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者的时钟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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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上良江第二天早上就来到了警视厅。她穿着一件清爽的浅茶色外套,化了淡妆。吉敷突然想起,春天真的来了。到咖啡馆后,良江还是没有笑容,她似乎天生没有笑这个功能。
“上次碰到你时,你对这件案子完全不感兴趣,这次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吉敷说道。
良江默不做声。
吉敷突然想知道这女人到底多大年纪了。“坛上女士是哪一年出生的呢?”看不出她是大正年间还是昭和年间生的。
“二年。”
“昭和二年?那今年五十七岁了?”吉敷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与在北海道见面时相比,她明显老了很多。
“五十六。”良江硬邦邦地说。
“肚子饿了吗?”吉敷亲切地问道。
“不。”良江说道,“还是谈正事吧。是染谷辰郎杀死千鹤子的吗?”听她的语气,好像对染谷辰郎这个名字很熟悉似的。可能是从牛越那里听到的吧。
于是吉敷从头开始,一五一十地说明了案件的详情。因为事情已经解决,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而且这个叫坛上良江的女人是被害人的生母,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吉敷讲话时良江一言不发,眼睛也不看吉敷,只是盯着咖啡馆的天花板。不过她非常认真地听着。等到吉敷讲完,她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什么话也没说。吉敷觉得有点扫兴。
她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只是一直保持沉默。吉敷心想,既然如此,又何必远道跑来东京呢。从牛越那边一样可以知道这个案子的消息啊。尽管吉敷这一阵子很忙,但他还是特地放下手头的工作来招待坛上良江。吉敷正想开口下逐客令时,良江把手伸进手提袋里摸出一本东京市分区地图集。地图集还很新,看起来是刚买的。
“千鹤子是在哪里被杀的?”良江问道。
吉敷翻开大田区那一页。千鹤子遇害的地点严格来说并不确定,但应该离发现染谷尸体的地方不远。吉敷用手指着多摩川河岸一带。
“染谷也是死在这里吗?”良江冷漠地说道。
吉敷点点头。
她拿回地图集,眯起满是皱纹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地图。然后她再把地图集递给吉敷,问他染谷家是不是离这里不远。吉敷说没错,就在这一带,又用手指了大概的位置。
坛上良江叹了口气,然后把地图集放回手提袋,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想了解的事情都弄清楚了吗?”吉敷问道。
良江一边嘀咕一边点头。
“你是要去河边供花吗?”吉敷再问背对着他的良江。
她点点头,喃喃说了声“多谢”。
吉敷着实吃了一惊。
吉敷默默地送她走出玄关。推开玻璃门,她弓着背,从吉敷身边穿过,消失在阳光灿烂的东京熙熙攘攘的街头。
五天后,换成中村来找吉敷了。“阿竹,听说北海道的老女人来过了?”
吉敷几乎忘了这件事。“嗯,那是好几天以前的事了。”吉敷答道。
“是牛越君跟你说的吗?”吉敷一边关上抽屉,一边问道。但中村没有回答。吉敷抬头一看,只见中村脸色凝重。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吉敷再次问到。
“嗯,那个老女人好像没有回富川家里。”
吉敷迅速转向中村,表情惊讶。“什么?她还没回家吗?”
“至少现在为止还没有。”
“她失踪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先找找吧。你跟她见面时,有没有预感她可能失踪?”
吉敷回忆那天见面的情况,但根本不记得她有不再回家的蛛丝马迹。“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呀。”
“她来干什么?”
“是来听我说明案件的始末。然后向我打听她女儿被杀的地点,说要去案发现场供花。”
“哦!”中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又过了两天,三月二十四日,星期六。牛越在电话里说坛上良江还是没有回到富川。
不知不觉间,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每当同事接听电话时大声喊着“身份不明?横死尸体?在哪里?”时,总会让吉敷心惊肉跳。
但是,等待了许多天,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坛上良江都没有出现在吉敷面前。
在吉敷的内心里,怀疑的阴影逐渐扩展。坛上良江——九条千鹤子的生母——出乎意料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究竟来东京做什么呢?如果说她想了解案情细节,有牛越跟她说明就应该足够了,再说也可以打电话来问啊。
至于去现场供花一事,吉敷也再次深入思考过。被害者的母亲去现场供花虽然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她来东京只是为了做这件事吗?吉敷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良江向自己打听地点时的样子,那句“多谢”的回答声也同时在耳中回旋。
吉敷特地挤出一点时间去多摩川现场转了一圈。由于离良江来访已经一个星期了,供奉的花束早已不见了。此时正好有二十个左右的学生在这里跑步。吉敷拿出警察证件把他们拦下,问他们是不是每天都来这里跑步。他们说是的。又问他们上周六和本周一有没有来跑步,回答一样是肯定的。但是问他们有没有在这一带看到花束,所有人都摇头。如此说来,良江并没有来这里供花。
吉敷回到警署后,影印了发现染谷尸体地点的地图,去见拘留中的淳子。淳子盯着这张地图,然后轻轻摇头说这跟染谷先生绊倒后被刀子刺中的地点不大一样。吉敷听了大吃一惊。
“你确定吗?”在吉敷追问之下,淳子似乎不太自信。但稍作考虑之后,她坚持说道:“图中的地点离河堤太近。那时候染谷说这里耳目太多,说话不方便,所以就把我远远带到河边。”
“这么说来,你们是在河边开始争吵?”
“对。”
虽然必须注意淳子可能为了逃避责任而说谎,但这时在吉敷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染谷身上被河水浸湿的运动服。尸体所在位置离河水很远,如果说染谷是在河滩上与人追逐缠斗,之后被杀死在河堤附近,那凶手非得是个彪形大汉不可。
“染谷是在河边绊倒的吗?”
“不,不是在河边。”
“那是在水里了?”
“我逃跑的时候,正好经过一段河水。”
吉敷陷入沉思,然后在继续聆听淳子的证词时,却听到更惊人的事实——她似乎看到染谷自己拔掉插在胸口的刀子。当她转身逃跑时,染谷拿着刀子在后面追赶,但没多久就被东西绊倒摔在地上。她回头观望,只见刀子插在倒卧在地的染谷胸口上。那时淳子惊恐万分,虽然不记得现场的详细状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她回到染谷身边,把车票放进他的运动装口袋时,发现刀子已经从胸口拔出,抓在他的右手上了。
吉敷大为震惊。如果淳子说的是真的,不就表示染谷把刚从胸口拔出的刀子再度刺回自己的胸口吗?世上有这么奇怪的事吗?
吉敷决定重新审查这个案子,重新审查凶器、染谷的尸体位置、花束,以及坛上良江的失踪等与案件有关的线索。
同时对染谷辰郎的过去,也必须彻底清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