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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样,郁江也在当下立刻判断出北川是注射氯化钾自杀。她在隐约之中应该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吧。明知自己的丈夫有自杀的想法,还放任他在诊室里待到晚上九点……
总之,郁江记得丈夫以前交代给她的话,没叫警察,也没叫救护车,没有动现场的任何东西。她先是回到了家里,装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一样,把孩子们赶到卧室哄他们去睡了。
说到那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岁数尚小,妈妈哄着睡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但是,秀一郎当时已经是四年级的大孩子了,回到卧室之后睡不着的话,出来看看的可能性也会有的吧?他能不能理解母亲在隐瞒父亲的真实死因,这也是个疑问。毕竟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应该能看出父亲死亡前后的异样吧。我对秀一郎有些担心。
孩子其实远比大人想象的要敏锐得多。事实上,和郁江在诊室说话的时候,我听到走廊里有东西掉下来的声音。有一瞬间,我想到秀一郎是不是还没睡着,不会是跑来诊所找他妈妈了吧?我跟郁江说了,她说秀一郎睡觉的习惯很好,睡着了绝对不会中途醒来。
郁江说,她打算等到第二天早上,告诉孩子们爸爸昨天晚上突然病死了。这是他们家的家事,我不方便插嘴,就没再多说什么。
最后,我还是同意写了“病死”的诊断书。这毕竟是北川生前最后的愿望。虽然郁江有护士资格证,以后也能混口饭吃,但是让我眼看着他们一家住的房子就这样没了,实在也于心不忍。
问题是,怎么来写这个诊断书?病死的具体内容要写什么好?死亡证明倒是不用担心,因为在政府机关那里,只要他们见到了正规医生开具的死亡诊断书,也不会再多问什么了。不管是“自杀”,还是“事故”,抑或是“病死”,在户籍证明上都不会被明确记载。
但是,保险公司可不是这样。是“自杀”还是“病死”?“病死”具体是什么病?被保险人是否违反了告知义务?保险公司的人都会对这些问题很上心的。因此,他们会仔细查看死亡诊断书上的内容,对有疑点的地方进行彻底调查。直到解开疑惑之前,保险金的支付都是停滞状态。
我觉得,把北川的死因写成“脑动脉瘤破裂造成蛛网膜下腔出血”,是比较妥当的处理方式。脑动脉里有没有肿瘤,只靠普通的体检是无法得知其病变的。而且,即便是做了脑CT,也有可能查不出来。这样一来,就不用怕被说成是违反告知义务了。
脑动脉瘤在破裂之前,通常都不会有任何征兆。破裂之后立即失去意识,甚至死亡的事例也有很多。得了这种病,看起来一直很健康的一个人突然死了的话,一点儿都不用觉得大惊小怪。
不过,说归说,不经过检查的话,也无法出具蛛网膜下腔出血的诊断书。而且,再说得稍微细一点儿,在我来到北川诊所的时候,北川已经死了——这可真的有些难办了。
倒下的丈夫还有微弱的呼吸,但是妻子发现后却没有立刻叫救护车。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比起这一点,更重要的是,除了在诊察病人的过程中病人突然死亡,或者是病人在最后一次接受医生诊察之后二十四小时内,因被确诊的病而死亡的这两种情况,医生都必须开具“尸检证明”,而不是“死亡诊断书”。而且,如果是“非正常死亡”的话,根据《医师法》的规定,医生有向警方报告的义务。
“非正常死亡”的定义,顾名思义,就是指“正常死亡之外”的死。总而言之,得病接受诊疗之后,由于被确诊的病因死亡的,就是“正常死亡”。其他的,则都属于“非正常死亡”的范畴。
如果被认为是“非正常死亡”,尸体则必须接受司法解剖或者行政解剖。所以,我必须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才行。除了自杀和事故死亡,像由于“蛛网膜下腔出血”这类的突然死亡的情形,也包括在“非正常死亡”之内。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把北川的死亡时间往后延,或者把他的发病时间往前推……如此看来,只能制造出“我提前给他看过病”的情况了。
郁江不愧是专业护士,马上就理解了我的意思。但是,她却反对把北川的遗体搬运到这里——木岛医院来。
木岛医院有很多护士和工作人员,想骗过他们的眼睛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即便跟他们说明事情的原委寻求配合的话,风险也太大了。郁江指出了这个方案的缺点,当然,我也明白。
最后,我们决定不动北川的遗体,只在材料上写“在木岛医院治疗期间死亡”。
为了能这样写,我必须把自己医院的事务长拉拢过来。时任事务长的是一名已经在木岛医院干了三十年的男性,他很值得信赖,不需要担心他泄密。
不如说,殡仪馆那边倒是个问题。一般来说,从医院领取死亡诊断书之后,不是由遗属向政府机关提出注销户籍申请的手续,而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负责办理的。如此一来,可能会被殡仪馆的人问到,为何在木岛医院死去的患者的遗体,会出现在北川诊所?
但是,这件事最后还是靠着事务长,和他平时经常走动的那家殡仪馆给妥善处理了。幸好把北川写成了是在木岛医院死的。死亡诊断书和户籍注销申请,没有经由殡仪馆就办好了。即使殡仪馆怀疑北川的死因,但毕竟我们医院是它的老客户,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也是能办妥这件事的原因之一。
既然决定了,我们便先把北川的遗体放好在诊室的床上,二人合力脱掉他的衣服之后,郁江给遗体穿了她从家里拿来的浴衣<sup><a href="#a2">[2]</a></sup>。尸体还没有完全僵硬,因此我们没费太大力气。我们把桌子上的注射器和氯化钾也给收拾了。
在接到郁江的通知之后,北川诊所的护士和事务员就立刻赶了过来。郁江还说想等第二天早上再通知北川的姐姐等一众亲戚。
在我的医院的事务长和殡仪馆工作人员来之前,我一直都陪着郁江。等他们来换我的班后,我才离开的。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北川的葬礼,没有像别人那样租借场地举行守夜和告别仪式,仅由家里人和亲戚私下送葬。
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的行街医生去世了,居然都不公开办葬礼,不知当地居民会怎么想。可能是因为欠了那么多钱之后不光彩地死了,也可能是北川的姐姐想到自己的丈夫曾做过北川的保证人,自己在公开葬礼上露面会有麻烦。所以,即使是私下送葬,亲戚们也都没有抱怨什么。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挺在意的。郁江提醒我,如果我被北川姐夫问些什么的话,绝对不能告诉他真正的死因是自杀,而且也绝对不能说北川买了一亿日元的人身保险。郁江一直在防着北川姐夫来跟她分这笔保险赔偿金。
我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样了,不过要是北川姐夫被债权人们像剥核桃那样一层一层地追债,他肯定不会沉默的吧。所以,我也犹豫了一下……不过,结果是我接受了郁江的请求。想着她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活,我觉得郁江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