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村敦史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将“液体探针”装在杯口,倒入烧酒,液面碰触到探针的瞬间,仪器发出了“哔哔”声响。接着我摸到三角盒子,打开盒盖,取出两颗镇静剂,就在我打算配着烧酒将药吞下的时候,手机响起。
“喂?”我接了起来,对方却没有发出声音。知道这个手机号码的人,只有女儿及其他寥寥几人。“喂?请问你是哪一位?”
我正感到狐疑之际,手机另一头传来了带着中国腔的日语。
“请问——你是村上和久吗?”
“对,你是谁?”
对方迟疑不答,对话再度中断,我只听见了拿不定主意的细微呼吸声。
“我要挂电话了。”我说。
“等等——我是村上龙彦,是你的哥哥。”
我顿时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原本想要说的话都哽在喉咙,张大了的嘴只冒出嘶嘶气声。心脏宛如遭狂牛踢了一脚,在肋骨内侧剧烈弹跳,握着手机的手掌一瞬间已汗水涔涔。
哥哥?这个人说他是哥哥?
“你——”我勉强挤出了沙哑的声音,“你是——我哥哥?”
这句话连我也不禁觉得可笑,竟然问了这么愚蠢的问题,却没有提及关键。
“我的哥哥住在岩手县的老家,如果你只是想恶作剧的话——”我接着说道。
“住在岩手县的那个人是假货,我才是真正的村上龙彦。”
我为了证明住在岩手县的哥哥是假货而四处奔走,这两天才印证了自己的怀疑,没想到此时接到自称是真正的哥哥的男人打来的电话,我反而开始为岩手县的哥哥说话。这样的矛盾,只能用滑稽来形容。或许最大的原因在于我无法相信这个突然打电话来的男人吧。
“那家伙抢走了我的人生——因为他的关系,我没办法以遗华日侨的身份回归祖国。我迫不得已,只好在一个月前躲进了货柜船的货柜里,以偷渡的方式来到日本。那个假货已利用我的身份取得永久居留权,我除了偷渡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货柜,偷渡——这两个字眼刺激了我的记忆。前阵子我确实通过收音机广播听到了这个新闻。一大群偷渡客因货柜通气孔遭封住而死亡,只有两个人存活,其中一个人逃了,另一个人遭到逮捕,目前还在住院观察。
“我看过这个新闻。你就是那个逃亡的偷渡客?”
“对,我躲在尸体堆里,趁警察及入管局人员不注意时逃走了。据说在日本战败后,有些遗孤为了避免被苏联兵杀害,故意躲藏在同胞的尸体堆中。这次我用了相同的法子。”
我听着对方的声音,内心竟涌起一阵怀念。从前我一定听过这个声音——这是能够带给我安心感的声音——
“你忘了吗?当年在东北的时候,你才四岁,一天到晚跟在我后头。那时我很照顾你,现在轮到你帮助我了。”
我的本能——或者该说是我体内所流的血,在告诉我“这个人是真正的哥哥”。但我不能囫囵吞枣地相信他的话,还是得找到明确的证据才行。
“若你是我真正的哥哥,现在立刻来找我,证明给我看。”
“现在不行,我正被一群可怕的家伙追杀,一旦泄露行踪,马上就会没命。”
“是谁要杀你?”
“这我不能说。总之,你不能相信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我可还没有相信你。”
“别以一副陌生人的口气跟我说话!我要说什么,你才会相信?逃难途中被日本兵砍一刀那件事?渡过松花江时被冲走那件事?还是右手腕上的烫伤?”
大久保重道告诉我,我的哥哥曾被火炉的火焰烫伤,是他为哥哥包扎伤口的。这件事应该只有大久保知道——难道这个人真的是我哥哥?
“还是要我告诉你,我被一对中国夫妇救起,他们把我扶养长大,还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徐浩然’?”
“徐浩然——这就是你的名字?”
岩手县的“哥哥”是被一对姓刘的夫妇救起并收为养子的。倘若电话里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哥哥,那就代表那对姓刘的夫妇也是假货。这三人(他们说养父已经去世了,但这可能也是假话)联手欺骗了我跟母亲。
“我刚刚说的,你都没听进去吗?徐浩然只是我的中国名字,我的本名是村上龙彦。”
“——对我来说,你现在还只是徐浩然。”
在掌握明确证据之前,我不能随便称这个人为“哥哥”。或许他只是当年在东北曾跟我一起玩过的中国孩童。若是如此的话,我对他的声音依稀有些印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开拓团里有不少中国工人,这些人的孩子们经常与我跟哥哥玩在一起。
“老大,别死,再来比相扑,约好了。”
我蓦然想起,在抛弃开拓团家园的那一天,有个中国男童与被誉为“横纲”的哥哥相拥而别,嘴里说出了这句话。
“好吧——”徐浩然的声音夹带着叹息,“你现在就当我是徐浩然吧。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的。总而言之,千万别相信假货说的话,否则你也会有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