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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郎身为迟到的粉丝,最终目睹了噗力高从王座跌落的整个过程,同时也用自己的人生去陪伴了那场跌落。信一郎大学后期的历史正如噗力高公司那般,一路向下坠落。同样,把父亲给的手表戴在左手腕上,与陌生的同伴一同等待广告牌点亮的那个时代,对噗力高和信一郎来说,都是最为荣耀的一刻。
窗外的广告牌笼罩在烟雨中,仿佛在不断向四楼窗前的信一郎发送意味深长的信息。那块夸张的看板渐渐腐朽,油漆剥落,在熟知它昔日荣耀的人眼中,变得有如死鱼的鳞片般惨不忍睹。剥落成薄片的油漆不分昼夜在风中飘摇,霓虹灯管的配线和面部表情变化的动力装置也早已被锈蚀,青年的脸,已经很久没有变化了。
然而他被固定下来的表情却与奶糖外盒上并不一样,不知为何显得异常苦闷。那并非普通的表情,也非冲过终点的笑容。对这个中距离竞跑的青年来说最为严苛的时间被永远冻结了。那早已不是“一颗四百米”,而是被迫永远奔走在那看不见终点的漫长跑道上,如同罪人一般,让人联想到希腊神话里西绪福斯的惨剧。
在他还会专程来看广告牌的孩童时期,每当那个痛苦的表情出现,他心里就会强烈希望青年早点换上冲过终点的笑容。然而他已经等了十年,那个表情依旧没有变化。青年将永远背负着罪孽的苦楚。
苦行并非仅仅加诸广告牌上的青年。它还正确投影出了噗力高食品的现状,同时也迫使行走在T见市街道上的所有市民来分担那种痛苦。更重要的是,它让每天都能透过窗户看到广告牌的田边信一郎分担了那种苦闷。自从信一郎搬进来之后,就陷入了拮据而窘迫的生活,他渐渐开始把一切都怪罪到那块日渐凋零的广告牌上了。
在J大读书时,他自诩文学青年,又加入了轻松悠闲的落语研究会,时不时到浅草和新宿的寄席<a id="zw1" href="#zhu1"><sup>[1]</sup></a>去看看表演,闲散度日。他既没有努力学习,也没有积极展开就职活动,自然没能通过任何一流企业的入职考试,最后只能加入了所有人众口一词斥为蛇蝎、唯恐避之不及的Y家电公司。在这家丝毫不受欢迎的公司上了一年班,毫不夸张而且毫无幽默感地说,那简直是地狱。简直就是那块广告牌上的青年!
一个并非他顶头上司,而是还要往上一层、负责统管的部长深信自己是能人,还长着一副体育健将的身材,他强迫员工每天早会都在卖场站队,大声唱和:“使劲卖!再使劲卖!”
他得了流感时也不被允许休假,只能头昏脑涨地勉强坐到自己座位上,却听到那位部长豪放地大笑道:“田边,你这是智慧热吗?哇哈哈!”
不仅如此,他说完还四处瞪视,强迫周围的人跟他一起笑。其中还有一些对这个一点儿都不好玩的笑话发出真正笑声的马屁精,这让信一郎对那些非人的恶意感到了绝望,逐渐开始不再信任人类,陷入了职场的信任危机。
部长总以学生时代当过橄榄球队前锋为骄傲,在田边的业绩不理想时,就把他带到走廊上甩耳光。迟到了被一脚踹腰,或是当着众人的面大加斥责,甚至取笑。而且那还是在他被强迫连续加班,身体不适且只睡了四个小时觉的早晨。
当时过劳死的企业战士正成为社会性话题,与之相关的电影电视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其实仔细想想,噗力高的那块广告牌正是企业战士的先驱。劳动省设定了一条“过劳死界限”,将每个月的加班时间限制在八十个小时以内。结果部长就大声对他们宣布“老子为了你们会严格遵守这个八十小时国家规定”,并强迫所有人都加班整整八十个小时。
不用说,这根本就不是国家明令所有人必须加班八十个小时,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加班时间超过这个数字。当然,他那八十个小时的加班工资是一分钱都拿不到的。尽管以前动辄超过一百小时,相比之下应该算轻松了不少,但要在那咄咄逼人的骂声中连续加班八十个小时,对他的精神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比那还要痛苦的,是强制分配到自己头上的业绩要求。信一郎入职Y家电时正值经济最景气的时期,也是一般性认为生活家电已经完成了全日本普及的时期,完成业绩要求自然成了难于登天的事情。如果这是每个家庭都憧憬不已,让主妇们为了虚荣互相攀比的新产品出现的时期则尚好,可是那种东西如今早已完成了普及,还要完成上一个时代设定的业绩标准,就完全是不可能的任务了,而这个难题最终影响到的,是信一郎的顶头上司。
他是个性格认真而细致的男人,然而部长不分昼夜的苛责和暴力迫使他某一天用自己的工资伪造了虚假业绩,然后在家中上吊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