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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发动即将开走的时候,帅朗眼角的余光扫到墓园外围建筑的墙上,一角张贴着布告《中州市××区民政局关于规范墓园殡葬管理,严禁以各种形式销售“生坟”的通知》。
本来还有点纳闷的帅朗,蓦地被逗笑了……
一来一去,各用两个小时,好好的一个下午就这么浪费了,等坐着公车回到大东关候车亭一下车,帅朗一抹额头的虚汗,这倒想起了,这么惊惊乍乍好几下,敢情感冒是彻底好了。
一路上帅朗想了很多,说起来还免不了俗,有点心疼那唾手可得的一万块,有点懊丧没有看出这个就藏在眼皮底下的大阴谋,从小到大他学习虽然不怎么地,可要玩个恶作剧、出个馊主意,在身边的玩伴里难有比自己强的,后来上大学、后来混在中州,形形色色的人等见过不少,锻炼了这么多年很少再吃亏上当了,隐隐地这一次帅朗觉得自己吃了好大一个亏似的,好在没输自己的钱,否则这非得打上门找回来。不过想来想去又有点佩服古老头了,这么大的事干得不声不响,不动声色,办出来让人不服都不行。
是的,没错,服气,这既不违法也不犯罪,甚至不下多大本钱圈钱的本事,还真是一般人办不到的,即便给人家冠之以一个“骗子”的定义又能如何,人家得逞,得逞得还符合这个社会只以成败论好坏的大势,你就谴责又能如何,难道会比人家锁起门来数钱玩更惬意!?
哎……帅朗朝着租住处走着,不再去想这些事了,烦人得很。哥儿几个都一样,都是喝着清汤看着人家吃肉的命……
“嗨……帅朗……”有人在喊。
“嗨……装啥呢?不认识啦?”又有人在强调。
帅朗这才回过头,已经到胡同口了,一辆别克车停在胡同口一侧,车门口倚立着一位男子,窄额宽颧尖下巴,长得特地道特卡通的黄晓来了。今儿他西装革履,脸刮得干干净净,比墓园那妞形容的大马猴强了不少,看着帅朗正谑笑地招手喊着,见帅朗不理会,跑了两步直上前拽着帅朗,边拽边说:“干啥呢吗?打手机也不接?”
“哦……没带。”帅朗摸摸口袋,真忘带了。
“知道找你干啥吗?”黄晓眼睛眯眯笑着,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不用说帅朗也知道干什么,不过故作懵然地、很傻地摇摇头:“不知道。”
“说你没文化,你都不承认,师爸让我通知你来了,你输了啊,十万块没想了,一万块也不用给你了。”黄晓嬉笑道,只等着看帅朗的愕然一脸或者悲痛欲绝的表情,不料让他失望了。帅朗迷迷糊糊应了一句:“哦……知道了,就没打算要,反正都不是我的。”
“耶……等等……”黄晓一把揪着帅朗,很没成就感地看着他,干脆直来直去了:“我得跟你说清楚,师爸说现在可以把底告诉你了,其实天堂墓园老板冯山雄就是师爸的弟子,是我老板寇仲的把兄弟,十几年前就是,名流墓园是老冯联合祈福、安泽两家开发的,师爸说你啥都猜着了,就是没猜到其实大头在那三个墓园,不怕告诉你啊,其实是老冯请师爸出的山,现在三个墓园卖了八千多块墓地,除了还贷款发工资,每家赚得都过千万了啊,墓地开发可厉害啊,比房地产还厉害,利润百分之四百以上……知道三家给师爸我们几个孝敬了多少,这个数……”
黄晓故意要刺激帅朗一般,伸着大巴掌,露着四根指头,不料帅朗还是无动于衷,看着兴高采烈得啵的黄晓道:“哦,知道了。”
“嗨……别走,还没说完呢。”黄晓见帅朗这个样子,实在是大失所望得厉害,伸出来显摆的手指顺手便揪住了帅朗,帅朗撇撇嘴:“你一次不能说完呀?跟我拽有什么意思,有本事站大街上喊喊……大声喊:啊,恁(都)听着,我炒坟赚了好几百万,都是死人钱呐,你们眼红不?”
“别别……不说这个了。”黄晓倒觉得有点羞了,拉着扯嗓子喊的帅朗,这回帅朗得意了,嘿嘿笑地看着黄晓,黄晓这才奔正题了,一掏口袋,又是一个信封,直递到帅朗眼前,帅朗狐疑地接过,喃喃地说:“这还差不多,分赃来了……哎,怎么才这么点儿?不是分手费都一万么,这才多少?”
帅朗不要了,一摸才薄薄一撂,直接扔回给黄晓了,黄晓倒瞪眼不解了,“啪啪”拍着信封说:“告诉你啊,什么分手费,扯淡……师爸说了,以前都过去了,给你个从头开始的机会……那,三千块,从现在开始算一个月的工资,老样子……”
“呸……告诉他,月薪一万,少了不干。”帅朗呸了一口,拽大了。
“嘿耶,你……你平时才挣多少,给你三千不少啦……就这三千,招俩仨跟班都没问题,别给你个脸你当屁股踢啊,后悔可没地方找去。”黄晓劝着。帅朗注意到这口气并不是多么生硬,眼珠骨碌碌一转,扭头鼻子哼哼立马就走。果不其然,黄晓“嗨嗨嗨”又追上来了,拽着帅朗:“喂喂,兄弟,差不多就行了,就这次生意也是多少年遇上一回,我告诉你啊,能跟着师爸那钱有的是赚……我们几个兄弟都是跟着师爸混出来的……”
“去去……我好像活不下去了似的,你看我像挣三千的人不?”帅朗嗤着鼻子拒绝着,再回头时看见黄晓这猴急的样子,突然灵光一现,想起来一件事,这倒站定了,话锋一转道:“你师爸是什么东西我早看出来了,你信不信?”
“我知道你要说师爸是个骗子,不过是个很有成就的骗子,这你不能否认吧?现在有几个走正道发家致富的,你走走试试?”黄晓不屑了,为师爸辩护上了。
“不是……我是说,你师爸好像这两年多才声名鹊起,对吧?”
“对呀。”
“那在这两年多之前,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能说出他的来历来……”
“不可能,你才多大?”
“不相信是吧?”
“不信……”
“赌不赌?就你这辆别克……再带着这三千块钱。”
“那你输了你赔啥?”
“这样,我输了我白跟你走,钱归你……你输了钱归我,车归我开一周。”
“这……”
俩人几句,别扭上了,黄晓虽然觉得不可能,不过赌注稍大了点,稍稍迟疑了一下,帅朗倒无所谓了,嗤嗤鼻子扬扬手刺激着:“就古清治那样也培养不出啥有胆色的人来……三千块就吓住了,去去,离我远点,就你这样还装腔作势赚了好几百万,谁信呀?”
说着帅朗就要走,背后黄晓咬牙切齿道:“赌了……输了上车跟我走,白干一个月,娘的非让你小子扛冻鱼去……”
“好……这才像爷们,不就是……还扮神秘……呵呵……过来我告诉你。”
帅朗神神秘秘说着一勾指头,黄晓狐疑地凑上来,帅朗附耳说了几个字。
一刹那,一百个不服气的黄晓如遭雷击,全身一凛,跟着惊惧的大眼盯着帅朗,似乎根本不相信帅朗说的话,不用说,肯定是说对了。
“看你这德性又想装傻……钱没了啊……”帅朗一把拽过黄晓还拿在手上的信封,得意地数数里面的三千块,“啪啪啪”拍得更响,那黄晓似觉不妥般的伸手上来作势要拿,帅朗干脆大方了,递到黄晓面前说:“想毁约呀,那,给你……”
“噢,不不……”黄晓赶紧摆摆手,作势不要了,认赌服输了。
“车钥匙,拿来。”帅朗瞪着眼,追讨上了,黄晓吓着了,紧张道:“车……车……不是我的。”
“我也没要,我开一周,耍赖呀?”帅朗得理不饶人了。
“你……你会开么?”黄晓道。
“耶,笑话人呐,我买不起车,我还买不起驾照呀,看看,老司机了……”帅朗把钱塞进钱包里,一亮钱包里的驾照,这车是要定了,而黄晓只是老板司机的身份怕是丫鬟拿钥匙当家做不了主,抓耳挠腮就是不给钥匙。帅朗又故意激道:“算了,不给算了……我把刚才那句话告诉华辰逸,要不陈昂,要不那位女秘书,我看你怎么混……知道兄弟以前干什么的吗?差点考上警察,没考上警察差点进了黑社会……你等着啊,一会儿回去就打电话,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哎,别别……给你给你,小心点啊,别给蹭花了……”黄晓紧张兮兮,看来真是被揪着某个要害了,直递车钥匙。帅朗毫不客气地一把没收了,嘿嘿哈哈坐到了车里,看着两手下垂、耷拉着脑袋如被雷击电打的黄晓,又有点不忍了,掏着钱包来了个借花献佛,抽了一张百元大钞很拽地递出来:“自个儿打车回去啊,一周后来朝我要车……不是不给你面子啊,你看到了,坟都涨价了,这人能不涨价么?兄弟这一分钟就挣三千,你月薪才三千怎么请得到我?”
“你……你……你行……”黄晓翻着白眼,指着帅朗,想撂个狠话,可明显神态不自然又不敢放狠话,悻然说了句,掉过头就跑,像见了鬼一般回去报信了。
帅朗抚着方向盘大笑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驾着这辆新车开进了小区,在窗下喊了良久,才把三室友喊下来,都稀罕地看着帅朗开着车,一说要请大伙洗桑拿带KTV,疯到周一再回来,得,三个人呼里隆咚钻进车里,帅朗驾着车狂呼着驰出了小区,直奔潇洒去了……
白庄小区现在已经和中州市大多数小区基本没有什么差别了,经济技术开发新区和东区新建之后,原本地处郊区、农村建制的白庄倒成了不折不扣的城区,还不算很差的地段。坐在出租车里寇仲看着这片熟悉的地方,有点怀念十几二十年前敲着锣在这一片小麦换大米、破烂换新碗盘的营生,这里也是他最初遇到师爸的地方,要是没有师爸的提携,恐怕没有今天的成就。可让他理解不了的是,师爸宁愿让当年的弟子都金盆洗手了,唯独自己不洗;更理解不了的是,师爸老了老了该养老了,还要重操旧业。
对了,还有个理解不了的,身边坐着的这位,耷拉着脑袋的黄晓,让出面去花钱请个人,人没请到,钱没了不说,连车也搭进去了,一路几次瞪着这货恨不得伸脚踹两下。可是依着黄晓的说法,那句话又是兹事体大,寇仲倒先自按捺住了火气,直奔师爸的住处来了。
在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黄晓赶紧付了车钱,跟在老板的背后,个高人胖的寇仲相貌堂堂,典型的北方大汉,要比黄晓威武得多。两个人快步走着,直奔A座23号16层师爸的居所,精品户型的新修住宅楼连电梯也安装上了,黄晓一马当先,走在头里,直摁电梯上了师爸的新居。
“哦……进来吧。”
门应声开了,穿着一身休闲条纹装的古清治侧立在门口,让进来了俩人,看俩人有点失落的神色,随手关门的工夫笑问道:“看这样是没请到吧?”
黄晓点点头,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着,寇仲抿抿嘴,这话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俩人跟着师爸的步子进了客厅,很简约的客厅,阳台上摆着藤椅茶具,沙发也是藤制的,茶几上散乱地扔着几本书,师爸向来喜欢半文半白的大部头书,每每寇仲淘到旧版的古籍,总是能让师爸欢喜好一阵子。
古清治随意问了两句都没回音,等坐下时俩人都还站着,这倒奇怪了,伸伸手示意着座位道:“坐呀?今天怎么了?”
“自己说……”寇仲不客气了,朝黄晓屁股上踢了一脚,黄晓悻悻然、嗫嗫喃喃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挠着脑袋看着师爸,印象中师爸从来没凶过,特别是对自己,反倒是老板寇仲让他有点害怕。
听完了,古清治微微讶异了一下,寇仲却数落起黄晓的不是了,说着话大巴掌就扬起来了,又觉得不妥没落下来,化掌成指,指着黄晓数落着:“师爸你瞧,一天就不知道自己是干啥的……人没请到,车和人全被捋走了。”
“是借用……他说借用一周。”黄晓强调着。
“哦,我问你黄晓,那钱是你身上的,对吧?”古清治问。
“对呀。”黄晓愣色点点头。
古清治再指摘道:“你想过没有,他拿你的钱和你打赌,然后连钱带车都开走了,对不对?”
“对……”黄晓一说对字,此时悟到自己被愚弄了。
“呵呵……你真聪明啊。”古清治分清了原委,哈哈大笑了,笑着摆摆手让俩人坐下,好像这事让他蛮有兴趣似的追问着:“说说,打的什么赌?”
“就为这事来的……”寇仲附耳小声说了一句,果不其然,正笑着的古清治脸上笑容一僵,和黄晓的表现如出一辙,惊讶地问着黄晓:“他这么说的?原话是什么?”
“他说师爸你是劳改犯,两年多以前在监狱待着……”黄晓喃喃地把那句话撂出来了。
“不可能吧?你听清楚了?”古清治真吓了一跳。
“听清了,我本来不想给他车,可他吓唬我说要给华总打电话,我怕坏您的事,就把车给他了。”黄晓有点委屈地说。
“这次算是真聪明了。”古清治又恢复了淡然的表情,不过疑问郁结到了心里,沉吟着托着下巴,半晌无语,似乎是揣度着这句话的缘由何来。他原本是让黄晓出面试探一下,看看帅朗知道实情之后是不是那么震惊、是不是那么神往,或者在震惊和神往之后是不是愿意再回头,毕竟无意中发现的这个人,眼光超出他的预期很多,每每总让他感到意外,这一次的意外更大了。
“师爸……这事就我们俩,还有老冯知道,都这么长时间了,都不可能知道呀……”寇仲坐着,轻声说着,一回眼又看到黄晓傻了吧叽站在后面,虎着脸追问上了:“黄晓,不是你无意说漏了吧。”
“那更不可能,每次接他师爸都在旁边,说话都有数的。”黄晓更委屈了。
“不不不……别怪黄晓,问题不在他身上。”半晌,古清治放下了手坐正了,叹了口气道:“可能在我身上。”
“啊?”寇仲、黄晓俱是一讶。
“他在诈你……”古清治道,“如果你能镇定几秒钟,你就赢了。或者你问他,我监狱里待了多少年、在哪所监狱,他也会马上露馅……往前数十几年他还是光屁股的小孩,而我现在连名字都变了,他不可能知道的。”
“那……那他确实是这样说的呀?”黄晓不解了,寇仲也跟着迷懵了。
“所以我说问题可能在我身上,他和我处得久了,很可能捕捉到了某个细节,让他有了这个猜测……你最不注意的时候他拿出来诈你一通,一举得逞。”古清治虽然有所疑惑,可大致猜到了帅朗的行径,不过这么一说,让寇仲有另外的担心了,出言问着:“那师爸,这事怎么办?要光咱们好说,还有王会长夹在中间,真让华辰逸知道了实情,这不节外生枝么?我自个儿拿不定主意。”
“放心吧,什么也别办,你不动什么都不会发生……这孩子最大的好处是有自知之明,不贪自己够不着的利,既然无利可图还会给他带来麻烦,那他绝对不会去做的,放心吧,他不但不会去说,而且到时间会把车给你还回来。”古清治很确定的一句,两个人数日相处,你在观察他,他何尝不在观察你,看来彼此对对方都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