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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久!”
蓦然间,斜上方传来似曾听过的说话声,那声音回荡在老旧的工厂设施内,令我无法判断正确的方向。
“我读了墙上的点字!”我大喊。
“你不是一个人来?在你身旁的人是谁?”
这嗓音确实是曾经通过电话交谈的徐浩然。
“她是我女儿,我希望她陪在我身边!”
“不行!我不与任何眼睛看得见的人见面。——至少现在还不行!”
“但是——”
“你要是带着女儿靠近我,我会逃走!我可是早就看好了逃走的路线!”
“爸爸——”由香里对我说,“你别管我了,去跟他谈吧!别浪费时间在争吵上。”
“——好吧。”我点了点头,放开了由香里的右手肘,往前踏出一步。
“爸爸,前面有座Z字形的楼梯,走上去就是二楼。栏杆有些铁条已经断了,要小心。”
我用导盲杖敲打前方地面,混凝土平面转变为金属平面,那金属平面呈一级一级的台阶状,我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就在鞋底踩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我听见了吱嘎声响,楼梯似乎随时会崩塌。
我将持导盲杖的方式改为上下垂直,每走一步都先确认前方的台阶。上了十五级之后,来到一片平坦的空间。下方传来女儿的呼喊声:“那里是两段楼梯中间的平台,往上的楼梯在四点钟的方向。”
由香里似乎是一边用手电筒查看环境,一边将讯息提供给我。我用导盲杖确认了台阶的位置,一步一步谨慎地踏了上去。
“我在这里。”黑暗的前方传来徐浩然的声音,“笔直走过来就行了。”
我照着他的指示,一边用导盲杖敲打金属地面一边前进。我听到了徐浩然的呼吸声,他就在我的眼前,想必只要伸出手,就能摸到他的身体。
“我们终于碰面了。你一直躲在我家里,对吧?”
“躲在弟弟家里,有什么不可以?”
“——你真的是我哥哥?”
“当然,我是正牌的村上龙彦。”
徐浩然拉住我的手,引导我的手指碰触他的手腕。皮肤上有着烫伤的疤痕。
“和久,你不记得了吗?这是为了救你而被烫伤的疤。”
虽然我已不记得这件往事,但当初在咖啡厅里,大久保对我提过,哥哥曾为了救我而遭火炉的火焰烫伤;大久保还说,那疤痕的形状像大佛。
“若你是真正的哥哥,那住在老家的村上龙彦又是谁?”
“他是冒牌货。我跟他在中国相识,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把自己的经历都跟他说了,我们一家四口曾在东北的开拓团内过生活,田里种的是大豆及玉米。日本战败后,逃难途中,我为了保护弟弟,背上被日本兵砍了一刀,横渡松花江支流时,我没有抓稳绳索,被水流冲走了,下游的一对中国夫妇救了我,收我为养子。这些我全都告诉了他。”
“中国人得知你是日本人,不会欺负你吗?”
“他也是日本人,跟我一样是遗华日侨。正因如此,我才对他推心置腹,什么都对他说了——没想到,他竟然夺走了我的人生。”
“他为何要做这种事?”
“——他一直活在孤独之中,找不到自己的亲人。听说他曾参加访日调查团,却没有办法与亲人重逢,只能沮丧地返回中国。后来他得知我在日本有亲人,就以我的名义取得了永久居留权。”
“那时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揭穿他的谎言?”
“我察觉冒牌的‘我’拿到永久居留权,已经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有个日本义工告诉我,妈妈与‘我’重逢时泪流满面,现在幸福地跟‘我’住在一起。我担心如果说出真相,会让妈妈伤心。”
“如果只是告诉她‘儿子是假货’,她当然会难过。但你是她真正的儿子,能够与你重逢,妈妈不仅不会难过,反而会感到开心,不是吗?”
“——或许吧。如今想来,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我那时已乱了方寸,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我有个疑问——妈妈似乎明知道‘哥哥’是冒牌货,却还是帮助他取得了永久居留权。她生前对我说的话,让我有这种感觉。”
徐浩然突然沉默不语。黑暗中只听得见从破裂窗户灌入的晚风啜泣声,以及不知垂挂何处的布帘在风中猎猎摇摆的声音。
“——妈妈在想什么,我也猜不出来。那家伙跟妈妈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一无所知。”
母亲留下的谜团依然没有解开,为什么她要将一个非亲非故的遗华日侨认作自己的儿子?难道她以为真正的儿子已经死了,满心只想找一个“替代品”?
“你为了揭发真相,才暗中偷渡到日本?”
如今我已不再怀疑徐浩然是个骗子,但这个人出现在我的人生中毕竟时间太短,我实在无法叫他“哥哥”。
“没错,我知道老家的地址,因此逃出货柜后,我就用手头的现金搭乘巴士前往岩手县。但我看妈妈对假儿子深信不疑,因此决定先与你谈一谈。我一直躲在仓库里,等到冒牌货下田工作时,才溜进屋子里寻找线索,想要与你取得联系。我找到了一些你从前寄回老家的信,上头有你家的地址。”
“以前你寄来的信也不见了。”我想起当初回老家时,“哥哥”曾对我提过这件事。原来是徐浩然为了查出我的地址,将那些信偷走了。
“你找到了我家后,就一直躲藏在家里,对吧?为什么不直接与我相认?”
“——我有我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