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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电话响了半天他却不接。我又给陆家嘴写字楼的行政总监打电话,同样铃声响了很久没接。我轻轻地咒骂一声,紧接着给另外数名高管打电话,似乎所有手机都中病毒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接电话!
蜷缩在后排的端木良冷笑道:“董事长,看来你已众叛亲离。”
“住嘴!”
我怒不可遏制地回过头来,让他重新把头缩了回去。
“莫妮卡”安慰道:“别着急,我们先回写字楼看看吧。”
她的声音总能平息我的怒火,我颓然点头:“好吧,但我不会饶过那些叛徒!”
一小时后,悍马开到陆家嘴的写字楼下。
保镖和端木良留在车里,我和“莫妮卡”匆匆坐进电梯,来到天空集团亚太区总部。
三个钟头前刚从这里出来,但走过公共办公区域,员工们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不再是以往那种恐惧与胆怯,而是某种复杂的情绪——脑中反复搜索那个词,对了,这叫“怜悯”。
他们干嘛要怜悯我?我已变成一条可怜虫了吗?
走到行政总监办公室门口,敲门半天却无人回应,一个秘书怯生生地回答:“董事长,总监先生出去了。”
“那其他高管呢?”
“对不起,他们都不在。”
这个回答让我勃然大怒,刚刚与数名新任命的高管开过会,居然全部溜得无影无踪了?
愤怒地转回公共区域,像头受伤的狮子巡视领地,看着即将成为猎物的斑马和羚羊们,对几十名员工大吼道:“你们都给我站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走来,我曾经那么鄙视和痛恨这张脸,现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董事长,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发生的事吗?”
他是侯总。我刚来上班时的顶头上司,也是亲手将我裁员赶出天空集团的人。如今,他已扶摇直上为中国区的销售总监。
我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读心术只读出两个字——“可怜!”
“请跟我来吧,董事长。”
侯总脸色凝重地转过身去,将我和“莫妮卡”带到另一间办公室,这里放着台电视机,不少人正挤在这里——电视放着集团内部的新闻节目。
出现在画面里的赫然是我的忠诚助理——白展龙。
他身后的背景是纽约曼哈顿,天空集团全球总部,许多镜头和话筒都对准了他,其中有CNN、BBC等全球知名媒体。
没想到白展龙的英文相当流利,面对镜头侃侃而谈:“诸位媒体朋友!诸位关心天空集团的朋友们!天空集团董事会刚刚召开完毕,现在由我代表天空集团,公布最新的董事会决议——第一: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兼CEO高能先生,在前几日的刺杀事件中受伤,脑部神经受严重损害已无法工作;第二,高能先生在担任董事长期间,虽然启动了所多玛国石油开发等重大项目,但由于他的独断专行与刚愎自用,严重伤害了管理团队的凝聚力,并在最近所多玛国的政变事件中,丢失了集团至关重要的项目;第三,高能先生在最近的几个月内,出现了严重的歇斯底里情况,这一点已由众多集团员工证实,并有许多视频资料——最近的暗杀事件,根本原因是他的残酷管理,导致一位高管的仇恨;第四,高能先生知道自己的问题,并请精神病医生进行了治疗,结果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这里有纽约州执业医生霍金斯博士的权威鉴定结果。”
现场直播画面放到这里,我已疯狂地喊起来:“无耻谎言!”
在我即将失控要砸掉电视机之前,“莫妮卡”奋力抱住我的后背,侯总也帮她一起紧紧拽住我,就像疯人院里两个看护抓住发病的疯子。
在场其余员工看到这奇怪一幕,有的吓得逃了出去,有的掏出手机拍下照片,自然成为我发疯的证据。
我是精神病人?
即便我真的精神分裂,也轮不到他们来鉴定!两个月前,我说自己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白展龙给我介绍了一个美国医生。这位叫霍金斯博士的医生,只给我进行了两天的心理治疗,就匆匆飞回美国去了——原来就是这么一次“治疗”,竟给我做了精神病人的死刑判决!
电视里继续响着白展龙的英语:“鉴于以上四点,天空集团董事会做出重要决定——首先,暂停高能先生的董事长职务,原本由高能先生掌握的权力,由董事会全体成员讨论决定;其次,原来空缺的亚太区总裁一职,董事会决定由本人白展龙——高能先生原在中国区助理接任;再次,为挽救破产边缘的天空集团,董事会全票通过与Matrix公司的合作协议,双方将合作开发所多玛国石油项目!希望以上三点决定,可以改变集团危险的现状,挽回投资者与债权人的信心,重建一个真正符合美国公众利益的天空集团!”
这是临时插播的最新消息,已通过电子邮件传递到全球每位员工面前。
侯总提前知道了消息,无奈地拍拍我的肩膀说:“董事长,祝你好运!”
“现在,我已经不再是这里的董事长。”
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低头不想别人看到我的脸,不想像个战败的囚徒那样受人参观,更不想像个猎物那样被人侮辱。
白展龙!
我已在心底将他凌迟处死!把他派到美国代表我开会,没想到在那里倒戈一击,里通外人篡夺我的权力!我救过差点跳楼的他的性命,又将他从区区的部门经理,提拔到无数人羡慕的机要位置,他却如此恩将仇报。他不但控制我的生活,还控制天空集团的中枢神经,控制所有的秘密情报。史陶芬伯格的事件,又替他消除了最大的竞争对手,最后只手遮天控制了董事会——所有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而他以往表现的忠诚与干练,不过都是些伪装的假象——亏得我还有读心术,却无法读出他包藏的祸心。那些董事会成员也不出所料,全是吃里爬外的贪婪家伙,开会时候要么一言不啊,要么一堆堆的马屁,关键时刻却毫无气节地抛弃了我。
暂停我的董事长职务!委任白展龙接任亚太区总裁!与Matrix合作开发所多玛国石油项目——无异于认贼作父!董事会的衮衮诸公啊,你们吃尽我的高官厚禄,用尽我的财富权力,最终却出卖组织出卖良心,将几代人打下来的大好江山,拱手赠予外来的强盗!世上已再无“羞耻”二字。
最后那句话亦是一语道破天机——符合美国公众利益,言下之意就是我的所作所为,只符合中国公众利益?姑且不论中美两国的公众利益是否互相抵触?单就其思维模式而言,已经回到了冷战时代。
侯总把我送到公司前台,身后已有数十人围观,都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却感激地对侯总说:“谢谢你!现在还能与我说话——没想到集团上下那么多人,只有你一个在支持我!谢谢!”
“没关系,我也要谢谢你,当你作为董事长回来的时候,没有公报私仇将我开除,否则如今我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侯总非常男人地拥抱了我一把,耳语道,“小兄弟,如果有需要,尽管给我打电话!”
“谢谢!”
其实,我还想要和他说许多话,但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因为后面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人。
我匆匆向大家挥手告辞,与“莫妮卡”一同坐下电梯。
她想要安慰我,却又不知说什么好,而我淡淡地说:“天塌下来,我能顶住。”
回到楼下的悍马车上,我平静地对保镖说:“感谢你们的忠诚,现在可以走了,我不再是你们的老板了。”
两个保镖和一个司机都很愕然,就连端木良也吃了一惊:“发生什么变化了?”
“我的朋友!”我苦笑一声,“我已一无所有,确实如你所说——众叛亲离,所有由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都已被收买而背叛了我。兄弟,我没有能力再控制你了,你完全获得了自由。不过,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和我在一起,毕竟我们有一样东西还没得到。”
端木良明白我说的那样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兰陵王面具,他停顿片刻回答:“好,我们兄弟还可以在一起!”
我回头对“莫妮卡”微笑着说:“女孩,你也不必再跟着我了,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现在我对你来说已没有任何价值了。”
“你以为——我是因为你的天空集团董事长的身份,才会一直跟随在你左右吗?”
“对不起,我说的太直接了吗?”
丑小鸭好似受到某种侮辱,后退两步冷冷地说:“你错了!”
“对不起!”我抱着脑袋走下悍马,“这辆车你们谁要谁拿去吧!我只想一个人安静片刻,请谁也不要来烦我。”
说着我甩开忠诚的保镖,抛下奇怪的“莫妮卡”,跑过正好绿灯的马路。
几分钟后,我独自迎着狂暴的北风,走进黄浦江边的绿地,即便悍马也不可能追到我了。
眼前是滔滔不绝永不冰封的黄浦江,背后是无数高耸入云的玻璃房子,那些写字楼里有无数辛苦的白领,也有肥肠满脑的大老,也许他们正挤在窗前俯视我,俯视这个彻底的失败者,这个被判定为精神病而被赶下宝座的可怜虫。
寒风卷过敞开的滨江地带,我的四周人丁冷落,只有少数游客冒着寒风拍照,对岸正是外滩那些古老建筑。没有人再会认得我了,我本来就是个平庸的人,扔进人群就会被淹没,就像脚下冰冷的江水。
放心,我可以被不可抗拒的命运吞没,但绝不会让这条江水吞没。
正当我坐在江边石墩发呆时,许久成为摆设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竟是今天我最痛恨的三个字——白展龙。
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接起电话平淡地说:“没想到是你。”
“董事长,我在纽约总部,想必你已知道了今天的新闻。”
白展龙的语气一如既往,就像他甘心为我做鹰犬之时。
“我已经不是董事长了,恭喜你荣升为亚太区总裁。”
“很抱歉,今天我下令让‘狼穴’的人员撤退,我觉得以目前局势而言,没有必要在那维持那么多人,对资金紧张的集团来说是沉重负担,何况事实证明‘狼穴’并不能保证安全。”
“我不怪你!”深呼吸了一口气,寒冷的风灌入肺中,可以让我的心保持冷静,“还要赞赏你的工作效率如此之高,在我离开的短短时间内,就把所有人疏散得一干二净。”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想早日离开‘狼穴’,我不过顺应民意而已。”
我仍然抑制自己的情绪:“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背叛我?”
“你有没有听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
“当然。”
白展龙在遥远的美国给我讲起了《世说新语》:“西晋人周处,杀了南山虎,长桥蛟,自以为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其实他自己才是最大一害!你要消灭集团内部的叛徒,要击败神出鬼没的Matrix,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拯救集团拯救公司——其实,即便你全都做到这些,依然只会让世界越来越糟,因为你自己!你自己才是最可怕的魔鬼!”
“我就是周处?”
战斗到今天,居然混到周处的地步,我确实很失败!
“是,亲爱的董事长!我不会把你的全部夺走的,如果你愿意过富有安宁的生活,董事会也可以给你一笔年金,至少有几亿美元——”
“住嘴!我会夺回我失去的一切,你这条背叛主人的狗。”
“说话请留点口德——高能!”他再也不跟我客气了,“希望还能再见!”
白展龙在美国挂断电话,我孤独地站在北风中,宛如黄浦江畔的一尊铜像。
手机轻轻地摔在地上——屏幕碎了。
对不起,莫妮卡,我给你的承诺,也跟着一起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