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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到一个让我感到非常意外的门厅里,因为我记得马路对面那所学校简朴阴郁的风格,以为这里也差不多,结果却是如此悬殊。我被一片富丽、温暖和明亮包围了。荷兰风格的黑白地砖铺就的走道通向远处,在各扇门之间靠墙摆着一张张优雅的红木桌子,都有花饰和弯曲的桌腿。煤气灯也安在非常华丽的装置上,调得很亮的灯光倾注到屋子里收藏的许多珍宝上。墙上挂着精美的洛可可风格的镜子,用光灿灿的银框镶着;墙壁本身也用红金两色的墙纸厚厚地装饰着。两尊古罗马的大理石雕像在墙壁中相对而立,虽然在博物馆里可能不显眼,在私宅中却显得极不合适。到处都有鲜花和盆栽,在桌上、壁柱和木底座上,它们浓重的气味弥漫在热烘烘的空气中。钢琴声是从远处的一个房间传来的。一个人也看不见。
“请在这里等候,先生们,我去向主人通报一下。”
那位仆人带我们穿过一扇门,进了一个客厅,陈设与外面一样富丽。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一张沙发和两张扶手椅安放在壁炉周围,都装潢成深紫红色;炉中有几段木柴在熊熊燃烧。窗户上有沉重的窗帘盒,挂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这个我们从外面已经看到了。但还有一扇玻璃门,上面的帘子拉开了,门内是温房,种满了蕨类植物和柑橘树,正中央一个黄铜的大笼子里面养着一只绿鹦鹉。房间的一面墙被书架占据;另一面有个长长的餐具柜,摆满了各种装饰品,有蓝白相间的代尔夫特精陶、相框中的照片,还有两只小猫剥制标本坐在小椅子上,爪子相握,好像它们是夫妻一样。一张带拱边的茶几放在火炉边,上面有些杯子和瓶子。
“请随意。”管家说,“我给先生们倒点儿饮料好吗?”我们都谢绝了。“那请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他离开房间,无声无息地踏着地毯走出去,关上了房门。只留下我们两人。
“老天爷,福尔摩斯!”我叫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丝之屋’。”他冷峻地回答。
“可是,可什么……”
他举起一只手。他走到门边听外面有没有人,确信没人后,他小心地打开门,向我发出信号。“我们的前面有一场严酷的考验,”他小声说,“我几乎抱歉把你带来了,老朋友。但我们必须了结此事。”
我们溜到外面,管家已经消失了,但音乐还在弹奏,现在是一支华尔兹,我觉得琴键有点儿走调。我们沿着一条走廊前行,远离前门,往房子的深处走去。在高高的上方某处,我听到有人短促地喊了一声,令我血液凝结,因为我肯定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一只钟挂在墙上沉重地嘀嗒嘀嗒,差十分九点。但这里如此封闭,与外界完全隔离,感觉可以是夜里或白天的任何时候。正当我们走上阶梯时,我听到走廊上某处的一扇门打开了;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觉得似曾相识。那是这座房子的主人,他正要走过来见我们。
我们加快脚步,刚转过拐角,就有两个身影从下面走过——接待我们的管家和另一个人。
“往前,华生。”福尔摩斯小声说。
我们来到了第二条走廊上,这里的煤气灯调暗了,铺着地毯,贴着印花的墙纸,又有很多扇门。走廊两边挂着画框厚重的油画,都是名画的俗气仿制品。空气中有一股甜腻而令人不舒服的气味。虽然真相还没有完全展现,但我的所有本能都想离开这个地方,希望自己根本没来过。
“我们必须选择一扇门,”福尔摩斯喃喃道,“哪一扇呢?”
门上没有标志,全都一式一样——光滑的栎木门和瓷制把手。他选了离他最近的那扇,把它打开。我们一起朝里面看,看到了木地板、小地毯、蜡烛、镜子、罐子和盆;看到了一个我们没见过的长胡子男人坐在那里,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敞着领口;还看到了在他身后的床上的那个男孩。
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愿意相信,但我也不能否认自己亲眼看到的证据。这就是“丝之屋”的秘密。它是一家声名狼藉的会所,就是如此。但它是专为那些有钱满足变态的欲望的男人设计的。这些男人对小男孩有特殊偏好,而可怜的牺牲品就来自我在乔利·格兰杰学校看到的那些学生——从伦敦的街头被拉走,没有亲戚朋友照顾,没有钱也没有食物,大部分时候都被社会忽略。对于社会来说,他们只是累赘。他们被迫或被引诱进一种悲惨的生活,如果不服从,就会受到折磨或死亡的威胁。罗斯也曾暂时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难怪他逃走了,难怪他姐姐要拿刀来刺我,以为我是来抓他回去的。我真不知道我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这个国家能够完全放弃自己的儿童!他们可能生病,他们可能挨饿,更糟糕的是,没人关心他们的死活。
在我们站在那儿的几秒钟里,所有这些想法涌进了我的意识。接着,那男人发现了我们。“见鬼,你们在干什么?”他吼道。
福尔摩斯关上了门。就在那一刻,楼下传来一声喊叫,这儿的主人走进客厅,发现我们不见了。钢琴声戛然而止。我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但一秒钟后决定权就被夺走了。走廊上的另一扇门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衣服穿得挺全,但显得凌乱,衬衫从后面耷拉出来。我一下就认出他来了,是哈里曼警官。
他看到了我们。“你们!”他叫道。
他站住,面朝着我们。我没有再想,掏出左轮手枪,打出了会让雷斯垂德和他的警员冲进来帮助我们的那一枪。但我没有按约好的那样朝天射击。我瞄准了哈里曼,以一种我之前和之后都从未有过的杀人意图扣动了扳机。生平唯一的一次,我真正懂得了想要杀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的子弹没有打中。在最后一瞬间,福尔摩斯肯定看出了我的意图。他大喊一声,立即伸手抓我的枪。这足以破坏我的瞄准。子弹打偏,击碎了一盏煤气灯。哈里曼闪身逃跑,从另一道楼梯冲下去不见了。与此同时,枪声在整座房子里引起了惊恐。很多扇门一下打开,许多中年男人踉跄着走到走廊上,四下张望,满脸惊慌和惶恐,好像他们多年来一直暗中提防自己的罪恶被发现,这会儿猜到那一刻终于来了。下面传来木头的碰撞声和叫喊声,前门被冲开了,我听到雷斯垂德在高喊。第二声枪响,有人尖叫起来。
福尔摩斯已经冲向前去,推开所有挡着他的人,一路追赶哈里曼。苏格兰场的那个人显然断定大势已去,他要逃脱似乎是不可想象的——雷斯垂德已经赶到了,他的手下会在各处把守。然而,这却显然是福尔摩斯所担心的。他已经跑到了楼梯口,匆匆下楼。我跟在后面,我们一起下到底层铺着黑白地砖的走廊里。这里一片混乱。前门开着,一股寒风吹进走廊,煤气灯闪烁不定。雷斯垂德的手下已经开始工作了。拉文肖勋爵脱去了斗篷,穿着一件天鹅绒吸烟衫从一个房间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支雪茄烟。他被一名警察抓住按在墙上。
“把手拿开!”他嚷道,“你不认得我是谁吗?”
他还没有意识到,很快,全国都会知道他是谁,并且无疑会对他和他的名字感到厌恶。“丝之屋”的其他顾客也已经被逮捕,跌跌撞撞,毫无勇气和尊严,很多人哭出了自怜的眼泪。管家瘫坐在地上,鼻孔流着血。我看到罗伯特·威克斯,那个从贝利奥尔学院毕业的教师,被反扭着手臂从一个房间里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