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骏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一个多月后。
我终于适应了将要漫长的监狱生活。
肖申克州立监狱,阿尔斯兰州最后的地狱,除了海拔太高气候太干,消除越狱可能之外,是个养老送终的好地方!一日三餐无忧,每周洗澡三次,可以累计通电话十分钟。我和远在国内的妈妈通了电话,她已伤心欲绝了半年多。我只能打肿脸充胖子,说这里环境非常好,山河壮美胜过大峡谷风景区,待遇也相当于三星级酒店。
人人都要参加劳动,典狱长把我安排到洗衣房,一来认为中国人最适合干这个,二来洗衣房工作最轻松,只要搬搬衣服揿揿按钮,总比扫厕所好多了。自从我来到洗衣房,一同干活的几个囚犯,就像见到鬼似的颤抖。他们索性不让我干活了,搬张椅子让我休息看报,成了洗衣房的监工。
我多了一个朋友——看守所里的室友“嚎叫比尔”,那位跑到阿尔斯兰州杀死老板的华尔街白领,最近被法院判处了三十年监禁。比尔新来乍到,不清楚这里的禁忌,整天跟我形影不离。每当他被那些恶贯满盈之徒欺负,我就挺身而出去解救,他们看到我都会躲开。我和比尔的这种亲密关系,使得教授用一种暧昧目光来看我们。
然而,每天放风的时候,都会有一双眼睛盯着我。
格瓦拉式的冷酷眼神,带着多年的沧桑与神秘,穿越操场稀薄的空气,紧紧贴着我的眼睛。这目光让我不胜其烦,怎么也无法躲避和摆脱,硬碰硬地盯着他——萨拉曼卡·马科斯。
老头目不转睛,毫无畏惧地与我对视,我能读出他眼里的话:“Gnosis!没错,你是Gnosis之人!”
Gnosis是什么?
本想走过去问问,但他转身没入人群。
“教授”还是老样子,从不到阳光下放风,终日埋头远古邪恶的历史,嘴里时不时冒出奇怪的单词,他说那是旧日支配者的语言,至今无人能准确破译。他那副吸血鬼的样子,还有精神深处的变态,让我彻入骨髓的害怕,晚上也难以入眠——不,我不能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时间久了耳濡目染,我会被慢慢同化,最后也变成一个妄想狂。
然而,我实在没有理由,向典狱长提出换房间。因为教授从没有暴力行为,而且如果换房的话,很可能换到一个暴徒的房间。更要命的是,现在没人愿意和我住一间房,都认为我已沾上墓地厄运。
这是我目前最大的烦恼。
监狱里有个小型图书馆,可以借阅不少老书,还有晚一周的报刊杂志。我主要看最近的新闻,同时训练英文阅读能力。
按照北京时间计算,今天是中国的五一假期,不过现在全世界最关心的一件事,却与一种肥胖肮脏的动物有关——尽管世界卫生组织已将其改名为A(H1N1)型流感,但恐惧仍随之传遍整个地球,就像数月前爆发至今仍在发酵的金融危机。
还有一条爆炸性新闻,奥巴马宣布美国第三大汽车公司克莱斯勒正式申请破产保护。菲亚特已向克莱斯勒提供了资金,美国政府会继续协助克莱斯勒的债务清偿。
接下来是谁?“叔叔”的天空集团吗?
要命!我是不是脑残了?自我催眠以为是高能吗?对不起,我的疑问句太多了。
连续去了几次图书馆,我认识了管理员老金——MR. KING。
这是个四十出头的美国白人,与恐怖小说大师斯蒂芬·金同姓,这引起我的一些好感。他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实在不像这里的囚犯,但实际上他是个希区柯克电影式的杀妻者,半年前以二级谋杀罪判处二十八年监禁。他和我一样都受到典狱长照顾,荣任图书馆管理员的美差,可以终日沉浸在几千册图书之中。
虽然,老金也知道我的厄运传说,但他不像其他人那么迷信,见到我都是矜持地微笑。其实他也挺无聊的,每天接待那些暴力罪犯,他们不是来看书的,无非是找个地方聊天,或者做黑市交易。只有我这个认真读书看报的人,可以让他引以为知己。
也许老金憋得太久了,平时根本没人他与沟通,当他知道我曾在天空集团工作,就兴奋地告诉我许多金融圈内幕——他大学毕业时身无分文,三十岁却成了身家亿万的暴发户,四十岁在次贷危机中身无分文。他准备和妻子一起自杀,飞到阿尔斯兰州落基山下,开枪打死妻子之后,自己却没勇气动手,于是被送到了肖申克州立监狱。
他的风投公司做过许多大项目,其中包括中国几家知名的网站和网游公司。他还是许多大公司的座上宾,帮助这些公司完成投资与融资计划。他甚至提到了天空集团,马上激起我的浓厚兴趣:“等一等!你去过天空集团的美国总部?”
“是,纽约曼哈顿的天空中心大厦,在八十八层顶楼的最高会议室,极其神秘豪华之地。”
“老金,你真的进去了?”
“在这用得着骗你吗?”他泡了两杯咖啡端过来,真是超五星待遇,“去年一月,天空集团遇到财务危机——我猜想现在应该比那时更严重,但他们行事一贯低调,不想泄露这个消息,要请一家小公司帮忙,七转八弯地找到了我。”
“你能拯救天空集团?”
“二十一世纪没什么不可能,可惜——我失败了!我赔掉了所有的资金和信誉,最后输得只剩下一辆破车。”
我打断了他的血泪史:“说说重点!你在天空集团见到那个人吗?”
“传说中神秘的董事长?”
“对!”
“干嘛那么兴奋?那天我见到他了,没想到他是个中国人。”老金看着我的面孔似乎察觉到什么,“你知道!对不对?所以你才这样兴奋!”
“就算是吧,能说得再详细些吗?”
他啜了口咖啡:“天空集团的大老板,是标准的中国人形象。年龄不会超过五十岁,但人显得很是憔悴,相貌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如果走在唐人街上,多数会被当作厨师或小老板。会议主要是他们的财务总监主持的,董事长只到场不到十分钟,当他发现我在盯着他看,便匆匆离场而去——我听到头顶巨响,他肯定是坐直升飞机来的,为了避开普通人视线。”
“他说什么了?”
“NO,将近十分钟里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和我打过招呼,事后天空集团还和我签了一份保密合同,规定不能对外泄露董事长形象,否则我将赔偿五百万美元。”
“那你不是已经泄露了吗?”
老金苦笑道:“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也不怕什么!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
“谢谢!”
我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读心术告诉我——老金并没有说谎。
昨夜,比尔杀猪般的嚎叫太厉害了,引起C区全体囚犯的一致公愤,忍无可忍的狱警把他关进了禁闭室。
今天放风没人跟着我了,独自在阳光下的大操场,远离那些杀人犯们,遥望数百里外的落基雪山。
走着走着又靠近墓地,停下脚步看着那些乱石堆,掘墓人就隐藏其中吗?
“HELLO!”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我毛骨悚然地往旁边一闪,回头看到那张格瓦拉式的脸。
“马科斯?”
“你好,1914。”老头仰头看着蓝天说,“昨晚,比尔这小子也吵到我了,今天大家精神都不好。”
“所以,我一个人了。”
“我看你很孤独。”
老头这句话什么意思?一边说还一边撇着嘴笑,莫非他也有特殊爱好?我连连摇头:“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我也是。”
他双眼直勾勾盯着我,让我再度准确读出他的心里话:<strong>“Gnosis!果然是Gnosis之人!”</strong>
“什么是Gnosis?”
我不再掩饰了,趁着他毫无防范,正面抛出了这句话。
老马科斯的面色大变,后退一步说:“你怎么知道?”
“我无所不知。”
我故意摆了个傲慢的POSE,好像已成为救世主。
然而,老头迅速恢复了镇定,重新靠近我的眼睛:“既然你无所不知,又为什么不知道Gnosis呢?”
这个问题让我自相矛盾,真是个难缠角色,我再度读出了他的心里话:<strong>“年轻人,你不知道Gnosis来自古希腊语吗?”</strong>
我顺口说道:“古希腊语,Gnosis,是吗?”
马科斯的目光里掠过什么,微微点头:“不错,你还知道更多吗?”
紧接着我从他的眼睛里,又读到了一段话:<strong>“苏格拉底说:‘认识你自己’,他所说的‘认识’,就是Gnosis!”</strong>
“苏格拉底!”我突然兴奋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认识你自己!”
“小子,你真的无所不知?”
老头又后退一步,但眼里的秘密再度泄露:<strong>“苏格拉底所说的这个认识,包含着人间一切实际的知识和科学。”</strong>
“Gnosis无所不包,是我们所有的知识!”
然而,我自以为聪明的这句话,让马科斯狂妄地大笑起来:“错!你真是个无知之人!”
“什么?”
“我已明白你是怎么知道的了!”他的脸板了下来,厉声道,“你的眼睛!你用眼睛发现了我的心里的话。”
该死!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老头的圈套,他故意使用这种方式,发现了我的读心术秘密!
“你!”现在我躲避他的目光了,“你真阴险!”
“读心术——你和八十多年前的掘墓人一样,都拥有邪恶的读心术。”
我愤怒地背对他,剧烈地颤抖:“老头,你特意在心里想了个错误答案,然后诱惑我说出来,是不是?”
“没错,苏格拉底说:‘认识你自己’的Gnosis,并不是普通的实用的知识,而是一种神秘的知识,关于世界本原和心灵拯救的知识!”
“这才是Gnosis?”
老马科斯严肃地说:“是,读心术的朋友,你具有成为Gnostics的潜力。”
“Gnostics?”
我不敢再用读心术去看他的眼睛了。
“拥有Gnosis之人。”
老头带有西班牙口音的话语,如烧红的烙铁刻在我心上——我将拥有关于世界本原与心灵拯救的知识?
我低头沉默半晌:“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不,对你来说很重要!”
马科斯的话让我的脑筋一转:“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
“是。”
“被Gnosis选定之人?”
“祝贺你开始逐渐发现自己。”
难道说以前的我,对自己根本一无所知?也没错啊!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全部记忆,所有一切都是别人告诉我的,就连名字与身份都是假的,我还没有真正发现自己。
“谢谢!”
这并非出于客气,而是由衷的心里话。
老头的目光飘了飘:“我的室友上周刑满出狱了。年轻人,如果你有兴趣,可以住到我的房间来,我在C区58号。”
“你要我——换到你的监房?”
马科斯点头微笑,又像父亲似的搂住我的胳膊,看着远处的囚犯说:“哦,放风时间结束了!”
“典狱长先生,我想换间牢房。”
安静的典狱长办公室,隔了一层玻璃是漫天黄沙,原来这里也有恼人的沙尘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