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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子的老公有三年没见了吧。根本就不上我们家来了。看来他们很讨厌我啊。”
“怎么可能呢,只是……”
“只是什么?”
“是你不喜欢我的孩子们过来吧,是这个原因让她们不敢来了。”
“我很遭人恨吧?”
“是觉得你不好接近。”
“恨我也无所谓。我就是这么一个直爽的性格,被人误解我也没办法。最恨我的要数妙子吧?”
“没这回事。”
“谁说的,有。妙子靠着画点儿半拉子画儿,能独立自主了,就为人强势得很,自尊心也强得可以。听说画画儿的女人中还有卖身给画商的呢。不,我可没说妙子也是那样。”
信弘干咳了一声。
“那丫头一脸的放荡颓废,穿着皮夹克,还有灯芯绒的裤子,打扮得像个男人,是想靠这个吓唬我吧?这点小心思,我早就看穿了。我觉得是她挑唆的丰子,丰子的老公也没少掺和。做生意没啥才能,人倒是挺狡猾。他那张脸我一看就知道。”
“别这么激动好不好?”
“我才没激动呢,倒是你,一脸不想听我讲的样子,显得挺亢奋啊。我现在可是很冷静的,只是在说事实……你住院的事她俩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你通知的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再说了,这次住院是为了检查身体,又不是性命攸关的事。所以我想还是别一惊一乍吓到她俩比较好。如果你是重症,怎么着我也会通知她俩的。我不是心眼儿坏才不通知啊,可妙子却追着我问,爸爸住院的事为什么不马上通知我。所以我就告诉她了,为了做精密检查住院就跟上医院接受综合体检一样,没必要连体检的事也通知吧。结果妙子瞪着我说,对你来说他大概只是丈夫,但对我们来说他是父亲。”
信弘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别说啦。”
“请再听我说一会儿。后来我就问了,你们是从谁那里听说爸爸住院的,回答说是打电话给公司后知道的。是丰子打的电话哦。这就叫不打自招吧!说明她俩经常打电话给老爹,然后去公司找你。当我说,你们倒是从来不给我家打电话时,丰子红着脸没说话。至于妙子么,这个当妹妹的倒是挺硬气的,说什么给公司打电话能少点儿麻烦。简直是挑衅啊。”
“你能不能适可而止一点儿?”
“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我一定要说。不管是两人慌里慌张地跑到医院来,还是一张口就说我们的父亲怎么怎么,都是因为惦记着分遗产啊。她们企图在你死之前,让我认识到她们作为你的亲生女儿,有分遗产的权利!”
“……”
“心脏病和别的病不一样,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变成什么样。癌症什么的,离死总会有一段时间,能够为未来做准备,可心脏病要是发作起来,来不及吭一声就去了,这你叫家属怎么放得下心!我总觉得那两个人是冲着老爹的遗产来的。”
“不要再说了,再听你说下去,我的身子可能要不行了。”
“你也振作一点儿好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只剩我一个人了。而且谁也不会来支援我。我只会被你的孩子欺负。难道你觉得可以让自己的夫人过得这么惨吗?应该不会吧。既然是这样,你就明确地写下来,不要让我忧心。民法规定的三分之一遗产是不行的,只有这么一点儿的话,我会觉得特别没有依靠。”
“嗯嗯。”
“就因为我跟你这个比我大三十岁的人结婚,所以才落到了如今的境地。跟别的夫妇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我又没有自己的孩子,能靠谁呢?到了这个年纪,再婚也不可能了。你要好好安排啊,不要让我过上被人耻笑的生活。曾经是泽田信弘之妻的那个女人日子过得很惨的话,你也没面子,我也很可怜,不是吗?”
“……”
“你啊,太优哉游哉了。你是上了年纪的人,就算我不说你自己也应该能意识到这一点,平时就该做点儿准备了。你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老,一个劲儿地硬扛,可你的身体是不会听你使唤的。有些事你已经做不了了。趁这次住院,你好好想想我的事,做点儿善后的准备吧。”
“嗯嗯。”
“你啊,一说到这个事就含含糊糊的。你女儿是怎么说的?是不是背地里已经做过什么约定了,所以不能对我直说?”
“哪有这种事,你看我这个样子卧床不起的,也没办法做什么啊。”
“这样啊,那好,等你能在床上坐起来了,可以给我写个遗嘱吗?”伊佐子两眼放光。
“嗯。”
“是吗,好开心啊……不过,我的意思可不是老爹的命会怎么怎么的。我希望老爹能活得尽量长。我会好好地嘱咐这里的院长和医生的。比老爹你更年轻、更健康的人也都写了遗嘱。只要是爱夫人的老公,谁都会这么做的,是老爹你太散漫了。”
伊佐子用双手温柔地捧住信弘的脸,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老爹,我不要你死。老爹很喜欢我对不对?我是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女人对不对?我也爱老爹。其他男人一点儿魅力也没有,我才没兴趣呢。”
门轻轻响了两下。一名高个子、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年轻医生领着护士进来了。年轻医生鼻子很塌,脸上有没剃干净的胡茬儿。
“咦,今天晚上是你值班?”伊佐子笑嘻嘻地迎上前去。
“是。”
医生微微垂首,走到病人身旁把了一下脉。矮个子的护士给信弘量体温。
“睡得好吗?”医生细长的眼睛从镜片深处俯视着病人。
“真是一天到晚都在睡啊,简直让人担心会不会出问题。”伊佐子接过话茬儿。
“睡眠是好事。既能减轻心脏的负担,也不用去想各种各样的事。所谓绝对安静,最关键的就是不要让病人担心。”
“……”
“怎么样,肩膀痛不痛?”
医生询问患者。信弘摇了摇头。
“这块地方怎么样?痛不痛?”医生轻按他的肩膀。
“不痛。”
“手麻不麻?”医生拉起腋下没插体温计的右手,揉捏似的握了一下。
“不麻。”
医生把听诊器按在信弘衣襟大敞的胸口上,在心脏附近仔细挪动了一番。他略微皱了皱眉,取下听诊器,圈起黑色的橡皮管。
“胸口痛吗?”
信弘慵懒地摇头。
医生用橡皮管扎住他的胳膊测血压,测量了数次后才松开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