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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又一年,懒猴上树,母猪打滚,和煦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连美帝这种旮旯边角的蛮邦僻壤也顺捎关照了一通。这时节,阳光明媚,万物复苏,脱去笨重的大棉袄,浑身清爽,甭提有多轻松。用胖子的话来说:吃饭都精神了,凭空多添两碗大白饭。新疆之行过后,大伙儿疲乏不堪,三人窝在店子里,跟困冬的熊瞎子差不多,整整蛰伏了一个冬天。
薛二爷对此颇有微词,他敲着手中光滑油亮的斤八寸,苦口婆心地劝我们出去走走。我和胖子统一战线,采取消极抵抗政策,死活不肯挪窝子,霸占了天井里一整片大好的阳光。Shirley杨破天荒地加入到了我们两个大懒汉的行列中,据说是因为博物馆休整,手上的研究耽搁了,最近闲得没处去。薛二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声称要将我们几个吃闲饭的统统扫地出门。可惜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日子最终还是被打破了,起因是食堂大师傅要晒萝卜干,嫌我们占地方。在一源斋有两位爷,那是千万得罪不起的。一是门卫王大爷,其二就是这位食堂大师傅。我们三人心中不甘,眼见着好好的地方被一块块不起眼的干瘪萝卜强占去,却也只好夹起马扎灰溜溜地另寻去处。谁曾想这一寻,偏叫我们几个寻出了不小的事端。
事情要从老揣打来的一通越洋电话说起。他回国之后,始终惦记着给他那宝贝儿子认干爹的事,非缠着我们去一趟,并再三言明,如果我们不肯,他就拖家带口,把媳妇和儿子都带来磕头认门儿。我心里一想,那还了得,赶忙应了下来。
“那敢情好,你们收拾收拾早点上路。”薛二爷似乎早有准备,半个月不到的工夫就把回国的手续给处理妥当了。
我说:“二爷您这也太生分了,摆明了赶我们走啊!”老头子哼了一声,又掏出一封书信:“你们这趟路过长沙,替我跑一跑。”
“哦,原来是给老相好递情书。”胖子贼兮兮地接过信封,冲薛二爷挤眉弄眼。
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薛二爷居然没有当众反驳他。老爷子耳根子一红,不置可否,转而假模假式地叮嘱我们路上低调行事,别惹事端。我心想:难道真叫胖子掰对了,老爷子在男女关系上还存在着历史遗留问题?
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四个字:老当益壮!可惜信封上没名没姓,徒有一处不算详细的地址——沙河坝连家屯二村。我故意逗薛二爷,可他死活不肯说出收信人的姓名,交代我们把信送到村委会即可,如果怕麻烦,到了长沙贴上邮票找个邮筒塞了也行。我们对他这种不负责任的恋爱态度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可惜老爷子软硬不吃,直到我们登上飞机的那一刻,还是没猜透他那个梦中的老太太是谁。
我们带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辗转颠簸了好几天,可算来到了老揣传说中的故乡——湖南长沙。刚出火车站,就见一道耀眼光鲜的红色横幅迎风飘扬,上书“欢迎美国学者胡八一一行交流访问”。横幅下停着三辆跨子车。老揣坐在车篓里,头顶雷锋帽,跷着二郎腿,正和边上的司机说话,一见我们立刻摘下蛤蟆镜蹦了起来。
“可以啊,一段日子没见,返老还童了。”
“托各位的福,没有各位,哪儿有我今天。来来来,有话回家说,先上车。”小半年的工夫,老揣脸上的气色有了明显改观,不仅肚子鼓了好几圈,连两鬓的白发都褪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焕发,跟进厂回过炉一样。要不是那口熟悉的方言,我还真不敢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当初那个病入膏肓的山西煤老板。他带来的那两个司机都穿着蓝大褂,肤色黝黑泛着红铜一样的光泽,一看就是庄稼人。他们二话不说,上前来帮我们搬行李。胖子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上车,扭了扭身子抱怨道:“牛车也比跨子强啊,坐都坐不踏实。你不在山西挖煤吗,怎么跑长沙来了?”
我也好奇,老揣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打小没爹没娘,怎么忽然变湖南人了?他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们那地方太偏了,路还没修过去。这玩意儿快,怎么着也比牛车好使。大家凑合一下,最多两个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