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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来很开心,对吧?”凯茜站在我身边说,“她就要去芭蕾舞学院了,美好的前程就在眼前……她当时那么开心,真好,谁知道后来……”
命案现场的照片:凯蒂蜷曲着身子倒在石坛上。“这是你刚发现她之后不久,还记得吗?”达明在座位上晃了一下,但马上就克制住了,没有再动。
另一张死后的照片。“凯蒂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达明倒抽了一口气。我们选了一张最恐怖的照片:她脸朝下露出头骨,一只戴手套的手拿着铁尺,比在她耳朵上方裂口旁边,裂口处沾满头发和颅骨碎片。
“惨不忍睹,对吧?”凯茜说,听起来好像自言自语。她手指滑过那一沓照片,停在一张凶案现场的近景照片上,轻轻抚摸凯蒂脸颊的线条。她抬起头,看着达明。
“没错。”达明低声说。
“你看,所以我觉得,”我靠回椅背,手指敲敲凯蒂死后的照片说,“只有丧心病狂的人才会对一个小女孩做出这种事来。真是毫无良心的禽兽,竟然找最没有能力抵抗的人下手。不过,我只是个小警探,马多克斯警探就不一样了,她可是念过心理学的。你知道什么是罪犯侧写吗,达明?”
他轻轻摇头,眼睛还盯着照片,但我不觉得他真的在看。
“就是研究哪种人会犯哪种罪,告诉警方应该找什么类型的人。马多克斯警探是我们局里的侧写专家,她对这件命案的凶手有她的看法。”
“达明,”凯茜说,“我跟你说,我之前就说过,从命案发生那一天我就强调过,凶手其实并不想犯案,他不想使用暴力,也不想杀人,更不喜欢让人痛苦,他会下手只是因为不得不做,他没有选择。我从接到这件案子的一开始,就一直在强调这一点。”
“没错,她真的是,”我说,“我们都说她疯了,但她就是坚持己见,说凶手不是变态,不是连环杀人魔,也不是儿童强奸犯。”达明抖了一下,下巴微微颤动。“你觉得呢,达明?你觉得会干这种事的一定是大变态,还是有可能是从来不想伤人的普通人?”
达明想要耸肩,但他的肩膀太僵硬了,所以只是难看地抖了一下。我起身绕过桌子,故意慢慢走到他背后靠墙站着说:“唉,看来我们是没法知道了,除非凶手自己跟我们说。不过,假设马多克斯警探说得对,毕竟她受过心理学训练,所以我很愿意接受她的建议,凶手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也从没想过杀人,而这件事情很不巧就这样发生了——”
达明一直屏着呼吸。这会儿他轻呼一口气,马上又屏住了气。
“我之前的确遇到过这样的人。你知道他们后来的下场吗?全都垮了,达明,完全没法好好活下去。这种事,我们看得太多了。”
“真的很惨,”凯茜柔声说,“我们知道真相,凶手也明白我们知道,但不敢自首,因为他觉得进监牢是最可怕的事。唉,他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接下来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往事就会重新浮现在他眼前,仿佛昨天才刚发生。每天夜里,他都在无止无尽的梦魇中无法成眠。他一直觉得时间久了就会没事了,可是完全没有。”
“而且迟早,”我站在他背后的暗处说,“他一定会精神崩溃,被关进疗养院,穿着紧身衣,打针吃药个没完。再不然就是有天晚上拿条绳子,绑在楼梯扶手上上吊自尽。这种下场比你想象的还要普遍,达明,这些家伙到最后真的都撑不下去。”
对了,各位读者,这些都是狗屁,想想就知道。我数得出来的十几件无罪开释案,只有一名凶手后来自杀了,而且他从一开始就有未曾治疗的心理问题。其他人都活得好好的,跟案发之前差不多,工作赚钱,泡泡酒吧,有时还带小孩参观动物园。就算午夜梦回良心不安,他们也绝口不提。人什么都能习惯,这点我比谁都清楚,只要时间足够长,再难以想象的经历也会慢慢跑到心里的某个小角落里成为“往事”。不过凯蒂才死了一个月,达明还没时间发觉这一点,只见他全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易拉罐汽水,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极为痛苦。
“你知道谁能好好活下来吗,达明?”凯茜弯腰隔着桌子用指尖轻触他的手臂,“那些自首的人,那些服完刑的人,或许是七年后,无所谓,到时就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出狱后,就能重新开始,闭上眼的时候再也不会看到被害人的脸庞,不用每分每秒担惊受怕自己被抓,看到警察或听见有人敲门也不会吓得躲得老远。相信我,他们才是最后真正能解脱的人。”
达明紧紧捏着易拉罐,罐子“咔”的一声凹进去了。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达明,”我问他,声音非常轻,“你觉得这种感觉熟悉吗?”
坚持了这么久,他终于藏不住了,他的后颈微微一缩,脊背一垮,脑袋微微摇晃。过了仿佛好几百年,他点点头,动作小到几乎无法察觉。
“你希望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下去吗?”
他的脑袋动作不稳地摇了摇。
凯茜再次轻拍他的手臂,接着把手拿开,这绝对称不上刑罚。“你其实并不想杀凯蒂,对吧?”她柔声说,声音像雪花般轻轻落在房间里,“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没错。”他低声说,声音细得跟呼气差不多,但我还是听到了。我听得非常专心,感觉连他的心跳都听见了。“事情就是发生了。”
那一瞬间,审讯室仿佛急速收缩,宛如巨大无声的爆炸吸去了所有空气,我们三个人全都动弹不得。达明双手一软,易拉罐落在桌上发出“哐啷”一声,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后停了下来。头上的灯光照着他的鬈发,发出淡淡的青铜色光晕。之后,审讯室里再度恢复呼吸,我们缓缓地、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达明·詹姆斯·唐纳利,”我没有绕到桌前直接面对他,因为我不确定自己的双脚是否还管用,“我现在以谋杀罪逮捕你,罪名是八月十七日于都柏林郡纳克拿里镇杀害凯瑟琳·布里奇斯·德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