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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刚才我忘了它们的存在。这至少该算是玛丽·斯图亚特做的一件好事。”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玛丽的事?”
“在学校的最后一年我曾做过一篇关于她的论文。”
“但你不喜欢她,我猜。”
“不喜欢我所发现的她。”
“这么说你不认为她是个悲剧人物?”
“哦,她很有悲剧色彩。但绝不是民间传说添加给她的那些悲剧色彩。她的悲剧在于生为女王却只有一个村间农妇的眼光。和邻街的都铎太太攀比无伤大雅而且有几分趣味,这也许会让你过分沉溺于欠缺考虑的分期付款,但影响的只是你自己。把同样的战术应用在国家的统治上却是灾难性的。如果你执意将自己属国的一千万臣民当做赌资押在与一个帝国的攀比上,最终只会众叛亲离。”格兰特躺下,思索片刻,“如果担任一个女子学校的校长,也许她倒会获得可怕的成功。”
“低俗!”
“我没有恶意。学校的员工会喜欢她,所有的小女孩也都会崇拜她。生错了地方,这就是我所称的她的悲剧所在。”
“好吧。看样子珠宝盒密信也不存在了。现在还剩什么?铁面人<sup><a id="fhzs7" href="#zhushi7">[7]</a></sup>吗?”
“我不记得那是谁,一个成天装腔作势地躲在铁皮面具后面的人并不让我感兴趣。我不会对任何人感兴趣,除非我能看到他的脸。”
“哦,我忘了你对人脸有特殊爱好。波吉亚一家<sup><a id="fhzs8" href="#zhushi8">[8]</a></sup>都长得不错,或许能有一两个值得你看看、找出点古怪。当然,还有珀金·沃贝克<sup><a id="fhzs9" href="#zhushi9">[9]</a></sup>。冒名欺诈总是刺激的。是他?不是他?这游戏有点意思。在两端找到完全的平衡是不可能的。你推下去它又站起来,就像那些不倒翁玩具。”
门开了。门缝里现出丁克尔太太那张朴实的脸,而她头上的帽子甚至更朴实也更沧桑。自从为格兰特做事起,丁克尔太太就戴着这顶帽子,格兰特也很难想象她戴上其他帽子的样子。据格兰特所知她确实还有一顶帽子,那顶帽子一般出现在丁克尔太太所称的“忧郁”场合。无论就哪方面来说,丁克尔太太的“忧郁”并不常见,而且从未出现在坦比院十九号。丁克尔太太戴那顶帽子时有着一种明显的仪式感,而且以“佩戴与否”作为对某一事件进程的评判。(“你觉得怎么样,丁克尔?事情如何?”“还不值得戴上我的忧郁帽子。”)她戴着“忧郁帽子”参加过伊丽莎白公主的婚礼和其他一些皇家活动,为肯特女公爵出席的一场剪彩活动拍摄的新闻影片中,也确实出现过两秒钟她头戴这顶帽子的样子。但在格兰特看来,这不过是一种“报告”或是对某一活动的世俗价值的评价。是否值得用帽子表示一下忧郁,每件事都可以这样划分。
“我听见您屋里有人,”丁克尔太太说道,“正准备走呢,又想起这个声音有点熟。我告诉自己:‘这不是哈拉德小姐吗?’然后我就进来了。”
丁克尔太太拿来了几个纸袋和一小把银莲花<sup><a id="fhzs10" href="#zhushi10">[10]</a></sup>。她用女人之间的方式和玛尔塔打着招呼,年轻时做服装师的经历使她对剧院女神式的人物并没有太过分的敬畏。她以不信任的眼光睥睨着那束在玛尔塔的监管下怒放的白丁香。玛尔塔没有看到丁克尔太太的眼神,却看见了那一小把银莲花,于是仿佛排练过一般接过了下面的戏。
“煞费苦心地给你找来白丁香,结果倒被丁克尔太太的野百合<sup><a id="fhzs11" href="#zhushi11">[11]</a></sup>抢了戏。”
“野百合?”丁克尔太太的回话带着怀疑。
“它们抵得上所罗门王的所有荣耀<sup><a id="fhzs12" href="#zhushi12">[12]</a></sup>。得其自然者自得其乐。”
丁克尔太太只有在参加婚礼或受洗仪式时才会去教堂,但属于上过星期天主日学校的一代。她重新饶有趣味地打量起包裹在她的羊毛手套里的这一小把荣耀。
“哦,这样啊。原先我不知道。这倒更好理解一些,不是吗?我一直以为那是白星海芋<sup><a id="fhzs13" href="#zhushi13">[13]</a></sup>。漫山遍野的白星海芋。贵得要命,你知道,但有些阴郁。这么说它们是有颜色的?那么,为什么他们不告诉大家呢?为什么一定要叫做百合花呢?”
两人继续讨论着翻译问题,以及“圣言”是多么容易被误读(“我一直怀疑水上的面包究竟是什么。”丁克尔太太说),尴尬的气氛早已消除。
在她们仍忙于讨论《圣经》时,矮冬瓜拿着另一个花瓶进来了。格兰特注意到那个花瓶本是为白丁香而不是为银莲花而设计的。这是对玛尔塔的敬意,一种可以继续交往的表示。但玛尔塔从不会在女人身上花费心思,除非她们眼下就有利用价值。她与丁克尔太太攀谈不过是一种“社交手腕”,某种习惯性的随意行为。由此可见矮冬瓜已经被降格为只具功能性而非社交性。矮冬瓜从洗脸盆中收拾起被丢弃的水仙,谦恭地将它们重新插进另一个花瓶。很久不曾有什么景象能使格兰特眼中充满欣喜了,而一个谦恭的矮冬瓜是所有景象中最美妙的一幅。
“好了,”玛尔塔说道,她完成了对白丁香的最后一点修饰,将成果摆到格兰特能够看到的地方,“是时候让丁克尔太太把装在纸袋里的珍馐亮出来了。我想我猜得不会错,不是吗,丁克尔太太?至少会有一个纸袋里装的是那著名的单身汉小圆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