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真假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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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啰唆,坐下吃吧,反正酒菜够。”大鲸是来赌钱的,和谁一起吃饭,他并不在意。
“这……怕是不妥……”颜庄欲言又止。
“颜老板可是有什么顾虑?”贺望东问道。
“哎……我这位朋友是个老实人,就是……就是酒后话多……”
“酒后谁都话多。”遥大鲸道,“都别客气了。”
“这……”颜庄似乎还想推辞,见遥大鲸不耐烦的样子,双手抱拳道,“那就请二位多多包涵了。在下还有些事,先出去了。”
这谢全和颜庄年龄相仿,但他身材瘦小、面色苍白,与又白又胖、红光满面的颜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总是低着头,似乎很怕见贺望东和遥大鲸。
诚如颜庄所说,这个谢全一喝酒就撒酒疯,而他又没什么酒量,不一会儿就咿咿呀呀口齿不清了。他也不吃菜,伸出手就为了拿酒杯。
这种人,贺望东倒是见怪不怪了。但凡性情懦弱者,都喜欢用喝酒来壮胆,但终归懦弱,即便喝醉了,心里话也仍是说不出口,于是只好继续闷头喝,直到最后不省人事。
贺望东的座位正对着门,一个男人扛着修葺房屋的工具从院子里经过。“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贺望东看着那人的脸和走路的姿势想。
就在这时,鲜菇鸭腰上来了。这道菜是将鸭肾、蘑菇、竹笋放在一起,加上胡椒炖制而成的。
大鲸立马塞了一大口,边吃边说道:“嗯,这菜不错。”
贺望东笑了笑,又想起了刚才从院子里走过去的男人。叫什么来着?名字是不知道,就知道个绰号——应急工匠,他经常在西市的一些小戏园子里干搭建舞台、布景等杂活儿。这些临时搭建的戏台,只要演出期间能用就成,因此不要求多坚固,但要做得快。颜庄居然连这种临时工都用,可见对于修葺一事是何其草率。
谢全已然意识模糊,呜呜啊啊地不知说些什么。他勉强吃了一口鲜菇鸭腰,似乎是为了表示对两位客人的尊重,接着身子往椅子上一歪。颜庄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谢全流着口水打呼噜的样子。
“哎呀这个谢全……真是对不住,我这就带他回房。”颜庄咂咂舌头道。
正巧,一个大个子伙计端来饭后洗手的铜盆。
颜庄便叫吩咐他道:“你把谢先生送回房间……他的房间,你问一下阿悦。”
这伙计人高马大的,一下子把谢全抱起来,眉毛都没动一下就走出了房间。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油灯已点上。桌子收拾干净,就等着开赌。
时下流行的赌博是骰子。骰子一面黑色,一面白色,其余四面画着雉和牛。一次掷五个骰子,若全是黑色的,叫作“卢”,这是最厉害的;其次是五个白色的。不同的组合便有不同的名称,例如,一雉一牛三白曰“开”,二雉二白一黑曰“塔”,二白三黑曰“枭”,不一而足。此外,还有一条规则,若是以“枭”赢了,就能得到双倍的赌金。
掷骰子时,无论是赌博者还是围观者,都可劲儿地喊着自己希望的点数,和下棋比起来,显得相当粗野。
但凡进赌场来的,十有八九都没有想过几点离开。何况宵禁一过,坊门关闭,赌钱最容易消磨时间。眼见着夜深,又眼见着东方发白,而一心扑在赌桌上的人完全注意不到。
“卢!卢!”叫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这声音已经没那么清脆响亮了。就在这时,猛地传来一声叫喊:“啊!”这声音过于尖锐,近乎惨叫。
“什么声音?”贺望东纳闷地问道。
紧接着,传来一种可怕的啪嚓声,继而一切归于平静。
三
“管他呢!来,接着来!”遥大鲸一门心思全在骰子上。
“莫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颜庄揉着眼睛道。在这一堆人中,属他年纪最大,熬了一夜,已然精疲力竭。
“总之先去看看。”贺望东说。
于是,颜庄起身,吱的一声,把对门推开。微弱的光线缓缓进入房间。颜庄又揉了揉眼睛,道:“呵,天快亮了。”
大鲸伸开双臂打了个哈欠,使劲儿往椅背上靠了靠。
贺望东的视线越过颜庄的肩膀看向院子里。他指着仓库的门前,问道:“那是什么?”
“哎哟,是个人吧?真的是,怎么睡那里,着凉了可怎么办好!”颜庄皱着眉头道。
“不像在睡觉啊。”贺望东探出身子,眼睛盯着仓库前那个看起来像人一样的东西。
“我去看看。”
“像是掉下来的。”
“掉下来的?哪里?”
“从楼上呗,不然还能从哪里掉下来?”
“若真是那样可不得了,这么高的地方……”颜庄的声音有些颤抖。
一楼的仓库本身就有两层,若再从楼上掉下来,就相当于从三层高的地方掉下来,且又是石头地面,再怎么着也得受重伤。
“你看那……不是血吗?”贺望东指着地面道。
“不会吧?”
“什么?有人掉下来?”大鲸虽是来赌博的,但毕竟在金吾卫当差,听到有人掉下来,自然而然就起身走到了门口。
“我看像。”贺望东说。
“什么像不像,过去一看不就知道了!走吧,一起去。”大鲸瞬间就把赌钱的事搁在一边儿了。
三人急忙穿过院子。因为赌了个通宵,脚下都有些轻飘飘的,尤其是颜庄。贺望东还算好,第一个走到仓库门前。
“果然没错。”
不幸的是,此人掉下来时头朝下,脑袋像个被摔烂的西瓜,不过脸还能勉强辨认出来。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大鲸说。
“昨晚你还和他一起吃过饭呢!”贺望东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谢全。
“哦?是吗?啊,对,就是他!”这回大鲸也确定了。
只有颜庄眼睛看着别处,口中道:“不会的……怎么会呢……”他素来以侠义自居,真遇上事了,反而显得没出息,连死人的正脸都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