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希腊人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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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也准备住在这儿?”
“不,我不会傻到这种程度,我已对账房先生说过不订房间,因为今晚要搭夜车去罗马。我们约定十五分钟后在理发厅门口会面,我这就要走。”
“原来如此。”
“今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也许我有和你碰面的必要。”
阿圣顿凝视了光头墨西哥人一下,然后侧过脸去,蹙着眉头说道:“晚上我会在房间里。”
“好,对不起,麻烦你看一下走廊里有没有人?”
阿圣顿打开房门,其实在这种季节,旅馆里经常是寂然无人的,就是在那不勒斯城中,也几乎看不见外国游客的影子,这是旅馆和店铺的淡季。
“没有人,你可以走了。”阿圣顿说。
于是光头墨西哥人大模大样地走了出去,阿圣顿则关上房门,刮净胡子,慢条斯理地换好衣服。当他走出旅馆时,朝阳已灿烂地照耀着广场了,过路人和瘦马拉驶的旧车还是和几天前一样,但是阿圣顿看到这些情景却感到神智沮丧,一时竟然忘记了快乐是什么滋味。一如往昔,他先去了一趟领事馆,查问有没有给他的电报或信件,结果什么也没有。他再跑到库克旅行社询问开往罗马的火车时刻——除了半夜有一班外,明天早上五点钟还有一班。他急着想及早完成任务,然而墨西哥人究竟如何安排,他却毫无所知。假使墨西哥人确实要去古巴,照理说应该采取先到西班牙去的这一个快捷方式才对,因此阿圣顿也记下了旅行社布告栏上列出的明天从那不勒斯直达巴塞罗那的汽船时间表。
很显然,阿圣顿已对那不勒斯厌烦了,走路时,猛烈的阳光晒得人头昏目眩,满街灰尘,噪声来自四面八方,震耳欲聋,他只好去那里纳柯痛饮了一杯,观赏了一部午场的电影,然后才打道回旅馆。
阿圣顿一进旅馆便找来经理,告诉他明早就要走,并付清了一切费用,把密码册和一两本书籍放进公文包,其余行李则托旅馆的伙计送去车站。阿圣顿返回房间,枯坐着等待光头墨西哥人。他发现自己又变得很神经质,虽然拿起书想好好地阅读一番,但却愈读愈觉得索然无味,便换另外一本书,但还是觉得心烦意乱,根本不知书上所云何事。他看看壁钟,实在还早得很,只好再取出一本书,决心这次非强制自己读完三十页不可,并且发誓不再看表。他虽然在一页一页地仔细阅读,不过书上的内容是什么,他仍旧全然不知。阿圣顿不由自主地偷瞥了一下壁钟,才十点三十分,那光头墨西哥人此刻在何处?在做什么?他会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如果真被他不幸言中,岂不糟透?阿圣顿关闭窗户,放下窗帘,认为这样或许有助于镇静。他继续不断地吸烟,到十一点十五分时,即使是突然想起的一桩小事,也会使他的心猛然跳动不已,他受着好奇心的驱使,自己测量自己的脉搏,结果脉搏却又完全正常。暖和的夜晚,房内气温很高,但他的手脚却是冰冷的,尤其是在想到平日所认为的乏味的情形时,他心里就加倍地烦乱起来。他又想到,自己身为作家,依然难免要涉及谋杀和死亡的问题,因此他的意识在不知不觉中已徘徊在《罪与罚》所描述的那种极端恐惧中,他试图推开浮现在眼前的谋杀场面,但那些东西却死缠着他,吓唬他。阿圣顿索性把书放在膝上,怔怔地望向墙上糊着的、已变得肮脏的褐色玫瑰图案壁纸,盘算着在那不勒斯杀了人应如何处理才妥当。
濒临海湾有一幢别墅,被葱翠的林木环绕着,别墅旁还有偌大的庭园和水族馆,一到夜里,邻近四周都幽暗无人,寂静的草地蔓延无际,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别处单独一个人所不会发生的事件,说不定就会在这个地方发生,因此聪明人决不肯在天黑以后流连在那条阴沉幽暗的小径上。
以普西里波为起点,通往后面山上的路一共有好几条,黄昏降临时,沿途寂静无人,这里确实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去处,但又如何能将心怀惊惧的人挟持到那里呢?或者他们可以搭船离开,往那不勒斯港外海行事,但雇用的船家一定会看到全部的行动,何况海上可能还有其他船只经过,当然是有诸多不便的。
如果带着行李在深夜的港口停留,虽不会被人查询,且港口附近也有不少的旅馆可以投宿,但旅馆里的侍者在和自己接触时也一定会看出自己魂不守舍的样子,外加投宿旅馆的规则,例如必须在服务台填写调查表和签名等,因此谋杀的事情依然是会败露的。
阿圣顿想到这儿,又偷看了一下壁钟,他似乎已精疲力竭,丢开书,茫然地坐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时,房门又轻巧地被推开了。他吓了一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而光头墨西哥人已悄悄地站在他眼前,说道:“你吓了一跳吧?因为我想不敲门要比较好一点。”
“你进旅馆时有没有被人看见?”
“守门人让我进来的,我按铃吵醒了他,他连正眼也没瞧我。我是需要稍微化装一下,所以才这么晚来,真对不起。”
光头墨西哥人已经换回旅行时的服装,戴着从前那顶金黄色假发,体格显得更为魁梧,脸型也变回来了。这种化装来得太突然,让阿圣顿有不伦不类之感,而墨西哥人则两眼炯炯发光,似乎非常开心的样子。
他满不在乎地向阿圣顿瞥了一眼,说道:“你为什么脸色发青?不是为着害怕吧?”
“找到文件了吗?”
“还没有,他带在身上的东西只有这几件。”
光头墨西哥人把鼓鼓的镜袋和护照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