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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政委想想就头大,他看看徐局,仍然在盯着回传的视频出神,仿佛没有听到贺炯的介绍似的,于是他轻声补充道:“这是禁毒领域出现的新情况,根据我们缴获的毒品提取分析,主要成分是氟硝西泮,最大的难点在于,这类物质通过吸食者尿检检测不出来。最大的危害是,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吸食,都可能引起神经错乱,顺行性遗忘,严重的神经系统损伤,甚至猝死。还有一个特殊情况是,除了吸食,也可能被嫌疑人用作其他犯罪目的。我们队员很多还不认识这些新型毒品,更别说掌握它的原料、生产以及销售渠道了。”
“嗯,省厅的会议上对这种新型毒品主要成分有过介绍。”徐中元局长欠欠身子,肃穆道,“我们国家从未生产过这种精神类药物,上世纪八十年代欧美国家就禁止使用氟硝西泮了,据我了解,咱们省内的法医实验室都不具备检测这类药物成分的水平……称其为‘毒王’并没有言过其实,根据统计的案例,从四月份到九月份,我省四地市因为氟硝西泮死亡的人数为三人,吸食致残案例九人,由此关联的强奸、抢劫案十四起。老贺啊,我得给你压担子了。”
贺炯起身要敬礼时被徐局长拉住了,他摆摆手道:“坐下,我了解你的性子,话比本事大。接下来我传达一下本次省厅厅长保密会议的内容:第一,根据兄弟单位的侦破情况,总局判断我省很可能存在生产氟硝西泮的窝点,我们这里有可能是毒源,详细资料随后会给你们。”
“啊?!”贺炯、谭嗣亮齐齐惊声,毒王就够头疼了,本市居然还可能是毒王的源头所在。
“很惊讶吧?我同意老贺你刚才的一句话,毒王用的是一个全新的模式,绝对跳脱出我们的经验和认知范围。既然犯罪升级,那我们警务也应该相应升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跳脱出我们的经验和认知,那就在新型毒品的侦破中积累新的经验和认知,这一点,我们缉毒警察责无旁贷。”徐局长道。
贺炯、谭嗣亮咬着牙,点点头。
“第二,根据已知案例及嫌疑人的汇总发现,江浙方面侦破过一例使用虚拟货币结算毒资的案例,邻省侦破的两个抢劫团伙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四岁,他们通过网络寻找侵害目标,而且使用的犯罪工具里,就有这种氟硝西泮,兄弟警方顺着线索只查到了一个网名,叫‘蜜桃小丸子’,他们居然都没见过面就购置到了毒品……妥妥的新生代网络风格啊。综合这些情况局里决定,由你们牵头,现有的人力、物力资源可以跨警种调配,只要对毒王的侦破有利,任何需要,局里都给你们解决。”徐局长道。
对于经费和警力永远捉襟见肘的单位,这不啻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可无论是贺炯还是谭嗣亮都高兴不起来,越优厚的待遇,越能体现上级对此案的重视程度,而这种绝无仅有的优待,只能说明这案子的艰难。
徐局长看看两人,缓缓起身道:“第三,破案限期……一个月。”
贺炯和谭嗣亮一脸为难,也跟着站了起来。徐局长道:“我知道这有点不近人情了,可案情逼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退路了。新型毒品的出现和蔓延,到目前为止,已经引发数十起关联恶性案件,死亡数人,很快就会造成社会舆情的恐慌,结果是什么你们不清楚吗?它不仅会摧毁群众对法制环境、对公安机关的信任,而且会抹杀我们禁毒警察用流血牺牲换来的平安和荣誉。省厅领导已经明确表态,拿不下这个案子回去自请处分下课……办案我不如你们,也帮不上忙,那这处分由我来扛吧……”
徐中元局长敬了个礼道:“老伙计,辛苦你们了。你们不用敬礼,也不用送我,开始工作吧。”不待两人回礼,他便忧心忡忡地离座而去了,保密员急急地收拾东西追了出去。
支队长和政委果真没送,不过从大厅出门回头再看时,两人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一动未动,表情庄严、肃穆,和以往所有大案如山的时候一样。不管是赴汤蹈火还是枪口刀尖,不管是忍辱负重还是身败名裂,作为警察只有一种态度,那就是:
义无反顾!
辅警也是警
初升的太阳渐渐爬上二龙山顶,秋天的萧瑟在阳光下一览无余。
一辆越野车孤独地行驶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不紧不慢,貌似赏秋。再近一点,是辆廉价的吉姆尼,改装的轮毂几乎占了车身一半的高度,驾车的男子理着时下流行的锅盖头,表情肃然,目光像在搜寻什么,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里紧紧攥着的一样木红色的东西格外醒目,偶尔他会侧耳,似乎在听什么,或者车速放缓,四处观察。
突然,副驾上的圆脸胖子轻声道:“兔子。”
“嘘……准备好。”司机男眼睛一亮,精神亢奋了。
原来不是来听猎猎秋风的,是来偷猎野味的。
两人一露手,木红色的竟是两把弹弓,司机见猎物在车正前方无法出手,便驾车缓缓地向前。十几米外,那只肥硕的兔子仿佛意识到了危险,蹦跳着钻进了路一侧的草丛,恰在司机这一侧,他眼光搜寻着,钻进草丛的兔子已经遁走十几米,尖尖的耳朵刚刚藏好,车停的声音让它骤又要逃。
踩刹车,架弓,拉皮,司机男迎着逆光的方向“嗖”地射出了一枚钢珠。从刹车到射出一气呵成,后座的眼镜男明显看到了反射的光线。
“砰!”钢珠入肉,那蹦起来的兔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一歪头倒地四肢乱蹬。
“帅呆了!”副驾上的胖子开门兴冲冲地奔去捡猎物,一脚刚踏进灌木,突然草丛里扑棱棱飞起来两只野鸡,那胖子兴奋得直拉弹弓,嘴里含混不清地嚷着:“快快,吃鸡……吃鸡……”
司机的反应更快,第二枚钢珠已经压进了弹弓包,开门下车人如飞矢蹿了出去,几步后凌空而射,钢珠弹子准确地击中了飞起来的野鸡,打下一撮毛,那野鸡惨叫着落下。紧追不舍的司机男已经奔向落地的方向,又一枚钢珠射出,叫声没了,只听到翅膀扑棱的声音。
“哎呀我去……我就说啊,猛哥是黄鼠狼投胎的,哈哈!”胖子这才悠悠地去捡兔子。
车座位一移,车里又下来一人,是后座戴眼镜的男子。他解着裤子放水,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边放水边喊着:“嘿,差不多就行了,你们俩值班睡觉了,我可一夜没睡。”
“再嚷嚷下回不叫你啊。”胖子拾着兔子回来了,扔在后备厢的塑料箱里,他伸着脖子又加了威胁砝码,“吃也不叫你。”
“你敢!等着我举报你俩偷猎,这是自然保护区知道不?”眼镜男笑道。
说话间猛哥已经提着一只野鸡回来了,扔进了塑料箱子笑道:“你也参与了,所以只能叫自首……下午睡起来到我家集合啊,明星给你爸带着,多炖几只。”
“唉,好嘞!”叫明星的胖子喜滋滋地应道。那眼镜男不屑地斥道:“你真可以啊,看生兔子都能流出口水来。”
三人上车,看看时间不早了,就往下山的路去了,所谓早鸡晚兔这是有讲究的,打这玩意儿要么趁早,要么摸黑,一般在大太阳下就不好找了。正商量着红烧还是清炖的时候,又生意外了。视线里出现了两辆警车,鸣着警笛上山,距离不到一百米时,停下了,正卡在路中央,把窄窄的山路堵死了。
后座的眼镜男飞快地操纵着全键盘手机,查到警车车牌号归属时,哀叹一声:“猛哥,完了,二龙山自然保护区警务点的,森林警察。”
“咱们就打了几只兔子,没啥事吧?”胖子明显心虚道,眼瞅着几位警察朝他们过来了。
“咱们也是警察,怕什么。”叫猛哥的司机男定着心神,思忖着脱身之计,不过这种绝地,实在没机会玩速度与激情。
“猛哥,咱就一辅警,扛不住啊!”后座眼镜男紧张道。
“知道还心虚什么?就个临时工能把你怎么着?开除吧,咱们连编制都没有;拘留吧,又给警察丢脸。顶多把猎物没收,打回特巡警大队教育。”猛哥的分析和玩弹弓一样云淡风轻,一瞧就是个老手。
不过老手今天恐怕要失手了,这四位森林警察果真是冲他们来的,前面俩挡着车的去向,剩下俩像盘问嫌疑人一样查他们的证件。至于赃物就更好查了,后备厢的大塑料盒子里放了一堆,兔子、野鸡五六只,把那些森林警察都惊得目瞪口呆……
晋阳市青龙区特巡警大队坐落在远郊,周景万、马汉卫、武燕一组到这里时已经是八九点光景了。大队长王铁路正在电话里和人争执,那破锣嗓子比警笛还响,三人在窗外听他嚷着:
“刘所我知道。怎么处理你问我,我问谁去?又不是禁猎区,又没打着保护动物,还是几把小弹弓,你上纲上线也得有个理由啊!你还别挑我们的刺,你说,你说有什么违法情节……你拉倒吧,要打人了、打架了处理我没意见,打个兔子你处理个屁……你爱咋咋的……”
“咔”一声挂了电话,周景万敲门而入,余怒未消的王队长惊了下,赶紧起身相迎:“哟哟哟,周大队长,什么风把您几位刮来了?坐,坐。”
这两位队长是警校的同届生,老相识了。周景万笑着坐下问道:“怎么了王队?跟谁发火呢?”
“哎呀,别提了,我们这儿净出烂事。手下几个兔崽子跑二龙山打兔子让人给逮住了,这不森林警察让我领人去,多大个事啊,拿个鸡毛当令箭……唉,我们这儿不比你们啊,一半交警任务、一半110任务,还要加班干巡警任务,处理不完的烂事啊。牲口跑丢的找我们,摩托、单车丢了找我们,连猫狗走丢的也来找我们,警力资源多半耗在这些事上了。”王铁路倒着水,递着烟,这时候才想起老同学的身份,惊讶地问道,“咦,你禁毒上找我干吗,又设卡查车?”
“设什么啊,让你们设卡,就没查住过。”周景万损了句。
王铁路更损:“禁毒上人说话这么毒啊,甭想在我这儿蹭饭了啊!”
“去去,说正事。”周景万点着烟,道,“我们来你这儿挑几个人,别说不行,也别糊弄,找几个好苗子,我们禁毒上实在缺人。提前告诉你啊,这调配可是从市局请到了尚方宝剑,不行也得行。”
王铁路大队长听得一愣一愣的,谁被挖人都不大情愿,他仔细问道:“什么样的人?”
“警龄够一年的,太短的不要。”周景万道。马汉卫补充道:“身体素质要好,我们外勤蹲坑盯梢身体得扛得住。”
武燕也补充着:“脑子得好使,人机灵。”
“就这些?”王铁路瞅着来人,脸上的不悦慢慢舒展了。
“嗯,会开车有驾照更好,年龄不要太大。”周景万又补充道。这是几人商量过的,如果要补充新鲜血液,那得从几人的短板处补。说到这儿,武燕又补充了一条:“有电脑和网络玩得很溜的,也可以考虑。”
马汉卫给武燕使了个眼色,有点难了,对于辅警队伍不能有过高标准和过严要求。本以为要讨价还价,却不料听罢要求的王大队长一龇牙哈哈大笑,郑重道:“我还真有这种人,咱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禁毒’这俩字啊,别说对普通人,就算对咱们警察,很多人也怵得慌。人能不能带走,那得看你们的本事了啊。”
“哟,没蒙我?”周景万提防道。
“呵呵,我这青龙区缉虎营特巡警大队名字就有虎有龙,不藏龙卧虎都说不过去。”
王大队长翻着厚厚的一摞表格,挑出三张,往茶几上一拍,道:“这个,邢猛志,在我这儿干了一年多了,法学专业毕业,那小身板壮得很!这小子有门绝技,弹弓二十米内打啤酒瓶盖,比你们枪法只高不低。”
“嗯?”周景万一愣,看着那张帅帅的小伙子照片,长脸,脸型有棱有角,型男一枚。
“这个,任明星,留过学,学的还是什么西方艺术专业,飙一口漂亮的外国话,瞅见我们大队门口的打黑除恶标语了没?都是他写的,多艺术啊,一毛钱没花。对了,他家就开修理厂的,别说开车,修车都会,我们队服役二十年的桑塔纳,就他能开起来。”王铁路说着,第二张递到了马汉卫手里,是个圆脸的小胖子,天生带笑,怎么看也不会有恶感。
第三张,递给了武燕,武燕凛然问:“这个也很厉害?看样子够呛啊,体重刚过一百斤。”
“必须很厉害,你看他学的专业,计算机信息什么的,修电脑老厉害了,我这连网线都是他们布的,自他来了,我们的呼叫器、执法记录仪、步话,包括电话,就没坏过。”王铁路大队长不吝赞美之词。
此人姓丁名灿,不过被夸成这样,武燕反而不敢相信了,不确定地看看周景万。周景万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却说不上来,于是问道:“人呢?我们见见……对了,其他人的资料也拿过来,我们都看看。”
“嗯,自己看吧,基本都是些混俩工资就跑的。”王铁路把一摞资料堆到周景万面前,还真如王大队长所讲,有近一半入警不足一年,而一年以上的,那专业就五花八门了:土木工程的、外贸经济的,甚至还有服装设计的。武燕关注的体能测试一栏里,有的甚至就空着,看来王队是已经把最好的给挑出来了。
“王队,那仨呢?我们见见。”马汉卫提醒道。
这会儿,王队长不受控制地看着三人笑了起来。愣了片刻,周景万拍着脑袋明白了,指着王铁路斥道:“老王你坑我是吧?是不是那仨打兔子的,你不想欠人情,扔给我了?”
“哈哈,那你到我这临时工队伍里找特工我能咋整?不出格他也不会出众不是?我还告诉你,要不是看他们已经待不住了,这仨人才我都不会给你,你是不知道这几个给我们大队省了多少钱,办了多少事呢……要,你们去领人;不要,你们就去别处找人。”王铁路一摆手,坏笑地看着几人,终于找到最完美的解决方式了。
三人给噎得半晌才悻悻起身,走时周景万的手指点点这位老同学,气得一言未发……
一个小时后,武燕终于把人和照片对上号了。三人被森林警察拘留了,坐在一个单间里。透过窗户能看到坐在中间的邢猛志,锅盖头,皮肤泛着健康的黑色,和旁边的白胖子任明星形成强烈的反差,而这两个人的大个子和干巴瘦的丁灿也形成了强烈反差,就是这么违和的三人结成了小团伙。
缴车在门外,“赃物”在院子里,周景万蹲着看,武燕笑着踱到了周队身边,好奇地蹲下来。周景万拎着一只野鸡让武燕看,伤处在头部,钢珠准确地穿透了眼睛,这准确度让武燕都惊得多看了两眼,小声道:“这野鸡我小时候跟我爸打过,很难打,除非爆头,气枪子弹打在任何部位都不致命,很可能打中了都捡不回来。”
可这几位用的是弹弓啊,武燕捡起了武器,一根树杈子打磨的弹弓,扁皮,上面居然还刻着字:
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
两人相视一笑,这少年很狂啊。
“周队……您好您好……哎呀,怎么把你们惊动了。”负责人刘所出来了,握手寒暄,把周景万请进了办公室,且走且说道,“二龙山自然保护区有山羊、野猪、红腹锦鸡等保护动物,总有人上山偷猎。您说,这几个好歹也是警察,真要不长眼打了只红腹锦鸡那可得入刑啊。那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和野鸡长得差不多,小年轻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真要入刑,那一辈子不就完了……咳,我跟他们队长说,还跟我置气……我也是为他们着想不是,教育总是没错的对不对?来,请,请……”
两人走进去,开始交涉。屋外等着的马汉卫瞅着武燕玩弹弓,笑着问:“你玩枪行,玩这个不一定行吧?”
“赌不赌?”武燕拉着皮,像在找准心。
“我扔个打火机你能打中?赌什么?”马汉卫道。
“什么呀,我是赌这几个人,周队看上了。”武燕道。
马汉卫回头看了看,摇头了:“够呛能带走,生瓜蛋子,支队长让各行动组挑人,一听禁毒,吓跑一多半,再一听是外勤,剩下的一半也跑了。落花有意,未必流水有情啊。”
“也是啊,你说咱们队为什么就不招人待见呢,包括自己人,呵呵……”两人正讨论着,周景万已经出来了,背后跟着的刘所边走边道:“只要没有查到气动武器,只要没有伤到保护动物,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周队这头说,要把人领回去严肃批评教育,那头的刘所摆摆手,一脸有苦难言。
问题当然还出在那三位辅警身上,周景万、马汉卫、武燕三人掀帘子进门时,那三人居然伏案而睡了。马汉卫敲敲门嚷着:“嘿,嘿,醒醒,玩得累成这样啊。”
“昨晚9·29打黑除恶行动我们值了一夜班,能不累吗?”任明星回了句,是那位小胖子,口气里一点也没有犯错的觉悟。武燕接茬儿道:“哟,值班了?抓到黑恶分子了没有?”
“黑恶分子很狡猾,他们睡觉了没出来,抓谁?”胖子任明星道。
“哦,于是趁交接班跑了二十多公里抓兔子来了,跑的时候还不到交接的点吧?”周景万一下子挑到关键了,那小胖子一噎,不说话了。这时候丁灿迷糊着醒了,哼哼唧唧道:“喂,麻利点处理啊,犯了哪条法了,跟我们过不去啊?少吓唬人,这儿根本不是禁猎区。”
一旁坐着的邢猛志捅捅睡迷糊的丁灿,丁灿这才发现问错人了,奇怪道:“咦,你们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