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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像其他头脑聪明的人一样,比较难以接近。他孤傲,唯我独尊。我感觉他对周围的人都有些轻蔑。”
“原来如此。他是那种性格阴郁的人吗?”
“恐怕是吧。同周围的人也不说话。并且时常……不,恐怕也不能这么说……”
“为什么呢?”
“我没法去说一个逝者的不是,我不能这样……”
“森小姐,我们急急忙忙特地赶到这里,不是为了闲聊。藤并以前有心脏病吗?”
“没有啊……我没有听他说过。”
“那是怎么回事呢?在风雨大作的夜晚,一个人爬到屋顶上,然后在那上面死于心脏麻痹。”
“哎呀……”森真理子歪着脑袋。
“你怎样揣测他这样不可理喻的行为?”
“我嘛……”
“他有偷窥癖吧?但是在台风袭来的深夜爬到屋顶上去看什么呢?”
“嗯……但是他可不是有偷窥癖的那种人。”
“如果没有,那藤并就有可能是被杀死的。我们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管。”
“被杀的?”森真理子再次张口结舌。
“我不知道警察是怎么判断的,但我认为他杀的可能性很大。”
“啊?是吗?”森真理子声音嘶哑,“但是在那屋顶上怎样才能把人杀死呢?凶手也得骑跨在那里……”
“就是不可思议啊,森小姐。”御手洗兴致勃勃地说。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把真相和凶手揭露出来。”
“当然!那就请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我们,包括琐碎的小事,还有哪怕他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有都说出来,最后才能报仇雪恨。”
“是。但是我能说出来的,恐怕不是什么大事啊……他,不怎么喜欢动物。”
“动物?猫狗之类的?”
“是啊,那也是动物。在公园里散步,如果池塘里有浮到水面上的鲤鱼,他就会抓起块石头砸过去。曾有过这样的事。”
“池塘里的鲤鱼?用石头砸?”
“嗯,他脸色严厉,恐怕是真想砸死它。”
“藤并肚子饿了,想吃鲤鱼做的生鱼片了吧,石冈君。其他事情呢,森小姐?”
“我爱他,思慕已久。”
“这我知道。”御手洗频频点头。
“所以,他不好的一面我不愿意说。相处时,他情绪淡漠,但的确是很优雅的人。我想他头脑聪明,对周围的人难免轻蔑,可能招致他人反感,但是特别招人怨恨的事情似乎没有。”
“你没有提醒过藤并吗?他这样可能招来灾祸。”
“没有提醒过。他不喜欢和人交往,所以不会讨人嫌,就算讨人嫌也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没有欠债吧?”
“他确实不是对工作有耐心的人。可能因为有女人缘,容易遭到公司里其他男同事的妒忌,所以经常换工作……收入也就不太稳定。但是,他并不为钱而发愁,总是着装体面地在很昂贵的饭店里进餐。我对这种事情也没多加考虑,他毕竟是个头脑聪明的人,一定是持有股票或在弹子房里能赢到钱,事实上我们谈过这件事,现在我想可能还是他家里很有钱。”
“会不会有曾被他冷落的女性心怀怨恨?”
“哎,我想不可能。我最初和他在一起时,感到他好像对女人没有兴趣。”
“这么说他并不是个花花公子。”
“确实与众不同。”
“你也对他没有怨言?”御手洗眼睛闪着犀利的光。
“我确实对他没有什么怨恨。”
“他不是经常对你撒谎吗?”
“是有那样的事情发生过,但这没有办法,世上没有完全不说假话的人吧。其实,我比较讨厌他的地方在于……”森真理子这时言语开始含混了。
“在于什么?”
“是他杀害动物的事情。”
“动物?”
“对啊,猫呀狗呀什么的……”
“杀害猫狗?”
“他说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抓到附近的猫就活活给解剖了,或者把猫用绳子吊在树上,用球棒打死。”
“啧啧啧啧……”御手洗频频咋舌。
“但是,男孩子小时候都可能那样啊……”
“不能说都可能吧?但这一次,不会是被虐杀的猫狗来寻仇吧?”
“是啊……”森真理子附和着。
“那么森小姐,藤并对你不错,下一步,他会和你结婚吧?”
“不,我根本不考虑结婚。”
“但你不是希望他和他老婆分手吗?”
“是啊是啊,但说实在的,我没有提那种要求的资本……”
“但你仍然对藤并念念不忘。”御手洗一针见血地说。
森真理子像是被施用了催眠术,对着御手洗点头赞同。“是啊。”她回答。
“所以,对你亲密的朋友——藤并卓——的死,你感到怀疑,对吧?”
“对。”
“哎,不要太咄咄逼人了。”我看不下去了,开始打圆场。
“他说的对,并没有咄咄逼人。”森真理子很干脆地对我说,“刚才说到藤并的死,报纸上已经明确了,我心里空落落的,脑子完全混乱了。但是现在说了这些话,我已经渐渐清醒,的确像你们说的那样。我想知道藤并的死因,如果藤并真是被杀的,我怎么也要弄清凶手是谁。”
“如果你能这么想,那么这次就是打扰你,我们也心安了。”御手洗边点头边说,“首先,没错,藤并是因为心脏功能不全的原因而自然死亡的。但是警察没有更进一步去了解,没有去探讨一个人为什么在夜晚的台风中爬到屋顶上去。居然有这样的怪人,恰巧在屋顶时心脏麻痹,而警察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森真理子问。
“我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把调查真相这个任务委托给你眼前的人。”他说,“而你眼前的人,就是我御手洗……和石冈君。”
“啊……”森真理子好像很惊讶,一时陷入了沉思。
“如果我委托二位的话……应该通过什么手续呢?”
“你只要现在说‘YES’就可以了。”
“那么费用之类的……”
“费用嘛,如果这件事以后被石冈君写成了书,出版时你买一册就可以了……现在,让我们一起到黑暗坡的现场去走走看看,如何?”
御手洗说得很快,毫不迟疑地站了起来。
5
我们三个人穿过长者町,过了大冈川,到达京滨急行铁路的日出站。从这里坐一站车就是户部站了。横滨西区西户部町的黑暗坡就在这个户部站的西南方向。
走过站前的商业街,上了宽阔的马路,在写着“御所山”标志的交叉路口向右拐,在商业街和住宅区之间曲曲折折地向前走。虽然坐出租车前往也可以,但御手洗说他还是愿意步行。其实这里不管是距离横滨站还是距离樱木町站都不太远,但民居风格古朴,已经是地方城市特色了。高层建筑消失了,跃入眼帘的都是古旧的木屋和油漆剥落的告示板等褪了色的东西。那虽然是不错的风景,但我像是陷入了乘坐列车进行怀旧旅行的错觉里,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不安。我在横滨住了三年多了,一点儿也不知道附近还有这样的地方。看来横滨和东京相比,仍然是地方城市啊。
夹在我和御手洗中间的森真理子一直默默地走。这时她用低沉的声音问:“刚才的交通信号灯那里写着‘御所山’对吧?”
我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漠然地望着天空。乌云低垂,天空阴沉沉的。
“我以前什么时候听藤并说过,那个交通信号灯对面是御所山町,因为保留着一个叫御所五郎丸的人的宽阔院落和墓地而得名。御所五郎丸是赖源朝时代的武将,以前户部村的年轻人猜测五郎丸的墓地里存有财宝,挖开了看,结果什么也没有,就把墓石放倒在那里不管了。到了现代,据说有一个人在那附近安了家,经营了一间果菜店。他认为翻倒的墓石上面恰好可以放置摊床,就在上面排上蔬菜,经营起果菜店了。有一天夜里,武将五郎丸出现在果菜店老板的枕头边,他命令说:‘你必须把在我墓石上叫卖的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清理掉,立刻给我恢复原样’。”
“果菜店老板惊醒了,原来是一个梦。老板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仍然照旧经营着果菜店。结果先是自己的小孩病死了,他老婆因此长期卧床不起,买进的果菜开始大批腐烂。果菜店老板反复哀叹,但是仍然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无视神谕的罪过。接着从悬崖上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把他的果菜店压扁了,老板也死在里边。挪开石头看,大石头的内侧浸透鲜血,刻着‘御所山’三个小字。”
“附近的人都吓坏了,跑去和这片土地的产权人商量,把墓石整齐地砌好,请来和尚诵经超度。于是经常在附近出现的怪事渐渐没有了,果菜店老板娘的病情也好转了。据说从那以后,那一带就叫御所山町了。”
森真理子用平淡的语气讲了这个让人郁闷的故事。微风徐徐,行走在街道上,仍能看到昨天台风残留的痕迹。庭院中折断树干的裂缝仿佛在向外偷窥,马口铁的告示板也损坏了。
“这一带流传着的古老传说和可怕的故事很多啊!”
“这里是横滨的神秘地带。”御手洗随口说。
“黑暗坡就在前面,坡上是以前砍头的刑场。据说,在幽暗的森林里,有一个土台,上面排列着被砍下的人头,被人用黏土固定在木棒上边,不让它倒下来,那真是可怕的场景。据说以前附近的居民绝对不敢接近黑暗坡。入夜,要是一个人在坡上走,一个小厮就会提着灯笼,从旁边茂盛的树丛里凑上来,不紧不慢地走在你前面,不时地回头笑一下,模样十分可爱。人们都说,这个小厮肯定是条狐狸。直到战前,还常发生这种事情。据说本地的老人都见过好几次。”
“你知道的相当多啊!”御手洗说。
“是藤并告诉我的。他的弟弟对这种事有专门的研究。”森真理子小声说。听着她讲话,我逐渐感到后背有些发凉。
道路的前边可以远远地望见一个写着“藤棚商业街”的告示板。
“这里就是黑暗坡。”
森真理子用左手指着说。
我们走到道路尽头,向左拐了一个弯,然后是上坡道。我们现在位于坡道的最底下。
坡道相当陡,我原以为坡道两边一幢民宅也没有,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民居和木屋在坡道两侧建造得相当多,但是没有一处是新建的。所有的民居都很破旧,好像是战前建造的,还有的好像是战后不久建造起来的,鳞次栉比地排列着。
那景象满载乡土风情,很是不错,但是我却感到了一种奇怪的阴冷气氛。从坡道上看不见庭院,也没有居民的身影。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里古老空旷的民居了无生气。
我觉得,这条百年前通向死亡的坡道就是现在仍然还像条幽灵出没的鬼街。
登上坡道,右手边是一家少见的模型玩具店。木框的玻璃窗紧紧地关闭着,窗台上摆放的玩具向外偷窥着。经过玩具店,透过左侧建筑物的空隙可以看见一小片草地。草地边是破旧得像公营住宅或者职员宿舍的一幢水泥二层楼房。它的对面,就是像海洋般一望无际的民居屋顶。
继续向上走,真是个长坡。如果是在以前,对满载行李的人力车来讲,这里想必是道难关。
在坡道途中的左侧,有一块小石碑立着,上边用平假名写着“黑暗坡”。
“啊,是这里吧?”御手洗出声了。
石碑过去一点的右边,整个黑色的石垣像城墙一样耸立着。那是用大谷石加工成的砖形条石堆砌起来的。
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使石垣整体发黑。只有靠近看才能看出大谷石的原貌,爬山虎的叶子阴气森森,爬满了大半个石垣。
但是让我们吃惊的还不是古老的石垣。在石垣上,耸立着一株巨大的楠树,枝杈撑开像一小片树林。虽是秋天,却仍然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石垣上除了这株大楠树以外,还有几株小树,就像孩子在巨人父亲的脚边整齐地排列着。这株大楠树把枝杈伸出来,树叶密密匝匝,遮住了坡道的上空,有一种奇怪的阴冷感觉。黑暗坡,果然名副其实。
在大楠树的旁边,可以望见洋楼屋顶上的板材。因为树枝的阻挡,从坡道上看不到洋楼墙面的全部,而窗子以外的墙面也都被爬山虎挤得满满的。
“那是藤并母亲的房子吗?”我问道。森真理子向上仰望着,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就是那边的屋顶了?”
对于我不加思索的直率提问,她悲哀地颔首。
坐落在阴森坡道上的洋楼,同样阴森的屋顶,一个身穿绿色毛衣的男人直挺挺地坐着死在那里,这是多么诡异的景象啊。我边往上看边想象当时的情景,禁不住偷偷发抖。
我们终于来到大楠树宽阔幽暗的树影里。坡道这么长,我有点气喘吁吁。我停下来观望,御手洗和森真理子也都停了下来,三个人同时望着天空。
这时能隐约感觉到湿气、树叶和大谷石的潮湿气味。台风过后,黄黄绿绿的枝叶散落一地。
“真是棵大树,石冈君。”御手洗收回朝天的下巴,惊叹道。
我由衷地点头称是,记忆中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树。
我们在黑暗坡的大树下站了足足一分钟。现在想这真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一幕。这株大楠树正是一系列惨案的主角。
6
在大楠树茂盛的枝叶遮盖下,沿着幽暗石垣下的坡道一路登上来,到了黑暗坡尽头。坡上是一片开阔的平地。
据说当年培恩学校的位置就在石垣上边的坡道向右拐,看来就是这片长着大楠树的黑色石垣上的平地。但更多的东西,我和御手洗还没有充分了解。森真理子所知道的是否全部告诉了我们,还有关于黑暗坡的大楠树的历史,以及我们从她那里能领会多少,这都是问题。并且,她从藤并卓那里得到的东西也的确不详细。
石垣上边相当开阔。与大楠树的树影下阴森森的洋楼和废墟一样被荒弃的澡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崭新的五层公寓楼和建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间的停车场,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所有东西都聚集在了这样一个角落。
现在洋楼的屋顶上当然什么也没有了。两天前刚刚发生了那么离奇的事情,这时藤并家的周围却出入意料的安静,根本看不到附近的居民、警察,还有记者的身影。
低矮的红砖墙围绕着出事的洋楼,墙根边栽种着枸橘。除了黑暗坡上的石垣部分过不去之外,我们沿着墙根围着院落转了一圈。因为红砖矮墙的阻挡,看不清院落里边。这堵墙边的小路,因为建在藤并家的土地上,恐怕是一条私用道路。
正对着黑暗坡的,是阴森森的镶有狮面的精美的黑色金属大门。只有透过这扇大门才能看见庭院和里边的建筑。庭院里有点不正常,地上好像撒了一层银粉一样泛着光。“这是什么呢?”我猜想着。但是此时,御手洗正注视着洋楼。
洋楼是座三层的建筑,屋顶是暗灰色的板材,阁楼的窗户在屋顶上凸出来,三楼屋顶的下面应该有阁楼,正是西洋风格建筑中常见的式样。
“在那屋顶上,如果尸体是朝向那一侧坐着,那是在盯着大楠树吧。”
御手洗用右手摸着黑色的金属门,一个人自言自语。从他的言语中,我也注意到这个事件的诡异,又禁不住发抖。
“为什么呢?坐在那里能看见什么呢?如果和死者一样坐在那里的话……”御手洗嘟哝着。
我可不想让御手洗坐上去。
“只是想和大楠树面对面吗?那里有茂密的枝杈阻挡,在楠树对面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看来他上屋顶除了看楠树以外没有其他可能。藤并为什么要爬到屋顶上?并且是在狂风大作的夜里……森小姐,你怎么想的?”
“啊,我也正在想。”森真理子侧着头。
“藤并这么耍过酒疯吗?”
“没有。虽然他脾气古怪,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个虚无主义者,不是个实干派,耍酒疯之类的事更是从来没有过。”
“嗯。”御手洗点点头。
“那样性格敦厚的人,为什么在狂风之夜爬到仅有楠树叶的屋顶上去呢……啊,可能只有找其他有关系的人才能慢慢了解真相。”
御手洗说着,从铁门的栏杆前离开了。
“森小姐,这一家子里你见过面的人,只有藤并卓的老婆吧?”
“是啊……”森真理子点点头,瞬间的表情里有一丝戒备。
“那你不认识这起事件的其他当事人吗?”
“是啊,不认识别人。”
御手洗表示理解,默默地走着。
“那个……我必须和藤并的老婆会面吗?”
“我们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和横滨警察也没有联系,除了接受你的委托调查以外,没有其他途径了。”
“是。”森真理子忧郁地点点头。
“但是,你只要介绍一个人给我们认识就行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藤并的老婆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叫郁子。”
“藤并郁子吗?知道了。在那边的公寓楼是吧?”
御手洗转过身,目光跳过澡堂的屋顶和烟囱,望着那五层的公寓楼。
“是啊。”森真理子小声说。
公寓楼像是崭新的,我们正面对着无数的阳台。
“我们从这边走过去看看。”
御手洗随意地说,开始向那边遛达过去。
坐在屋顶上死去的藤并的家在长满枸橘的用矮墙围起来的一隅后边,靠南面的地方。他家对面就是澡堂。和藤并家不一样,澡堂并没有围墙,就是在水泥地面的一隅建起来的。屋顶上还有澡堂常见的兽头瓦当,就像城池一样庄严肃穆。现在这个高大的建筑全部变成了荒凉的废墟,白墙上的涂鸦十分显眼,高高排列的采光用的窗玻璃不知什么原因,绝大部分都破碎了,可能是附近的淘气孩子投掷石块打碎的。
在面对道路的入口处,写着“藤棚汤”几个字,入口用木板牢牢地封住了。绕到西侧的后门,门好像坏了,蜷下身子从木板的缝隙中钻过去,就可以很容易地到达浴场的深处。
在贴着白色瓷砖的广阔空间里,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震撼。深红色的锈痕正一点一点地侵蚀着画有富士山的壁画,油漆也纷纷剥落,涂料的色彩正在失去意义。我大体上可以说画过画,当时的情景恰巧触动了我伤感的心情。作为在平面上表现的艺术,不管画家在上面倾注了多少心血,总有一天会变成现在的衰败模样,被人遗忘。
从天窗上射进的混浊光线照在浴池内白色的瓷砖上,正像我猜测的那样,瓷砖上有无数小孩子留下的脚印。整个地面都被灰尘和泥水弄脏,木片和石块散落一地。到处都是裂纹,瓷砖的龟裂处长出了青草。
一排水龙头,表面的镀银已经脱落,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黄铜,黄铜上边变成了白色。
浴缸的底部破碎了,除掉这些东西,就只剩下杂草了。
“罗马帝国的遗迹啊。”御手洗在我旁边嘟哝着。
“这么看,这里就是一个微型王国啊。”
从浴场的后门出来,风吹着脸颊。左边有一个巨大的烟囱,我们在烟囱脚下的锅炉前停住脚步。御手洗的视线顺着烟囱向上看,然后又仰视了天空好半天。
到了烟囱底下,我们发现它异常粗壮,三个人张开胳膊,手牵着手,勉强才能合抱。我们仰视烟囱顶,那是遥远的高处。眼前巨大的锅炉让人联想到了火葬场,而烟囱就坐落在这样的锅炉上。
锅炉旁边有一个小屋。御手洗抓住木质的门把手顺利地推开了门,原来并没有上锁。
“哎,这里还有这么多煤和木炭呢,真少见啊。这个澡堂不是用重油来烧热水的。”
接着御手洗到了锅炉的小铁门前边,打开它向里边看。他正要从容不迫地进去,被我慌忙制止了。我们下一步就要到别人家里去拜访,不要让身上粘了煤灰。
藤棚汤澡堂是水泥铺装的地面,而到藤并家的门前以及种满枸橘的矮墙间的路面上并没有铺装什么,白色的地面上散乱着细小的砂粒。这些小砂粒是从澡堂后边一个宽阔的包月停车场上一点一点飘过来的。藤棚汤和藤并家的西侧就是宽阔的用砂粒铺装的停车场,几株楠树耸立在那里。树下稀稀落落停泊着汽车,其中一辆红色保时捷994吸引了我的目光。
必须在登上黑暗坡后才能看见这个停车场,当时还以为是一片长满爬山虎的平地。
在坡上这片开阔地徘徊,就知道了这块土地的奇怪形状。不能说这不是个四边形,但如果把藤并家的公寓楼包括进去的话,更像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