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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正的死因是服安眠药自杀吗?”
“我觉得是。撞了头之后她的情况是那么平常,可见就是自杀啦。乃理子常和石井吵架,觉得自己会被抛弃,所以一直很悲观吧。她骨子里就是个软弱的人。”
浜口那张装糊涂似的脸,仿佛在轻声嘀咕:吵架的原因就是夫人您啊。他的眼睛细细长长,眼角的黏膜红得不寻常,感觉不干净。
“石井君没对警察说她是服安眠药自杀?”
“我想他肯定说了,但警察好像认为医生帮她洗胃时吐出了很多,所以死亡原因不是这个。我的想法是,石井昨晚被警察欺负了一整夜,不得不供述说,自己拿乃理子的头撞了好几下洗碗池,结果把她杀了。而石井可能也预感到了什么,所以在被刑警拉走前,和我说了几句悄悄话,叫我找夫人请律师。”
说什么请律师,石井哪有钱支付费用,结果还不是要自己埋单。和同居的女人争吵,弄死了对方,审判时还要这边包揽辩护费,这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另外,被警察带走时对浜口悄悄地说了这些话,也给人一种精心策划的感觉。
伊佐子脑中闪过了一道疑念,莫非浜口和大村想以辩护费的名义从自己这里骗取钱财?新剧的研究生听着好听,其实是靠着老家父母的汇款和打零工过活,他们手头一直很紧。石井能拿这两人当小弟,也是因为他一直在挪用证券公司的钱,为此浜口和大村很听石井的话。石井好像也染指客户的钱,当然他自己从未提过。
说什么请律师,以伊佐子的现状,根本办不到。如果律师正儿八经地问“你请我为石井辩护,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自己也无法回答。浜口等人知道这一点,所以无非是在暗示“律师我们会去找,费用你来负担”,打算借此捞点儿好处。
这么一想,浜口眼角的赤色黏膜不再是单纯的不净或令人厌恶,而更像是狡诈了。
我怎么能被这种低级混混看扁?阶层意识突然在伊佐子心中冒了头。她上身倒向椅背,居高临下似的看着浜口说道:“可以,我会给他找个律师。”
伊佐子从盒中抽出一支烟,敲击着银色的盒盖。
“真的吗?”浜口看了看她的脸。伊佐子立刻就答复,似乎令他感到了意外。
“嗯,我会去做的。”
浜口正要拿出廉价打火机,伊佐子说不用,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只国外制造的镀金打火机。见浜口一脸坏笑的样子,伊佐子有些恼火。
“钱就由我支付给律师。”话语和着烟被一起吐出。
“您有认识的律师吗?”
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浜口对这项决定还存有念想。
“只要去找,总能找到优秀的人才。我一下子也想不出人选,但我有不少门路。”
“那是,那是。”浜口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管怎么说也是杀人嫌疑啊。还是想尽可能地找一个能力强的律师。”
他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担心能不能全权交给对方来办。伊佐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越发觉得自己的想象没错。
伊佐子本想挖苦说“那你有认识的律师吗”,但又觉得这样的话,对方很可能来一句“我有个不错的人选”,迅速揽下这件事。这不就落入这个年轻男人的圈套了吗?
拒绝浜口、说自己没义务给石井请律师固然简单,但这么冷漠也值得商榷。一旦被恨上了,保不准他就会漏出自己的名字,对审讯官说些有的没的。就说这个浜口吧,嘴上一再强调“不想给夫人添麻烦”,其实也可以理解成是一种胁迫。总之,对浜口和大村的企图或许判断有误,但律师由这边来请,就不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伊佐子抛开浜口,开车去了市中心。本来也可以把浜口送到五反田站前,但是一起坐车会让他得意忘形。这方面必须划清界限,提醒对方好自为之。
浜口自认是石井的朋友,所以略有熟不拘礼之嫌。之前载着他时,后视镜里的眼睛尽往自己这边瞧,话说着说着态度就随便起来,脸上还显出黏黏糊糊的表情。自己必须保持凛然的姿态,决不让对方生出狂妄的错觉,以为石井被捕,他就能上位了。
找律师心里没谱,不过对浜口所说的“我有门路”倒让伊佐子想到了一个人。如今能指望的只有这个人。既然想到了他,就再无犹豫了。
途中,伊佐子在公用电话亭旁边停下车。雪已经停了,路上积起了水。伊佐子跟一个独自发笑走出来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走进了电话亭。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听筒上的余温。
电话号码还记得。没错,听筒里传来了交换台的语音:这里是A食品工业。
“请给我接通副社长的电话。”
“您是哪位?”
“我叫木下。”
“我把电话转到秘书那儿去。”
秘书课的女声和一年前不同了。
“你好。”这是一个粗哑的声音。
“喂,喂。”伊佐子的语声也活泼了一些。
“啊,果然是你啊。”对方的语声一下子(带着点私人意味地)轻快了起来。
“咦,你一听就知道是我?”
“啊,那是自然。”
“我好开心啊。你最近可好?”
“没什么变化。既没生病,也没什么好事发生。”
“我说……你现在忙吗?”
“稀奇稀奇,怎么了?”
“有件事我非找你商量不可。我想和你见个面谈一谈,就三十分钟左右。”
“好啊。我一直都很闲。”
男人并不是在意身边或交换台有人旁听,而是习惯时不时地用些敬语。
“去哪儿好呢?最好不要离公司太远吧?”
“哪儿都行。我这里正愁打发不了时间呢。”
两人约定三十分钟后在R宾馆的大厅会合。
伊佐子坐在大厅深处的一家咖啡厅里,不久盐月芳彦的魁梧身姿就进了店门。从刚才开始她一直望着门口,见状便起身向对方招手。左顾右盼的盐月发现了伊佐子,展颜一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叼着烟斗,格子上衣的领口裹着红围巾,脚下蹬着一双朱色鞋。气色不错的脸庞与半白的头发十分般配。
“嗨,有一阵子没见了。”盐月从嘴里拿出烟斗,微笑着的眼眸深处饱含着情感。
伊佐子回应着他的目光。
“你一点儿都没变嘛。”伊佐子坐回椅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脸说。
“白头发变多啦。”
“哪有,连这个也没有哦,完全没变。”
“上次见面后,又过了多久啊?”
“呃……还不到一年吧。”
“哦。”
盐月衔住烟斗,垂下双目,将打火机一横,点着了烟。这默默的动作中似乎包含了上次见面时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