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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俞绛的一对眼珠落回了原处。
她重重地一拍裘泽的肩膀,很认真地对他说:“真想不到,你个子不高,肚子里的火力倒是不小。”
旁边的几个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激灵,看着裘泽倒吸了口凉气。当然他们是不应该这样吸气的,吸完之后立刻歪着鼻子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又退了几步。
裘泽慢慢斜过头,愣愣地看俞绛拍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又一点点转回去,看俞绛的脸。
俞绛很认真,很诚恳,很痛心地看着他。
裘泽觉得脑袋里钟鼓齐鸣。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有这样的人呢?
可明显就是有这样的人,正语重心长拍自己肩膀呢。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不好意思。”裘泽从牙缝里憋出了这么一句。
“嗯。”俞绛心满意足地又拍了拍他肩膀,点点头说:“我看你还是有点前途的嘛。你上初中了吗?现在小孩子发育的真是快啊,肯德基麦当劳要少吃一点啊。”
说完又掏出豆子,咔咔嚼着。
“我上高二。”
“高二……哪天姐姐有空带你去肯德基吃炸鸡翅哟。”
“能去那边吗?我……快憋不住气了。”裘泽青着脸艰难地说。
“憋气?喔哈哈哈,有什么味道吗,我倒不怎么觉得呀,喔哈哈哈,那就去那边吧。”
裘泽痛快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现在才从打击中逐渐恢复清醒。
“不好好读书,逃课了吧,说,哪个学校的?”俞绛摆出大姐头的气势问。裘泽觉得就算是天天逃课的小太妹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气质呢。
“远景中学。”
“远景中学?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是贵族学校?学费是不是很高?”
“高一些。”
“高一些是高多少?”俞绛出奇地关心起这个问题。
“高……几倍。”
俞绛吹了个口哨,她忽然想到了个很不错的主意,可以对她糟糕的经济现状作些弥补。
裘泽见俞绛眉开眼笑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吃豆子都停了下来。
“好,就这样。”俞绛打定了主意,心情非常好,已经完全把刚放了礼炮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反正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
“那就再见喽,我们会再见面的,到时你要像刚才一样乖乖听话哟。”俞绛飞快地捏了一把裘泽的脸,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很痛,还真用手劲了。裘泽捂着脸,他可从来没碰到过这么有攻击性的女人呢。
“真好手感呢。”他隐隐听见俞绛说。
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问,完全没有诚意。可是裘泽又庆幸起来,虽说古玩是他唯一能称得上狂热的爱好,但如果老师是俞绛这样的性格,这份代价还真难以取舍呢。
其实,他如果小道消息更灵通一些,听说俞绛上个星期因为屡次旷课被学生投诉,继特聘研究员之后连客座教授的饭碗都丢了的话,就不会高兴得这么早了。
没错,旷课并不是学生的专利。如果一堆学生等在教室里而本该站在讲台上的那位却总在被窝里蒙头大睡,哪怕是美女时间久了也免不了被投诉,特别是这位美女还总是给学生做三秒钟的机智问答,最后判定她所有的学生都具备参加特奥会的资格。
裘泽把在手心里攒了半天的桔子皮扔进废物箱,那里面已经被扔了好几本拍品介绍。这印刷精美纸张昂贵的册子现在已经毫无用处了,最上面那本翻开着,就是印着假画的那页,现在被桔子皮覆盖了一小半。
裘泽直勾勾往废物箱里看了好几秒钟,然后拿出自己的那本,翻到那一页。
上面依然清晰地印着“宋金浅设色作品,作者不详。疑为北宋张择端所作《清明上河图》被截去的后半部份。”现在看来这句评语只是个哗众取宠的笑话,它已经被俞绛定性为当代仿作,而且这也是裘泽自己看到实物时的第一感觉。
可现在让裘泽突然纳闷起来的是,他居然想不起来,是什么让自己在第一时间就判定这是件伪作了。
能让自己在第一眼就作出判断,肯定这幅画存在着一个显而易见的大破绽,但那个大破绽具体是什么呢?裘泽发现自己对当时看到画的记忆居然有些模糊,他想不起破绽在什么地方了。
至少现在从印刷图片看,这幅画作假的水平还是不错的呀。纸张的颜色,墨的颜色,笔法,裘泽现在一项项仔细看下来,却没看出任何明显的作假之处。
为什么看照片看不出来,而一看实物却有那种感觉呢?记得俞绛当时也是一口就断定此画为假,却没有说任何理由。如果俞绛现在还没走,裘泽一定会详细问一问。
既然一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了吧。独自生活了这么久,要是还学不会这一点,裘泽早就被背负的东西压垮了。
“你要负责任,你不能不负责任啊。”
走出“墓道”,裘泽就看到两个人在电梯口拉拉扯扯。
其中的一个裘泽才见过,是拍卖会前上台说过话的拍卖行经理。此时他的脸色有些无奈和嫌恶,手臂被牢牢抓着,来回摇晃。
“我说你能不能放手,这样很不好看的。”
“我才不管好看不好看的,只要你肯负责,我就放手。”
说话的是个老头,花白的头发一簇一簇杂乱无章,朝天鼻上架了一幅老式眼镜,左边镜片厚的像放大镜,右边镜片……没有右边镜片。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老头汗衫,手臂黝黑却并不瘦弱。胸口挂了个个头很大的老式相机,看上去是机械的,现在很少见了。他似乎不太注重个人卫生,过长的眉毛和长到外面的鼻毛都没有修剪,拍卖行经理白衬衫的袖子上也多了些浅浅的黑印子。
“你自己把东西送来的,也签了协议书,现在拍卖会都结束了,东西根本就不属于我们了,有什么办法。你不要不讲道理。”
“那个时候我脑筋不清楚,我这人有时候脑筋不太清楚的。这幅画对我很重要,你帮我想想办法。”老头语气有点软下来,但还是抓着经理不放。
“没办法。”经理也有点恼了,头一扬说:“这件事我们不需要负责,也没法负责。你还不明白吗,画已经被买走了,该你的钱我们这就给你。再说……”他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对你很重要,这是幅假画,根本就不值钱的。”
这时裘泽已经走下了楼梯,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一动,难道最后的那幅假图就是这个老人委托拍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