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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这儿可以不那么正式。”她说,“我的名字叫琼。”
“威廉。你的先生来了吗?”
“我没结婚。”
“请原谅我。”现在他对她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她单身,而他是个鳏夫,他们一周之内已经被人见到在公共场合交谈了三次以上:这会儿开罗的英国人们会以为他们实际上已经订婚了。“你是个外科医生吧?”他说。
她笑了。“如今我所做的不过是替人们缝补伤口,不过你没错,我在战前是个外科医生。”
“你怎么办到的?这对一个女人来说不容易。”
“我付出了很多努力。”她还是面带微笑,但范德姆觉察到其中蕴含着一丝愤愤不平。“我听说你自己也不那么传统。”
范德姆认为自己非常传统。“怎么个不传统?”他惊讶地说。
“你自己带孩子。”
“没的选。即使我想把他送回英格兰,我也送不了,除非你有残疾,或者你是个将军,不然弄不到通行证。”
“但你并不想把他送回去。”
“不想。”
“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是我儿子。”范德姆说,“我不想把他交给别人抚养,他也不想。”
“我明白。只是有的父亲会觉得这有些……不够有男子气概。”
他扬起眉毛看着她,让他意外的是,她脸红了。他说:“我想你说得没错。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我打听得太多了。你想再来一杯吗?”
范德姆看了看自己的杯子。“我想我应该进去找点真正的酒。”
“祝你好运。”她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范德姆走过草坪向俱乐部屋子走去。她是个有吸引力的女人,勇敢、聪明,而且她清楚地表现出想多了解他一些。他想:见鬼,我为什么对她一点儿兴趣也提不起来呢?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很般配,而且他们是对的。
他走进去对酒保说:“杜松子酒,冰块,一颗橄榄,再来几滴高浓度的苦艾酒。”
送上来的马提尼相当不错,他又要了两杯。他又想到了那个叫艾琳的女人。开罗有一千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希腊人,犹太人,叙利亚人,巴勒斯坦人,也有埃及人。她们做舞女,直到吸引住某个富有的浪荡子。她们中大多数人也许沉迷于这样的幻想:和他结婚,然后被带回在亚历山大城或者巴黎或者萨里的大宅。她们会失望的。
她们都有着精致的棕色面庞,猫科动物似的身体,细腿,丰胸,但范德姆还是认为艾琳是出类拔萃的。她的笑容实在迷人。乍看之下,她想去巴勒斯坦的农场干活的想法很是荒唐;但她尝试了,失败了之后她也同意为范德姆工作。从另一方面来看,贩卖街头闲话和被包养一样,是轻松的赚钱方式。她也许和其他那些舞女没什么两样。范德姆对那种女人也没有兴趣。
马提尼的酒劲开始上来了。他担心等女士们进来时他会表现得有失礼数,于是付了账后就出去了。
他骑车到总司令部去查看最新情况。当天的战事在双方伤亡惨重后陷入僵局,英国这边伤亡更多一些。这真是让人垂头丧气啊,范德姆想,我们有安全的后方,充足的供给,性能优越的武器,人数也更多;我们计划周详,作战谨慎,可我们从来没怎么赢过。他回家了。
贾法尔做了羊肉和米饭。范德姆吃晚饭时又喝了一杯。他吃饭时比利和他聊天。今天的地理课讲的是加拿大的小麦种植。范德姆更希望学校能教这孩子一些和他生活的这个国家有关的东西。
比利睡觉之后,范德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着烟,想着琼·阿伯斯诺特、阿历克斯·沃尔夫和埃尔温·隆美尔。他们以不同的方式都给他造成了威胁。外面夜色已经降临,房间看起来有种密不透风的感觉,让人不快。范德姆把香烟盒装满就出去了。
城市现在和白日里任何时候一样生机勃勃。马路上有很多士兵,其中一些醉得很厉害。这些人都是在沙漠里打过仗的硬汉,在经受了沙尘、炎热、炸弹和炮击的折磨后,他们常常发现埃及人不够感恩戴德。当商店老板少找了钱或者酒保拒绝给醉汉服务时,士兵们就会想起他们的朋友是如何在保卫埃及时被炸飞,然后他们会大打出手、打碎橱窗、把店铺砸个稀烂。范德姆理解为什么埃及人不感激。他们不怎么在乎压迫他们的是英国人还是德国人,但他也并不怎么同情那些大发战争财的开罗商人。
他手里夹着烟慢慢地走着,享受着清凉的夜风,看着那些开着门的小店铺,拒绝买下一件号称量身定做即刻可取的棉质衬衣,一个女士皮质手提包,还有一本叫作《荤段子》的旧杂志。一个街头小贩的夹克左侧印着下流的图案,右侧印着耶稣受难图,这把范德姆逗乐了。他还看见一群士兵对两个埃及警察手拉手巡逻的景象大笑不已。
他走进一间酒吧。在英国俱乐部以外的地方,明智的做法是不要点杜松子酒。所以他要了兹比酒,这种茴香酒加水会变得浑浊。十点的时候,酒吧关门了,这是穆斯林华夫脱党政府和令人扫兴的宪兵司令达成共识的结果。离开的时候,范德姆的视线有一点儿模糊。
他朝老城走去。在经过一个写着“禁止军人入内”的牌子后,他进入了博卡。在狭窄的街道上和巷子里,女人们有的坐在台阶上,有的倚在窗口,抽着烟等待主顾,和军警聊天。其中有几个和范德姆打招呼,用英语、法语和意大利语叫卖她们的身体。他拐进一条小路,穿过荒废的院子,走进一个没有招牌的、敞开的门洞。
他爬上楼梯,敲了敲二楼的一扇门。一个中年埃及妇女打开门,他付了她五英镑,走了进去。
宽敞的内室灯光昏暗,奢华的装饰已经褪色,范德姆坐在一个垫子上,解开衬衫领口。一个穿着灯笼裤的年轻女人把水烟筒递给他。他深深地吸了几口大麻。没多会儿,一种令人愉快的慵懒的感觉笼罩了他。他用手肘支着身子,往后半仰着,四下张望了一番。房间的阴影里还有另外四个男人。两个埃及官员——富有的阿拉伯地主——坐在一张矮榻上漫不经心地低声交谈。第三个人已经在大麻的作用下昏昏欲睡,看着像是英国人,也许和范德姆一样是个军官。第四个人坐在角落里和其中一个女孩说话。范德姆听见了片言只语,判断出这个男人想把女孩带回家,他们在讨论价格。这个男人隐约有些面熟,但范德姆喝醉了,现在又吸得昏昏沉沉,没法调动记忆想起这个人是谁。
一个女孩走过来牵起范德姆的手。她把他领到一间侧室,拉上了帘子。她脱掉她的系带露背上衣。她有着瘦小的棕色胸部。范德姆轻抚着她的脸。她的脸在烛光中变幻不定,一会儿看起来衰老,一会儿看起来非常年轻,忽而凶猛贪婪,忽而脉脉含情。在某一刻她看起来像琼·阿伯斯诺特,但当他最终进入她时,她看起来像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