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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哦……”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忙的,你是好学生嘛哈哈哈。”雷世仁自作主张地帮裘泽回答了:“哦对了,应该帮你泡杯茶,泡杯茶。还是你喜欢可乐?”
“可乐吧。”
雷世仁从冰箱里拿来两罐饮料,一罐可乐一罐桔子汽水。
他把可乐很豪迈地往裘泽面前一放,说:“最后一罐,给你了。”
居然还有桔子汽水?裘泽眼神绕着对面的那罐转悠,可是筋肉人手脚利落地拉开拉环,一口气就是半罐下肚。
然后他很爽地吐出一口气,抹了抹嘴,热情地对裘泽说:“快喝啊,冰的好喝。”
裘泽的确挺渴,可是……我想喝桔子汽水,宝贵的最后一罐可乐你拿回去吧!他在心里喊。
不过他终归不是一个惯于向别人提要求的人,只好拉开拉环,稍稍喝了一小口。
雷世仁很高兴地看着裘泽接受了自己的款待,说:“裘泽啊,你和俞老师……好像挺熟的?”
“还好。”裘泽小心翼翼地回答。
“俞老师有男朋友吗?”问了这个问题,雷世仁摒住呼吸,一脸等待判决的样子。
“好像……没见过。”
“太棒了。”雷世仁举起拳头隆起二头肌兴奋地说。
裘泽本想告诉他,自己认识俞绛其实还不到一星期,不过看看雷世仁的表情,还是算了。
“她碰到谁都要问灯谜的吗?”
“好像……也没有吧。”至少她就没给胖子和阿峰猜过,也没有问过上她选修课的那些学生。大概是觉得基本上智商都不会达到七十分,就不用再麻烦了吧。
“这么说,只有对特殊的人,特殊的人才会……”雷世仁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憧憬。
是……吗?裘泽赶紧捂住嘴,不让自己问出来。
“你能不能告诉我,俞老师她最喜欢什么?”
“她最喜欢放……啊放……”裘泽差点泄露天机。其实那也不错,没准雷世仁就不再会这么起劲了吧。可是用这种方式帮俞老大解决问题,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就难说得很了。
“放什么?”雷世仁问。
“放……焰火,放焰火,呵呵,呵呵。”裘泽摸着耳朵笑。
“明白了,放焰火啊。”雷世仁连连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惊人的创意。
“俞老大还喜欢吃豆子。”裘泽连忙弥补了一下。
“豆子?还有焰火。”雷世仁重重一拍裘泽的肩膀:“太谢谢你了。”
裘泽被他一掌打得窝进了沙发里,捂着肩膀重新坐起来。
“雷老师,那面铜镜?”
“哦铜镜,对铜镜。是我在莲河里捞起来的。”
雷世仁的话让裘泽大吃一惊。
“大概至少有五六年了吧,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家就住在莲河不远的地方。到了夏天就会去莲河游泳,还总是扎猛子潜到河底去,这面铜镜就是有一回在河底捞到的。”
“是莲河的哪一段?”
“时间太久了,记不清楚,但总就是南街那一段。再往后莲河转过弯去,水就深了很多,又急,没人去那儿游的。”
铜镜是在河里捡到的,这意味着什么?从雷世仁那里出来,裘泽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只是裘泽不太愿意去面对而已。
要么是扔进河里去的,要么,是连人一起掉进河里的。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如果摔进河里,还能生还吗?再和至今杳无音信这个事实对照起来,结论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迷迷糊糊间裘泽出了学校,径直往南街走去。
裘泽心神恍惚着走了一路,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莲河边。前面不远处就是南街了。
他看着脚下缓缓流动的青色河水,又瞧瞧自己手上拿的东西。那是一幅游泳眼镜,路上经过体育用品商店时走进去买的。
裘泽把头发绑得更紧一点,上衣脱下来和鞋袜放在一起,戴好深蓝色的游泳眼镜,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跳进了莲河。
路人惊讶地看着这个跳进水里的少年。不过因为戴着游泳眼镜,所以并不疑心他是要自杀。只是在这个已经转秋的季节里,他这是想干什么?
裘泽在河里踩着水,正了正游泳眼镜。水比想像中冷,在进水的那一瞬间他全身都僵了一僵。他知道有许多人在看自己,可是既然已经跳了下来,就把这些都甩到脑后了。他深吸一口气,身体沉了下去。
岸上的人看见少年忽然之间,就只剩长发的末端还浮在水面上,转眼间连这点乌黑的发梢也都沉进水里不见了。
水下的世界因为眼镜的关系,是淡淡的蓝色。潜到三米多深,耳朵因为水压开始痛起来,好在这就已经是水底了。
裘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想在这河底找到什么呢,找到奶奶除了铜镜之外其它的随身物吗,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呀。雷世仁说至少有五六年了,很可能他其实是在七年前,戴蕴秀失踪不久之后在水下摸到的。
就算还有其它的东西,七年之间,恐怕早已经被眼前这片黑褐色的河泥埋起来了吧。
可是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让他总得在这一刻做些什么。
裘泽浮起来,深吸一口气,再潜下去。
他努力回忆着,奶奶随身小包的模样,还有小包里各种零碎的物件。钱包,钥匙串,钢笔……
眼前起伏的河泥里,任何一个和印象里某件东西相似的地方,他都会立刻游过去用手拨开。
河里有虾,有鱼,甚至还有鳖。但是没有裘泽想找到,又害怕找到的东西。
七年了,缓慢流动着的河水,可能早已经把东西带到很远处的某个地方了吧。可是不这样拼了全力的找过一遍,又怎么能放弃呢。
上浮,下潜,上浮,下潜。早餐吃的不多,渐渐裘泽已经感到眼睛有些发花了。他死死咬着牙,一股向来只埋藏在心底里,从来没有拿出来使用过的倔强狠劲把他的每根头发丝都撑满了,继续下潜,上浮,下潜,上浮。
河里几乎没有水草,靠近河底的地方,水比河面上混浊。裘泽必须紧紧贴着河底,才能看清楚。从上游来的河水相当清澈,所以每年河底泥沙堆积的应该并不多,七年的总和是多少,一寸还是一尺?
幸好没有水草,冷冷的河水里,裘泽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他想起了一个故事,一对情侣在河边散步,女孩滑进混浊的河水里,男孩跳下去救,但是他只摸到水草,没能把恋人救上来。三年后他旧地重游,河边钓鱼的老翁告诉他,那条河里不长水草,他摸到的是女孩的头发。
“呼。”裘泽再一次浮出水面。阳光洒在脸上,再往前是一片阴影。他已经游到了虹桥的下面。
他感觉力气在一点点离开,脑袋因为缺氧一抽一抽地痛。他把眼镜抬到额头上,露出眼睛。真实的世界看起来有些扭曲,有些离奇。
裘泽踩着水,喘息着。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想稍稍歇会儿,然后再向前。无论如何,至少要游到莲河的拐弯角。
他把头仰起来,看见周围有许多人冲着自己指指点点。而面前的虹桥上,也有许多人伸出头看自己。
甚至有一个人站到了虹桥的扶手上,摆出一个很危险的动作,冲他拍照。
这个人好象有点眼熟,鸡窝一样的可笑乱发,一幅眼镜的镜片又圆又厚,笨重的相机挡住了半边脸……是那个照相怪客!
“咔嚓,咔嚓。”照相怪客把镜头对准了河里的裘泽,嘴里大声地发出按快门的声音。
裘泽呆呆地看着这个动作可笑的老头子,然后一张照片从他的手里滑落下来,飘扬翻滚着,最终落在离裘泽不远处的河水里。
裘泽划动手臂,游过去把照片拿到手里。
这又是一张鬼照片!
踩着水的裘泽在照片中央,可是他周围河水所倒映出来的,却是一片火光!
一片把河水映得通红的烈焰,这是七年前那个夜晚的大火吗?
突然之间,裘泽的脑海里有一道闪电划过,许多事情一下子就串连了起来。
南街大火在许多人的心底里都印象深刻,裘泽当然记得这是哪一天。他很容易就能把这一天牢牢记住,因为这和他奶奶失踪是同一天,同一个夜晚。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进行任何联想。
照像怪客为什么能怕出鬼照片?这难道不是一种照相巫术吗,照相机的功能就是留下过去的影像,那么照相巫术的特殊效果,很可能就是拍出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件景像。
所以才会有这些鬼照片,有那些隐约浮现的建筑,还有他奶奶的鬼影。奶奶之所以会在照片上出现,就是因为她曾经以那般凄厉的面容,站在当年的虹桥上过。现在这座虹桥虽然是重建的,但式样高度和原先的完全一样。
奶奶是什么时候站在桥上的,就在……那个夜晚?
又一个尘封已久的细节猛然撞进心里。家里冬天取暖有一个煤油炉,烧的是专门的航空煤油。每年奶奶都会去售油处买几桶回来,用不完就放在大壁橱里来年冬天接着用。在奶奶失踪后的那个冬天,裘泽发现壁橱里似乎少了一桶油。但他没法确定是不是真的少了,因为那时他才十岁,煤油炉的事向来是奶奶管着的。
难道那把火竟然是奶奶放的吗?
为什么她一定要烧了南街,这和南街的巫术有什么关系吗?
耳中传来一阵惊呼。裘泽抬起头,看见站在栏杆上的老头儿已经失了重心,手臂挥舞着,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摇摇晃晃,一转眼,他就从桥上摔了下来。
裘泽眼睁睁地看着老头的身影越来越大,却来不及逃开。他的头被重重砸了一下,是老头的胳膊还是脚?来不及分辨这些,他就晕了过去,和老头一起沉进水里。
好像有滚滚的雷声,一会儿又消失了。裘泽从很深很深的深渊里往上浮,四周是无尽的黑暗,黑色的巨兽沉默着蹲在身边,只有上面,极远极远的上方似乎有些光亮。裘泽努力地要快点浮上去,他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