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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想起这口令是有距离要求的,超过十五米便失效了。王小石着急地要挤过去,但车厢里全是人,厕所前排队太长,他这小身板一挤就被弹飞了。而厕所门口的人们开始鼓噪,有人用脚踹门,有人去喊乘务员。
乘务员过来用钥匙打开门,才发现里面躺着一具尸体。
这下车厢里一片大乱,折腾了几十分钟,乘警才把局面控制下来。张小翠抢先冲到尸体跟前,拼命抽他耳光要把他弄醒。王小石在后面说:“我哥有心脏病,他还能抢救得过来。”
说话之间,张小翠已经趴在王大石身上,嘴对嘴人工呼吸起来——王小石只得极力忍住恶心,幸亏她还被蒙在鼓里。
同时,王小石默念起口令,王大石突然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乘警和周围人都被吓着了,没想到他断气那么久还能复活。旁边有人被张小翠感动,觉得这是爱情的力量,掏出手机拍下来发微信了。
王大石像是没事了一样,依旧一言不发,大踏步回到座位上。乘务员也不敢多问,怕这家伙再晕过去就倒霉了。张小翠搂着他的脖子,脸贴着脸说:“大石头啊,你看是我救活了你的命。”
说完,她就闭上眼睛,枕着他的肩膀,闻着他身上的气味。
浓烈的大蒜味。
是啊,王大石喜欢吃大蒜,永远都是这么一股味。她曾经为此嫌弃过他。于是,他戒掉了此生唯一的嗜好。自然,他们两个分手以后,王大石重新拾回了食蒜之癖。
分手两年来,张小翠时常会想起他,想起这个以搬砖为业的“过儿”。那时候,王大石没多少谈资,总说老家的鬼故事,吓得她一愣一愣的。去电影院,他专买冷门的恐怖片票,张小翠自然免不了钻到他怀里。就这样,他们一起给我国的惊悚片事业做了不少贡献。后来,王大石虽然不在身边,她却彻底上瘾了,晚上从理发店下班,常跑去影城看夜场恐怖片。
时光,像不断被剪落的头发,细细碎碎地掉了一地。眼看就要二十五岁了,在农村老家,这个年纪的女人大多已做了妈妈,有的都生了二胎。而这座偌大的城市,虽然总是彻夜明亮,却让她看不清楚未来。
不如,回家吧。
一个月前,妈妈打来了电话,说是为女儿找了个对象,镇政府的公务员,年龄相当,家里条件不错。她都三年没回家过年了,因为爸爸早死,妈妈改嫁,后爸总是打她,逼得她十六岁就出来打工。这些年,她的春节都是在理发店里过的,老板给她发了三倍工资。她买了许多焰火,半夜一个人去河边放,看到烟花绽开在半空,心里就会浮出那颗“大石头”。
这年夏天,后爸又跟一个中年女人跑了,只剩下妈妈一个人,孤孤单单。张小翠决定回家过羊年春节。
想着想着,又过一天。列车穿行了整个中国的北方。披星戴月,风雪连天。跨过结冰的黄河,穿越潼关的峡谷,轧着关中平原的黄土地,惊醒乾陵里的武媚娘和她的小鲜肉们。
二月十六日,子夜时分,列车突然停下。
王小石擦了擦车窗玻璃,发现铁轨两边全是厚厚的雪。列车长广播,前方大雪封山,必须等待救援人员清理完积雪才能前进。
车厢里骂声一片,都是归心似箭,又在火车上憋了一天两夜。列车滞留在野外,距离除夕夜,只剩最后两天了。
再等一宿,到了早上,依然没有开动迹象。张小翠吃了盒杯面,又问王小石:“喂,你这些兄弟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啊。”
糟了!总不见得再以吃饱了搪塞吧?他只能回答:“在我们工地上啊,全是军事化管理,严格得一塌糊涂,没有领导——也就是我哥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说一句话,也不准吃一顿饭!”
“靠,你们也太残暴了吧?”张小翠一边说,一边撬开王大石紧紧的牙关,往里硬塞下去一包酸酸乳。王小石看着心惊肉跳,虽然这牛奶据说有防腐功能。
他站起来,面对一群死人,装模作样地说:“喂,各位兄弟,我们去餐车撮一顿啊。”
王小石嘴中念念有词,十二具尸体纷纷站起来。
张小翠要跟过来,却被王小石拦住了,你已经不是我哥的女朋友了,给我哥暖身子可以,想要蹭我们的早餐可不行!
王小石撇下了张小翠,带领十二个死人前往餐车。他只不过是要躲开张小翠的视线,在列车上转一圈之后,再回来说吃完了早餐就行。
然而,最可怕的事发生了。
要给每个人不断念口令,难免百密一疏、忙中出错,路过餐车之时,王小石不慎念错了一个字,把让死人行走念成了让死人复原。
果然,一具尸体应声倒地。
正好旁边有个乘警,如临大敌,命令所有人不得靠近。他已认出王小石兄弟,昨天早上就是这群家伙,差点在厕所里弄出人命。乘警把他们赶回原来的车厢,把尸体留在餐车。然后,乘警做了简单尸检,虽然没学过法医,但他自负读过阿加莎·克里斯蒂,大胆宣布受害人死于毒杀。
乘警封闭了死者原本所在车厢,调查每一个乘客。四十多岁的乘警大叔,不断用手指摸着嘴唇上边。王小石看了半天才明白,他是在模拟《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波洛探长。
只剩最后一站。被大雪封闭的火车,简直是铁皮包裹的移动杀场,乘警感觉热血沸腾。车厢里都是过年回家的民工,基本是同县同乡,可能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他认为每个人都有杀人嫌疑。
乘警依次调查过来,发现有十一个人就是不说话,各个表情僵硬,颇为古怪。轮到了王小石,干脆也装哑巴,半张嘴拖着口水。他正通过心头默念,悄然控制十一个人的行动。
不过,王小石可是乘警心中的头号嫌疑犯!
张小翠挽着王大石的手说:“他是我男朋友,这个流口水的是我小叔子。”
“他怎么不说话了?”
“哎呀,这些家伙啊,都是同一个村的,自古以来近亲结婚,彼此既是兄弟又是叔侄还有爷孙的,简直乱七八糟。所以啊,这些人从小都是弱智,只能在建筑工地上干体力活。”
“姑娘,那你还找个弱智做男朋友?”
“讨厌啊,你不晓得,男人越弱智,晚上就越厉害呢。”
乘警不问了,悻悻离去,回餐车继续研究尸体。
火车在大雪中停了整整一天,为了避免别人怀疑,王小石继续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