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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但我也并不是经常从事这种工作。大多数时候我更像是个侦探。”
这件事曾让简好奇了一整年。“你在巴黎时到底执行什么任务?”
“就是我监视着咱们所有好友那一阵?”埃利斯浅笑道,“让-皮埃尔没告诉你?”
“他说并不是很清楚。”
“可能他真的不知道。我当时在抓捕恐怖分子。”
“在我们的朋友里抓?”
“那群人当中往往会有——异见人士、辍学学生,还有犯罪分子。”
“拉赫米·乔斯贡是恐怖分子吗?”让-皮埃尔说拉赫米被捕就是因为埃利斯。
“是。菲力·福尔大街的土耳其航空燃烧爆炸案他是主凶。”
“拉赫米?你怎么知道?”
“是他告诉我的。逮捕他时他正在策划另一起爆炸案。”
“这也是他告诉你的?”
“他找我帮忙制作炸弹。”
“老天爷。”英俊的拉赫米,那阴郁的眼神,那对于祖国腐败政府的满腔仇恨……
埃利斯还没有说完:“还记得佩佩·戈齐吗?”
简一皱眉:“开劳斯莱斯的那个可笑的科西嘉小个子?”
“没错。巴黎那些疯子手中的枪支和炸药全都是他提供的。只要对方出得起钱,他才不在乎买家是谁。不过,他最常做的还是‘政界’客户的生意。”
简目瞪口呆。她估计得到,佩佩名声应该不怎么样,光是有钱和来自科西嘉这两点就足以做出判断。简以为他最多也就是牵涉些走私、贩毒之类的勾当。一想到佩佩将枪支卖给杀人犯,她不禁感到自己之前仿佛一直活在梦境中,而事实上,阴谋与暴力一直在真实的生活中不断上演。难道我真的那么天真?
埃利斯继续道:“我还抓到一个苏联人。他出资支持了很多暗杀和绑架事件。佩佩接受审问时,欧洲一半的恐怖分子都被他供了出来。”
“我们交往的过程中,你一直在做这件事……”简恍惚道。她想起当年那些派对、摇滚音乐会、游行,那些咖啡馆里的政局争论,阁楼工作室中一瓶接一瓶的红酒……自从分手后,她隐约以为埃利斯一直在撰写一些关于极端分子的报告:谁具有影响力,谁最极端,哪个有经济实力,哪个在学生中最具威信,哪个跟共产党有联系,等等。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埃利斯一直都是在抓捕罪犯。“难以置信。”
“老实说,那可是一场大胜仗。”
“你兴许不该告诉我。”
“的确。毫不夸张地说,以前没对你说实话,我一直后悔到现在。”
简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她将香塔尔换到左边吃奶,无意间与埃利斯的对视让她下意识地用衬衣遮住右边的乳房。对话到了这一步,已经私密到让两个人都坐立不安,但她仍十分好奇。埃利斯算是给出了一个正当的理由,但他的逻辑简却不甚认同。简想知道他的动机。如果现在不弄清楚,以后可能就再没机会了。她问:“我不明白,是什么促使一个人决定终其一生做这样的事?”
他的目光瞥向一边:“我很擅长,这件事很有意义,况且挣得也多。”
“估计退休金和退休伙食也正合你意。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并不一定要向我解释。”
埃利斯直直地盯着她,仿佛想读出她的心思。“我想告诉你,你真的愿意听吗?”
“愿意。你说吧。”
“这与战争有关,”突然间简明白,埃利斯将要说的话是他从未告诉任何人的。“在越南驾驶直升机,最难的就是分清哪些是越共、哪些是平民。每次为地面部队提供空中支持,炸毁丛林小路或划出自由火力区,大家都清楚,被杀的老幼妇孺一定会多过游击分子。以前都说平民窝藏我们的敌人,谁知道?又有谁在乎?是我们杀了人。那时的我们变成了恐怖分子。我说的可不是个别例子,这可是常规的攻击策略啊,更何况,更残暴的我也见过。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为其开脱,这才让人窝火。我们做了那么多可怕的坏事,为的不过是谎言、腐败与自我欺骗。我们选错了立场。”他看起来很憔悴,仿佛长久苦于内伤之痛一般。摇曳的灯光下,埃利斯的皮肤显得阴沉而灰黄。“找不到理由,更得不到原谅。”
简用缓和的语气鼓励他往下说:“那你为什么留下来?为什么又主动服第二期?”
“因为我当时还没把问题完全看清;因为我是为我的国家而战,战争爆发,我不能逃避;因为我是个优秀的军人,如果我回了家,我的工作可能会交给某个废物,我的手下很可能就会没命。当然,这些理由都不够充分。有时我也问自己:你又能怎么办?我想……当时我并没意识到,但我想做的是想办法寻找救赎。要是在20世纪60年代,人们可能会管这叫作‘赎罪之旅’。”
“是啊,可……”埃利斯显得脆弱而迷惑,简甚至不忍心正面发问。然而他需要倾诉,她自己需要了解,于是继续道:“但为什么是这个?”
“战争后期,我开始搞情报,也得到一个机会,退役后可以做情报工作。他们说这种需要隐蔽伪装的工作我一定做得来,因为我深谙此道。你瞧,他们对我作为激进分子的过去一清二楚。在我看来,多抓几个恐怖分子也许能帮我弥补些过去造成的伤害。于是我成了反恐专家。这样一说听着有点简单化,但我做得还挺成功。中情局看我不顺眼,因为我有时会拒绝任务,比如杀害智利总统的那一次,而特工本该无条件服从命令的。但我让很多人渣坐了牢,这一点我很自豪。”
香塔尔睡着了。简将她放回盒子做的“摇篮”里,接着道:“看来我应该说……是我冤枉了你。”
埃利斯笑了:“谢天谢地!”
好一阵子,简陷入了对过去的怀念。真只过了一年半吗?那时的她与埃利斯还很幸福,还尚未经历眼前这场噩梦,没有中情局,没有让-皮埃尔,没有阿富汗。“但还是无法抹掉过去,不是吗?一切还是发生了,你说了谎,我发了火。”
“的确。”埃利斯坐在板凳上,凝神端详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他伸出双臂,迟疑了片刻,接着将双手放在她胯上,似乎友善,又似不止于此。“妈妈嘛嘛……”是香塔尔。简转身看看她,埃利斯任由两手滑落。香塔尔手舞足蹈,睡意全无。简将孩子抱起,小家伙立马打了个嗝儿。
简转过头,埃利斯正抱着双臂,微笑着看着她。突然,她不再想让他离开。简一时心血来潮:“跟我一起吃晚餐怎么样?面包和乳酪而已。”
“好。”
她把香塔尔递给埃利斯:“我去交代法拉。”他接过孩子,简去了院子里。法拉正在烧水给香塔尔洗澡。简用胳膊肘试了试水温,很合适。“麻烦你准备两个人的面包。”法拉的眼睛瞪得老大。简明白,一个女人单独邀请男人吃饭,法拉一定觉得不可思议。管他的!她端起水罐回到屋里。
埃利斯正坐在油灯下的大垫枕上,低声叨念着儿歌逗膝头的香塔尔玩。一双毛发浓密的大手环着香塔尔粉红色的幼小身躯。香塔尔抬头看着他,开心得咯咯直乐,胖乎乎的小脚丫踢来踢去。简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香塔尔的父亲本该是埃利斯。
真是这样吗?看着眼前的两人,她扪心自问:你果真希望如此?埃利斯唱完歌谣,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没错,我希望如此。
午夜,他们沿山坡向上走。简在前面带路,埃利斯夹着大睡袋跟在后面。他们给香塔尔洗了澡,吃了干巴巴的晚饭,喂过奶,把孩子安顿在屋顶和法拉一起睡下。法拉拼上性命也会保护香塔尔。埃利斯想带简离开那栋房子,在那里,她是别人的妻子。简也有同感,于是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她走下山道,带着埃利斯穿过碎石满布的山坡来到她的秘密憩所,也就是那处隐蔽的平台。香塔尔出生前,她就是在那里进行裸身日光浴,用油脂滋润隆起的小腹。借助月光,她毫不费力就找对了地方。俯瞰村子,灶火的余烬在舍院里星星点点,偶尔玻璃窗里还有灯影闪烁。她几乎可以分辨得出自家房舍的轮廓。再过几个小时,天光渐亮,就可以看到屋顶熟睡的香塔尔与法拉。她很高兴,这还是第一次她与女儿分开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