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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但更周全一些。我可以设置一个傀儡机,制造你岳父的账号曾经被他人间接控制的假象。”
宇生问:“傀儡机从哪里来?网监办能查到吗?”
“傀儡机我来想办法。如果不是实时监控,网监应该追不到地址。”
“太棒了!”宇生说,“但是能够更进一步吗?”
“怎么更进一步?”
“如果是盗用账号,我岳父作为账户持有人还是会被问责,因为保管不力。而且,网监办会质疑公司对于员工账户安全的管理机制存在漏洞,也就是我也有责任。”
“那你想怎么样?”
“能不能做成……技术事故?譬如说因为系统的安全补丁没有打好……”
“让信息技术部承担责任吗?”电话那边的声音有点冷,“可惜这在技术上做不到——当然,你报告上要怎么写随便你。”
“算了,当我没说。”
宇生心里有一阵不舒服,他沉默了一阵,又接着说:“那被操控的账号能修改成别人的吗,起码让这件事和我岳父脱钩。”
“这个倒是可以做到,在公司员工列表里把用户账号的所有人置换一下就行。如果网监只看网站的运行日志,不深入检查系统数据,被发现的概率不高。”
“那太好了……”
张聪问:“你是想换成我的账号吗?”
宇生不说话,想等对方主动说出来。
“对不起,不能用我的账号。”
宇生闻言呆了一下,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宇生以为自己一直以来对张聪这么好,对方肯定会无条件帮助他。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我是网管,结果自己的账号被黑客盗用,这样责任很大。”
“不要紧,我会为你说情。顶多挨个处分,反正你也不在意这些事。”
“别说得这么自以为是。”张聪冷冷地说,“我凭什么要挨这个处分?”
“你不能帮我一下吗?”
“别的忙可以,但是这件事情和我无关,我没有义务为其他人承担责任。”
宇生从心底涌起愤懑的情绪。刚才,张璐璐也是死活不肯承担责任。无论是不是自己的责任,人们从来不肯承担,而且拒绝的时候无一不理直气壮。宇生想,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一样的自私自利,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损失?而且,他如此爱护张聪,关心他,保护他……并为此承担巨大的风险,可对方却没有一点感恩。
静默了几秒钟,宇生闷闷地说:“那就用我的账号吧,反正我要负管理责任,就我一个人全背好了。”
电话那边说:“抱歉……我也有我的考虑……”
“算了,辛苦你晚上处理一下。你还在公司吗?”
“今天回家了,我现在就回去公司,处理完了告诉你。”
“辛苦了。”
挂了电话,宇生仍握着手机,坐在驾驶座上发了一会儿呆。当他准备把手机放进置物架,启动汽车的时候,手机从他的手心传来振动和蜂鸣声。
宇生看了一眼,是麦东华来的电话。
“爸——”
“事情怎么样?”
宇生心想,果然是催债来了。
“我和张璐璐谈好了,她要200万元。”
“给她。”
“嗯,我已经答应了她。她下个月会离开天津。”
“做得好!网监办那边呢?”
宇生沉默了一秒钟:“也处理好了,爸放心,您不会有一点影响。”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问细节了。”
“爸,具体情况您不知道更好。”
麦东华发出爽朗的笑声:“宇生不错,是时候挑大梁了。”
“谢谢爸,这是我分内事。”
“话说回来,这件事你自己也不能受影响。最近一段时间你要保持谨慎,别让旁人抓到任何把柄,更不能‘带伤’。明白我的意思吗?”
宇生沉默不语。
“喂?信号不好吗?”
“我明白了,爸爸。”宇生回答。
宇生摊开手,手机滑落在副驾座位上。他打开车载收音机,电台正在放一首外国乐队的歌,旋律很老,名字叫Helplessly Hoping。
…………
Only to trip at the sound of goodbye
Wordlessly watching he waits
By the window and wonders
At the empty place inside
Heartlessly helping himself
To her bad dreams he worries
Did he hear a goodbye
Or even hello
They are one person
They are two alone
They are three together
They are for each other
…………
宇生没听过这首歌,但是懒得换台。他放软身躯,背靠座椅,闭上眼。脑海中浮现一片蓝色的森林。他急忙睁开眼睛,别过头望向车窗外。从北安桥上驶过的车变成流动的光带,只留下色彩和剥离的噪声,融入音乐的背景。宇生坐在车里,心情渐渐平静,但他分辨不清是外面的世界寂静无声,还是里面的世界寂静无声。他的心肌随着强劲的节拍欢跳,他有时感觉自己被世界囚困住,有时又感觉自己和世界融为了一体。
一曲终了,宇生从座椅上坐起。他拿起手机,握在手中微微用力。隔了一秒钟,他从口袋里掏出下午来访客人留下的名片,对照上面的号码拨打电话。
第二天上午,宇生撰写好关于支公司销售服务平台受到不明黑客攻击的情况报告,拿给张聪看。张聪也没提意见,宇生就开车把报告送到网监办。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张聪直接走进宇生办公室,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
宇生朝办公室外面扫了一眼,见没有员工望过来,急忙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网站的情况说明交给网监办了吗?”
“嗯,早上给你看完,我就交了过去。”
张聪脸上笼罩着一种铅灰色,左半边脸的肌肉频频抽动,看上去有一股凶狠气。宇生从未见过张聪这个样子,他不禁心里发怵。
“怎么了……”
“报告附件里,只提交了前天晚上的网站后台日志?”
“是的,上午你不是看过吗?”
“没有附昨天晚上的日志?”
“当然没有。”
张聪低头咬住下唇,宇生听见他在喃喃自语:“不对,就算有昨天的操作日志,也不可能查到那里……”
“到底怎么了?”
张聪抬起头,脸上似乎恢复了血色。但是因为变化太快,他倒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没什么,我有点事,可以请假回家吗?”
“请假?下午吗?”
“嗯,处理一点事情,明天就回来。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就是这个时间点……网站的事情没问题吧?”
“没问题。假黑客的痕迹和修改账号这件事都做得很隐蔽,网监办不会怀疑。”
“那你这样着急是怎么了?”
“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无关。”
张聪望了宇生一眼,宇生也望向他。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停留了一秒钟的时间。
“我走了。”
张聪转身离开。
一种巨大的不安从宇生心底扩散开来。
下午,宇生好几次想给张聪打电话,但是拿起电话又放下。晚上下班,宇生又生出到张聪家看看的念头。但他慌张地否定了这个念头。他知道张聪的家在哪里,但是从来没有去过。张璐璐鄙夷的眼神,岳父说“别让人抓到把柄”的话,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旋转。宇生对于走进那个人的家这件事,以前有点忐忑,现在则怀着一种恐慌。而且,事到如今,他自己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
辗转了一夜,宇生一早回到办公室,首先到信息技术中心看了看,张聪不在。到了上午10点钟,他又过去一次,张聪仍旧没有回来。宇生问华哥张聪有没有回来过,有没有来过电话。华哥说不知道。宇生在信息技术部问了一圈,没有人知道。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张聪拨打电话,但是对面只剩下甜美的提示音,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宇生开始慌神,心里越发涌起不祥之感。但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不至于呀,他焦躁地想。
快到中午的时候,前台进来通报,说又有人来找他。
宇生不自觉地站起来:“网监办的人吗?”
“不是,有好几个人。”前台的年轻小姑娘舔了舔嘴角,神情有点紧张,又有点亢奋。
“哪里的人?”
“警察,而且是刑警。”
宇生有一种预感,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张聪了。
4
“看名字还以为你们是地产公司呢,一路过来都能看见你们的招牌。”
坐在最右边的刑警左顾右盼一番,然后笑眯眯地开口。那名刑警姓周名延生,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看上去已经到了将近退休的年龄。他个子不高,在警察的行列里甚至算得上矮小,而且自动自觉地率先坐在末席。但是他坐下来开口时有一种自如的气势。宇生心想,警队是一个论资排辈的地方,既然年纪最大,照例职务不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坐在旁边。
一共来了四个刑警:一个是天津市局的,年轻小伙,穿着制服;另外三个人都穿着便装,却来自外省,那个周警官就是,一开口都带着南方口音。
四个人自我介绍身份以后,宇生明白过来。那三个从南方来的警察才是正角,他们异地办案,所以天津市公安局派人进行协助。也就是说,他们正在办的案子是别处的案子,发生地不在天津。
宇生坐在四位客人的对面,陪同他的还有行政部的一名职员。
“大吕地产只是习惯叫法,我们公司的全名是大吕置业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
“就是房产中介公司啰?”
“您说得对。”
“原来中介公司也能这么气派,我以为只有卖房子的才能赚得盆满钵满,看来只要沾边就不得了。”
宇生微笑说:“我们也卖房子。只不过,相比于房产的价值,我们更看重人和网络的价值。房价再高也有尽头,但是人和网络蕴藏无穷的商机。”
“这就是所谓的互联网思维?”
开口的是坐在正中的高瘦警察,名字叫甘陆之。这个甘警官脸庞两颊凹陷进去,一说话能清晰看见颌关节的活动,看着像个机器人,但是目光如炬,十分沉着。而且他穿着条纹衬衫,也比另外两个穿T恤的警察显得修边幅一些。宇生刚才看过证件,知道他隶属经济犯罪侦查支队。
宇生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所以你们公司这几年大力发展互联网业务?”
“是的,尤其是三年前我们公司上线销售服务平台,和我们遍布全国的5000多个实体门店实现了线上和线下的资源整合。”
“你们最喜欢把线上、线下结合的话挂在嘴边。”
“您说什么?”
“没什么。闲话不说了,我们今天来和你们公司网站有关系。”
坐在宇生旁边名叫黄波的年轻下属着急问:“是指我们支公司的网站吗?那怎么会和外省的案件有关系?”
宇生做了个手势让他别说话,对警察们说:“各位警官辛苦了,需要了解哪方面的情况,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天津本地的年轻警察道:“对,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好好配合甘队长他们。”
甘陆之问:“听说你们公司的网站受到了黑客攻击?”但他并无疑问的语气。
宇生心里打了个突突,他没想到警察上门也是盯着网站的事情。他口里回答:“是的,不过问题已经解决了。”
“是不是有公司员工的用户账号被盗用了?”
“是有这样的情况。”
“知道是哪里的黑客吗?”
“这个……目前没有结论,毕竟我们缺乏专业技术……”
“我们知道。”
宇生移过目光,看见南方三人组的最后一人开了口。那是个年轻警察,理着板寸头,眼睛大而外凸,有着南方人的典型特征,名字叫宋郎然。
“您是说……”
“我们知道攻击你们网站的黑客在哪里。”
“噢,请务必告诉我们。”
“一个叫作环太平洋联盟的网站,听过吗?”
“没听过……是一个黑客组织吗?”
“不是,虽然名字很唬人,其实是一个国内商贩采购国外产品的撮合平台。很多海淘店都到这个网站联系国外的专职买手。”
宇生的下属黄波不禁问:“海淘店?是指淘宝上面搞代购的那种吗?”
“是,淘宝店是下游终端,那个网站相当于供应链上游。”
“就是这个网站攻击了我们公司网页?”
“也是,也不是。”年轻警察有点故意卖关子,不过没等对方发问,就继续说道,“那个网站相当于生态圈,允许其他第三方平台按照系统标准进行对接。一些上规模的连锁淘宝店在那个平台有专属入口,使用独立带宽,甚至服务器也是自带的。攻击你们公司的就是那个平台的一台独立服务器。”宋郎然停顿了一秒钟,抬眼望向公司的管理人员,“认识Y&Q这家公司吗?做进口母婴用品的。”
宇生略微呆了一下,摇头:“不认识。”
“攻击你们公司网站的服务器,和这家母婴用品公司接入太平洋联盟的接口是同一个服务器地址。”
宇生问道:“就是说,是这家Y&Q公司攻击了我们公司吗?”
宇生想起张聪说过,他会设法找一台傀儡服务器,难道说的就是这个?他心里肯定张聪和这家Y&Q公司有某些关系。因为他曾经在张聪值班室的桌子上见过一个木刻的小摆件——一只狐狸和一只兔子手牵着手,摆件的托盘上刻着“Y&Q”的字样。刚才警方说出这个名字时,他立刻想起这件事,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可以这么说。”年轻警察眨了眨他的大眼睛,露出一种暧昧的笑容,“只不过,共用那个服务器的主体,其实不止那一家公司。”
“什么意思?”宇生确实没明白。
宋郎然望向甘陆之,后者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让他知道甘陆之是宋郎然的上司,那么,那位叫周延生的老刑警倒是形单影只了。那个周警官除了在开场调侃了两句,之后就一直靠着座椅没吭声,有时甚至会闭目养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其他人说话。但是宇生很在意他,虽然他坐在末席,宇生总感觉他那头才是更凶险的事。
宋郎然得到许可,灼灼的目光又回到宇生身上。
“我直说吧,那个服务器就是你们公司的服务器。”
这个答案让人始料不及,宇生失声说:“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们以为受到了外来黑客的攻击,其实只是假象,无论是实际操作还是伪造为远程操作,使用的都是你们自己的服务器。”
“这是怎么回事呢?”
宇生心想,是不是张聪使用公司的服务器制造烟幕弹被发现了。但是对方的回答和他想象中的不同。
“有人利用你们公司的服务器干私活儿呢。我想,这个人看上了你们公司性能优越的硬件设备,所以偷偷占用了一部分资源,用来经营自己的海淘商店。”
宇生心中讶然,试探问:“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你们公司的内部人员,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们的IT技术人员。”
宇生故意和黄波对望,黄波脸色惊慌,不知所措。宇生说:“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公司的员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宋朗然轻飘飘地瞥了宇生一眼:“因为机缘巧合,你们公司的用户账号清单我们也拿到了。进行操作的账号持有人名字是董宇生,也就是你。”
“您是说我是黑客?”
年轻警察看上去还想逗弄董宇生一下,但是他的上司盯了他一眼,他就耸了耸肩。
“董经理,你的嫌疑倒不大,因为你的账号被别人操控了,所以服务器才会绕了一圈。”
“被谁操控了?”
“本来这件事是难以追查的,刚才我也说了,因为机缘巧合,我们拿到了你们公司的用户账号清单——董经理知道我们是怎么拿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