管我,我娘亲是契丹人,我也是契丹人,我会连累你们。”

其时虽然在中原生活的胡人众多,但在汉人看来,蕃人仍是低劣人种,尤其契丹一直被视为“奴隶余苗,凶顽小丑”,地位排在突厥、吐蕃之下,为汉人轻视,不然也不会出现营州都督赵文翙辱骂契丹首领激起叛乱的情形。辛渐乍逢剧变,得知母亲是契丹人后更是诧异万分,虽然不至于不能接受,却也多少起了自卑之心。

王翰等人闻言异常惊奇。狄郊见辛渐刑伤极重,便道:“先送他到我家上点药再说。”王翰道:“你姨母在家,多有不便,还是去我家吧。”辛渐道:“你们没听见我的话么?不要管我。”

王之涣道:“你胡喊些什么?还嫌挨的打不够么?”辛渐道:“我……”却被王之涣一扇子打在伤处上,痛得忍不住叫出声来。

王翰道:“还好,还知道喊痛,有得救。”与狄郊一左一右架了辛渐,让他横俯在马鞍上,牵马离开并州州府。

王翰在太原有好几处宅邸,他平日不住城里,都住在蒙山别墅中,不过辛渐身上有伤,走不得远路,便就近来到大明城西的宅邸。这处宅子极见宏伟,原是“落雕都督”斛律明月<a id="ch20-back" href="#ch20"><sup>(20)</sup></a>的故宅,占地极大,几乎赶得上整个大明城,后来一分为二,西面一半归王家所有,东面一半改为正觉寺。

门前仆人经年不见王翰,忽见主人一声不吭地到来,大感意外,慌忙迎上前来。王羽仙忽道:“后面有一胖一瘦两名青衣人一直跟着咱们。”狄郊道:“如果辛渐尊母真是契丹人,此刻该被关在大狱中才对。”辛渐怒道:“什么真是,本来就是。”狄郊也不理他,道:“看来张长史是有意放了他,然后再派人暗中监视。”

王翰便让狄郊和仆人先扶辛渐进去,自己和王之涣朝那跟踪的青衣人而来。胖、瘦青衣人交换一下眼色,神色甚是局促,可也不就此避开,还朝二人拱手示意。

王翰道:“二位是州府的人吧?可知道我是谁?”那身材有些发胖的男子道:“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冒犯之处,请王公子见谅。”

王翰道:“嗯,你们要抓谁要打谁我管不着,不过这里是我家,我今天第一天回来晋阳,就遇到这些事,心情很不好。”胖男子道:“王公子既然明说了,小的原也该识趣些,不过辛渐是反叛李楷固的外甥,使君交代,务必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防止他逃出太原。”

王之涣道:“什么?你说辛渐是李楷固的外甥?你说的李楷固是契丹的那个李楷固么?”胖男子道:“正是契丹大将李楷固。二位王公子还不知道么?辛渐的母亲贺英是契丹公主,是李楷固的姊姊。”

王翰和王之涣交换一下眼色,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愣了好半晌,王之涣才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们不能因为辛渐的长相有些像契丹人就诬陷他。”瘦男子道:“是真的,贺英自己都当堂招认了。辛渐这件事,还要请二位王公子多多帮忙。”

王翰道:“你们该抓的都抓了,人也打了,我们能帮什么忙?”瘦男子道:“若是辛渐真有暗通契丹之举,还请公子及时告发。”王之涣道:“这是自然,无须嘱告。”

王翰冷笑道:“就算辛渐母亲是契丹人,舅舅是李楷固,那又能怎样?就代表辛渐要反叛么?他自去年跟我们一道出门壮游,今日才第一天踏进太原,一回来就被你们一顿好打,我倒想听听,他是怎么个谋反法?”

瘦男子也不计较他的冷嘲热讽,如实说了李楷固送信给贺英的事,甚至连贺英指出信的疑点也说了,道:“想必二位公子也知道张长史为人,虽然性子严峻些,但总还是讲道理明事理的人。只是眼下的情形,就算辛武无辜,根本不知道妻子身份,可他和大风堂的人都放不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辛渐年纪虽轻,却是条好汉子,替他母亲受刑,哼也不哼一声,张长史相信他并没有卷入其中。不过,外人并不知道贺英身份,万一……万一……”

王翰道:“我大概明白了阁下的意思了。请转告张长史,若真有一万件兵器的事,又或者有契丹人来找辛渐,我王翰定会第一个向官府举报。”

瘦男子很是欣慰,道:“如此,就多谢了。只是我二人有命在身,还得在贵府前稍做盘桓。”王翰道:“请便。”

辛渐被扶进房中,俯身伏在榻上。狄郊命两名户奴先为他清洗伤口,他的内衣早凝结在伤口上,扯下来很是费了一番工夫,创口迸裂,血流满床。狄郊又不直接用现成的金创药,而是将取竹子烧灰后与金创药粉和水成浆,慢慢用火熬成糊状药膏,趁热用木勺抹往伤口。辛渐大叫一声,痛得弹了起来。

狄郊道:“抱歉了,良药苦口。我知道你心急出去,金创药药性太慢,非得热敷才能好得快。”命两名仆人上前按住辛渐手脚,将药膏尽数抹在他臀部和双腿受刑之处。

王羽仙站在房外,听见里面辛渐狂叫不止,不禁紧紧抓住王翰臂膀,忧心忡忡。

王之涣道:“这可奇了,刚才那瘦子说辛渐受刑时哼也没有哼过一声,怎么这会儿上个药反倒大呼小叫,难道比挨杖更厉害么?”王羽仙道:“那不一样,辛渐在公堂上必须得努力忍受痛楚,不能向对手示弱。可咱们都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无须再掩饰……”

忽听得辛渐又大叫了一声,狄郊道:“好了,都进来吧。”

进去一看,辛渐的样子颇为滑稽,狄郊在他下半身上罩了一个架子,上面用布盖住,这样他无需穿衣服,也不必在众人面前有赤身裸体的难堪。

王翰命仆人退出,问道:“尊母当真是契丹公主么?”辛渐叹了口气,闭口不答。王之涣便将瘦子的话转述给王羽仙和狄郊听。王羽仙道:“呀,难怪我一直觉得贺大娘与众不同,原来她是契丹女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丝毫不以贺英是契丹人为意。

狄郊道:“原来是张长史放了辛渐,是想观察有没有契丹细作与他联络,以此来查验那一万件兵器是不是真有其事。”辛渐道:“可笑,我今天才知道我自己是半个契丹人,又有哪个契丹细作会来找我?”狄郊道:“未必。现在河东、河北到处都有妖书散发,官兵查也查不完,这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操纵。这件事非同小可,辛渐,你不能再卷进去。”辛渐道:“我爹娘正被关在州府中,你让我如何置身事外?”

王翰道:“走吧,咱们先出去,让辛渐好好养伤。”向众人使了个眼色。辛渐当即明白他的心思,忙叫道:“不,你们不能把我关在这里。阿翰!阿翰!”

王翰也不理睬,开门招手叫过仆人问道:“这边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伺候?”仆人道:“阿郎还不知道么?朝廷发河东道兵讨伐契丹,兵员不足,百姓家有适龄男子都得应召当兵,大户则得出家奴,咱们也摊派了二十个人头,管家便从各处宅子的户奴中凑齐了二十人送去,小邓他们都到北方打仗了。”

王翰暗骂了一句,也无可奈何,道:“派人去蒙山多叫些人来这边,好好看着辛郎,他要什么都给他,不过若是让他走出这房间半步,唯你们是问。”仆人道:“是。”

辛渐怒道:“阿翰,你还当是我朋友么?老狄,之涣,你们听我说……”王翰等人却听也不听,掩了门自去了。

辛渐又叫了几声,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气馁。过了半个时辰,有美貌侍女送来饭菜,每样菜不多,种类却有十余种,还配有一小壶酒,极是丰盛。

侍女笑道:“阿郎特别交代,有一句话转告辛郎,吃饱饭,养好身子,才好有力气从这里逃走。”辛渐道:“有道理。”便撑起身子,慢慢将酒菜吃光。

侍女见他胃口甚好,问道:“辛郎还要再添些饭菜么?”辛渐摇头道:“不必了。我也有句话请你转告王翰,他别想将我喂成肥猪。”侍女闻言,莞尔一笑,收拾了碗勺自去了。

这侍女司颜竟成了几日中辛渐唯一能见到的人,门前虽有看守,却从不进房,送饭、端水、喂药、换溺器、打扫房间,进进出出、忙来忙去全靠司颜一人。辛渐道:“王翰他们人呢?为什么不来看我?”司颜道:“阿郎只交代奴婢好好伺候辛郎,其余奴婢一概不知。”辛渐猜想王翰必是有意如此,可他有伤在身,也无可奈何。

直到三日后,狄郊才又带着膏药进来,查看了伤势,换完药,道:“亏得你身子健壮体格好,又没有伤到筋骨,好得才这般快。再换两次药,就该差不多了。”

辛渐道:“你别着急走。你们不肯放我出去,总该让我知道外面情形怎样了。”狄郊道:“不怎样,一切照旧。令尊都还关在州狱中,没有再过堂,也没有吃什么苦。大风堂有一些人被转押去晋阳县狱,一些转去太原县狱。总之,因为这次大风堂事件,三处监狱都人满为患了。”

辛渐叹了口气,不再言语。狄郊道:“我们去追查过假信的事,没有任何结果。我们都相信尊母所言,信是假的,可除了你娘亲外,外人均不知道信假在何处。而且你母亲隐姓埋名多年,你和尊公都不知道她是契丹人,谁又能知道她是契丹公主?这件事既蹊跷又没头没尾,关键咱们还不能去找李楷固本人确认,不然就是潜通反贼的罪名。”辛渐道:“我知道了,多谢,你们别再管这件事。你扶我一把,我要下床走走。”

狄郊便依言扶辛渐起来,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穿上。辛渐一手扶着手杖,一手扶着狄郊,慢慢踱出房外。门边各有两名彪形大汉,一见他出房便围了上来。狄郊摆手道:“没事,我带他到园子里走一走,活动一下筋骨。”大汉这才退到一旁。

辛渐苦笑道:“这是阿翰派给我狱卒么?何必如此劳师动众。我眼下的情形,能跑得了么?”狄郊道:“大伙儿也是为了你好。”辛渐道:“好,我想去湖上走走。”

他养伤的地方是一处小巧玲珑的别院,掩映在千竿修竹之中。步出院门便是园苑,中心是一个天然大湖,后又引入了晋渠的活水,四周栽有各种花木,湖光水色,杨柳依依,花木飘香,景色幽异。湖中有山有亭,叠石假山悬险如削,莺语双亭飞檐翘角。一座曲径鹊桥横架在湖上,亭桥相接,湖山衔联,地势起伏,山水活泼。

辛渐一直走道湖中亭子才停下,他无法坐下,只能扶着围栏,伫立一旁。狄郊道:“你伤口初愈,不能久站,这就回去吧。”辛渐道:“好。不过咱们别走回头路,绕湖半圈。”遂往前穿过曲桥。

上岸后,辛渐忽称要往路旁树后解手,狄郊扶他走出几步,蓦然意识到什么,忙道:“你千万不要……”却被辛渐拿手杖打在后脑上,登时晕了过去。

辛渐道:“抱歉了。”抱住他将他轻轻放萍在地上,顺手捡起一块石头,直奔树后。他早知道闯出王府大门极难,况且门前一定有官府的人在监视,王府花园中有一扇小门直通东面的正觉寺,正在这里。

却见门上铜锁绿绣斑斑,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辛渐两下砸开铜锁,用力拉开小门,钻了出去……

辛渐下手并不重,狄郊只晕了一小会儿便醒过来。他坐起来时,见到王翰派来看守辛渐的四名户奴正飞奔过桥,急忙招手叫道:“快,辛渐逃进正觉寺了,他身上有伤,走不了多远,快些将他带回来。别伤着他。”户奴道:“是。”

狄郊站起身来,摸了摸后颈,也跟着户奴自小门钻进了正觉寺中。

户奴们穿过竹林,不见辛渐人影,匆忙往前院追去。狄郊一眼留意到甬道边有一只布鞋,暗道,“这不是侍女新给辛渐做的鞋子么?我特意叮嘱他伤好前走路必须穿布鞋,不可穿靴子。”他又刻意停下来一阵,往竹林中仔细查看,不见任何动静,这才去追赶户奴。

赶来正觉寺的正北门,却见一名户奴正向门前的知客僧打听,见狄郊追上来,忙过来禀道,“没有人见过辛郎经过,适才根本没有人出过寺里。不过他们三个还是出寺,分往三个方向追去了。”

狄郊道:“嗯,你先等在这里,等他们三个回来,都扮作香客留在寺里,一人守住大门,余人去查看寺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一有异常,立即回来通知我。”户奴道:“是。狄郎是认为辛郎还在正觉寺中么?”狄郊道:“嗯,有这个可能。去办事吧。”自己沿原路回来王府。

王之涣、李蒙、王翰都在前院,听说辛渐逃走,又急又气。王翰道:“这人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来人,快叫负责看守辛渐的几名户奴来这里!”狄郊道:“这事不能怪他们,要怪就怪我,我想不到辛渐伤势才刚刚开始恢复就有心逃走。”

李蒙道:“辛渐如今无家可归,他会去哪里?”王之涣道:“也许咱们现在赶去大风堂能堵到他。”

狄郊道:“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不好的事情,辛渐怕是被人掳走了。”说了在正觉寺道旁捡到辛渐鞋子的事。

王之涣道:“这肯定是辛渐故意脱下来迷惑你的。他既不敢对你下重手,又知道自己有伤走不快,所以有意甩下鞋子。”

狄郊道:“可这样做没有任何道理。辛渐伤势不轻,不可能那么快走出正觉寺,他脱下鞋子,难道是要告诉追兵他人还在寺中么?如果换作你是辛渐,你要逃走,会怎么做?”王之涣道:“嗯,我知道自己身上有伤,逃到半路就会被你追上,可藏在正觉寺中很更容易被瓮中捉鳖。如果是我,我先躲在一边,等你们都往正觉寺中追我,我再折回来藏在阿翰家里,等风头过去从容逃走。”

狄郊道:“换作我,我也会这么做,这也是唯一能够顺利逃脱的法子。然则我们几个一起长大,心有灵犀,辛渐想得到的,我们也能想到,他很清楚这一点,我们只要派人守住两边的大门,他就会被困住。所以,他反而不会选择这唯一的法子,而是要尽力加快脚步,离开我们的视线,离开正觉寺。这样,鞋子的事就说不通了,我们都知道辛渐武艺高强,就算有伤在身,他自己也不可能失落鞋子。”

王翰道:“老狄的意思是,早有人料到辛渐要从正觉寺这条道逃走,所以事先埋伏在那里?”狄郊点点头,道:“这不难猜到,你家正门有官府的人明目张胆地守着,辛渐若是一定要逃走,肯定会走东邻正觉寺这条道。”

李蒙道:“掳走辛渐的肯定不是官府的人,该不会真的是传说中的契丹细作?”狄郊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万一这些契丹人利用辛渐救父母心切的心理,别有所图,辛渐一时不辨是非,坠入彀中,那可就真就坐实谋逆大罪了。”

王翰道:“不一定是契丹人。辛渐无疑是被人强行带走,以他的性格,即使有伤在身,也一定会竭力反抗,所以才会在争斗中遗落鞋子。如果是契丹人,他想查清李楷固那封信的真相,不但不会跟他们动手,还会主动跟他们走。”狄郊道:“嗯,希望阿翰说得对。不过这些人既然不是僧人,之前长期潜伏在正觉寺中,一定会有人觉察到异样,我已经让阿翰的户奴去打听。”

正说着,仆人忽领着一名州府的老差役进来告道:“长史召辛渐公子去州府,王公子几位也请一同前去。”

众人知道瞒不过去,只得实话告知辛渐已经逃走,又离奇在正觉寺失踪。差役急忙领着王翰几人赶回州府禀告长史。

张仁亶倒也不着慌,沉吟片刻,问道:“你们看是会是谁掳走了辛渐?”王之涣道:“使君是问我们几个么?”张仁亶道:“嗯,我听说你们几个在蒲州破了好几件大案奇案——姑嫂连环命案,空宅双尸案,还有那件血洗满门的青楼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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