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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红色裙子的,走了不到三分钟!”
“啊……那个啊?我拦不住她啦,这两位先生老缠住我,她没留下资料不是我的错……”
“我不是跟你说这个!”阿达几近咆哮地大嚷,“我是问她往哪儿走了!”
“她啊……对,她在门外坐上一辆计程车,往市中心的方向离开了。”
阿达没回头便往门外直奔,打算冲回自己的车子时,却看到三辆黑色轿车疾速驶至——带头的那辆正是葛警官的座驾。他连忙挥手截停,直接跳上后座,只见葛幸一讶异地瞧着自己。
“阿达?你——”
“市中心方向!计程车,三分钟前开走的!”阿达对负责开车的同僚嚷道。开车的刑警跟阿达共事多年,顿时了解阿达的意思,直接踩下油门让车子往前疾冲。
“阿达,气球人在前面?”葛警官沉住气问道,而阿达点点头。“肯定没错?”
阿达简洁地将九楼三名受害者的状况向组长说明,再补充了刚才被困电梯的经过。
“但……女人?”葛警官狐疑地问。
“我大意了,”阿达悻悻然道,“那可以是男扮女装啊!”
阿达想起金发女沙哑的声线,不由得感到悔恨,自己竟然被露出大腿的连衣裙和艳丽的浓妆骗倒。他自责应该小心一点,禁止那“女人”离开,如此一来,尽管西装男他们可能仍逃不过被杀的宿命,他和大石也有机会跟犯人正面角力。就算最后让气球人逃走,只要他们其中之一幸存,记得那家伙的长相特征,也会是警方寻觅多时的突破口。
车子驶进市中心便遇上塞车,阿达打开车窗,探头环顾四周的计程车,尝试留意当中有没有红衣金发女郎。当他望向前方街角,便发现塞车的源头——该处发生事故,一辆计程车停在路上阻挡了一条车道,车门打开,旁边有不少人在围观,拿出手机在拍照。
随着葛警官的车子驶近,阿达看到计程车车厢里那头金发和红色的身影。他赶紧叫同僚刹车,车子还没停定他已抢先跃出,举起警章拔出手枪往计程车冲过去。
“让开,让开!”他驱赶人群令他们让出一条路,然而当他走近时,却看到意料之外的情景。
金发女半倒在计程车后座的座椅上,鬓发凌乱,右手紧捏胸前,两眼反白,嘴巴被自己发胀的舌头堵住,窒息而亡。
“警察吗?你是警察吗?”一个中年男子看到阿达的警章和手枪,脸色苍白地走近,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与我无关!她上车时还没有异样,怎知道突然喊了一声,我从后视镜便看到她变成这副德行。我之后已经立即停车,但她……”
“你是司机?”阿达抓住对方的衣领,问道:“你是不是几分钟前在科创中心接她的?”
“对啊,那时候她还好端端的嘛……”
“她一个人上车?有没有同伴?”
“没有,就只有她一个人……她说要到北区第六街,我便开车喽……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家伙不是气球人——事情的发展一再推翻阿达的猜想,他无法理解哪里出了错。为什么这些人全死了?这毫无疑问是气球人的手法吧?可是对方是如何下手的?对方利用电梯那个密闭空间下毒?某种神经毒气?可是同样被困在电梯里,为什么自己没有中毒?还是说,他们被困前已中了暗算,气球人早在自己未到场时已完成任务了?
阿达想到这儿时,脑海赫然浮现他走进电梯前,那道曾令他十分在意的神秘身影——
那个戴墨镜的长发男人。
十五分钟后,救护员分别赶赴两个现场,可是四人已回天乏术。法医后来检验,无法找出死者舌头胀大的原因,葛警官遂判定元凶是气球人。气球人调查小组根据阿达的证词,大规模搜索那个长发男的身份和去向,可是处处碰壁,调查毫无进展——科创中心大厅的监视器拍到嫌犯在阿达进入电梯后不到一分钟便离开大楼,他在保全柜台留下的资料全是伪造,而且大楼没有租户认识这名男子。
更大的问题是阿达发现他被困电梯期间,愿意在保全柜台留下个人资料的人当中,有一半以上填的都是假资料。
葛警官发现科创中心近月有大量身份不明人员进出,原因是大楼三楼有公司装设了加密货币兑换提款机,不想在金融机构留下兑换加密货币记录的人,都来进行不记名的现钞交易,葛警官估计当中有不少是从事黑市买卖或洗黑钱的地下业者,这增加了调查难度。阿达追赶金发女时在大厅遇上的那两个男人,便是这家兑换公司的经营者,他们当然对阿达要求访客留下个人资料大感不满,毕竟使用服务的,大都是不愿意身份曝光的家伙。
追捕凶手一事上,警方束手无策,可是在调查死者身份上,却意外厘清不少案情。直至案发翌日,阿达仍认为气球人受雇于秦宝城,奉命杀死西装男,为了制造混乱故意杀害其余三人——纵使他无法解释金发女、快递员和维修技师的种种怪异行为表现——警方拿到四名死者的个人档案后,阿达才发现令他哑然的真相。
线报“气球人的下个目标在科创中心十六楼”确切无误,错误的是阿达的理解方式。
目标不是“人”,而是“公司”。
表面上EZ系统顾问是替企业提供IT支援的小公司,实际上那只是用来掩饰身份的门面——EZ是一支商业黑客团队,专门盗窃企业情报、窜改数据库资料、挖掘高层干部秘密。简而言之,就是商业间谍。
而四名死者就是EZ的全部成员。
西装男是主脑,快递员和维修技师是前线技术支援——就是潜入目标办公室里安装间谍仪器或偷看密码的人员,金发女则主攻美人计——直接在夜店或酒吧钓那些色迷迷的董事长,打探消息。金发女并非男扮女装,她的声线沙哑的确是喝酒太多害的。阿达觉得西装男面熟,是因为他曾在过去的商业案件中见过对方的照片。西装男虽然年轻,在相关业界却已是老手。
阿达了解这些事实后,终于推敲出被困时感到不对劲的缘由。他估计那四个人刚完成某项委托,所以快递员和技师仍穿着伪装的服饰,而碍于这副装扮,他们四人只好假装互不相识,毕竟他们干的是非法勾当,让陌生人——阿达——留意到只会搞砸自己的生意。当阿达向他们表露身份时,他们更加提高警觉,做出防避——阿达的名片上,正好印着“商业犯罪调查科”。面对“天敌”,四人自然不得不小心,不惜撒谎混淆视听。他们以为阿达的追捕目标是自己。
阿达讹称调查樱桃游戏个人资料失窃,四人已有所警惕,怀疑阿达所言不实,各怀鬼胎找借口脱身。西装男没必要隐瞒身份所以直言,金发女为了避嫌,于是祭出金门桥的名字。快递员资历浅,遇上这种紧急状况不懂应对,在维修技师抢先说出到EZ修理网路后,不知道选哪个答案才是正解,情急下只好丢出他记得的一家位于六楼的公司名。阿达甚至快递员都不知道的是,在电梯里西装男和维修技师一直以手机传信息,商量如何化解眼前的危机——警方在调查死者遗物时,在手机里找到这些对话记录。阿达知悉众人身份后不禁责骂自己愚笨,回忆起被困时维修技师与西装男的对答明明有着矛盾,自己却大意没发现——既然EZ系统顾问本身也提供“极完善网路工程”服务,那何须多此一举另聘维修技师上门更新网路系统?
然而电梯发生意外的原因,阿达和葛警官仍茫无头绪。
物理上的原因警方是查得出来的——科创中心的电梯系统被黑客恶意修改,通过网路加入了使电梯故障的指令,甚至可以让它失控下坠。不过,电梯本身有安全装置,防止灾难发生,即便电梯急促下降,电梯轨道的刹车机关也会自动生效,而这正是阿达他们从十三楼急坠至九楼后电梯刹停的原因。然而犯人的动机则无法得知,这做法充其量只会为电梯乘客带来短暂的不便,不会夺去被困者的性命。正因为这缘故,比起认为始作俑者是气球人,阿达觉得这更可能是科创中心某些租户搞的鬼——科创中心聚集了大量科技专才,其中不乏黑客和以入侵系统为乐的系统专家,也有像研发“深假语音”这类落在灰色地带技术的科研公司。或许有人像西装男他们一样,通过大厅的监视器发现商业犯罪调查科的刑警赶至,以为要对付自己,慌忙执行电梯故障的指令,困住阿达,好争取时间消灭罪证。
至于EZ全体成员为何被秦宝城买凶,葛警官和阿达猜测他们曾对凯撒集团出手,跟秦宝城结下仇怨,招来报复,可是无法找到任何证据。这一场警方与气球人的对决,以后者获得完全胜利告终,调查小组得到的新线索只有监视器影片中戴着太阳眼镜、面目模糊的十数秒片段,以及访客记录簿上一手故意隐瞒特征、写得歪七扭八的潦草笔迹。
最教阿达感到气馁的,是这回不单让气球人逃之夭夭,还无法阻止秦宝城继续作恶。他不知道直到秦宝城病发丧命之前,还有多少人会遇害。
“办妥了吗?”坐在驾驶席的中介人问。
“嗯。这次的委托者安排周到,一切都预约好了,自然没问题。”气球人关上副驾驶座的门,摘下假发,解开领带。
中介人开车,离开凯撒集团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你这次没有像上星期科创中心那样子弄得那么大阵仗吧?”中介人驶上公路时笑道。
“拜托,那又不是故意的,都说是逼不得已的嘛。”
气球人再次想起那桩麻烦的委托和出乎意料的危险。
——“这项委托有特别的要求,需要‘同时’铲除目标四人,不能让他们当中有人落单,发现自己有生命危险,留下信息。”
警方查不出来的是,EZ并没有对付过凯撒、跟秦宝城结下梁子,相反地,EZ过去半年受聘于秦宝城,盗取了不少敌对企业的情报,又暗中以电脑病毒和勒索软体破坏了好几个竞争对手的资讯系统。秦宝城之所以要干掉姓甘的一伙,全因为四个字——兔死狗烹。利用完了,知情太多,自然要杀人灭口,杜绝后患。
气球人原来的计划是让四人当晚各自回家后因心脏病发或脑动脉破裂等“意外”而死,这样子便神不知鬼不觉,然而他没料到下手当天有警察杀到。
那家伙还是曾经见过他但没死的刑警。
三年前在马可波罗饭店事件中,他不杀阿达是出于计谋的一部分,但也令对方成为少数曾被自己输入指令却没嗝屁的家伙之一。气球人很担心对方会认得自己,毕竟他的最大优势就是“藏叶于林”,以不起眼的外表接近猎物,万一样子被警方知道,那往后麻烦就极大。
更糟糕的是,那个警察是冲着自己而来,知道他当天要下手。
由于委托人要求“灭口”,加上行动已被警方知悉,所以气球人只能使用“被舌头哽噎而死”这种奇诡的手法去杀人——一来不但要杀死目标,更要防止他们在弥留之际吐出委托人的名字,泄露情报;二来,既然警察已知道目标被买凶,让他们死于“自然”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杀人手法特质。警方可不知道气球人能令人出现“脑瘤爆破”的假象,一旦知晓,便能够将更多旧案子归纳起来,获得额外的线索。
“‘同时灭口’有够麻烦的,”气球人扭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假如下次再有同类的委托,还是帮我推掉吧。”
“但我看你做得不错喔。”
“可是实在划不来嘛!”气球人搔搔头皮,不满地说,“虽然委托人特意安排让目标四人同时回到大楼,给我制造下手机会,你又提供了技术支援让我用遥控器使电梯失灵,但要我待机等候一整个月,老天,你知道我多辛苦?这阵子我还要替委托人干掉其他目标,日夜出勤,我快累死了……”
“嘟嘟嘟嘟——”
一串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气球人捡起放在身旁的一部手机,瞄了一眼,叹了口气再说:“看,还有这种缠人的善后工作,你说是不是划不来?”
气球人按下接听按钮,换上另一种语调。
“嗯,老板!是,是……不啦,谢谢赞赏,但我不再做了,反正没过试用期对不对?不用一个月前提出辞职信吧?嗯……建叔他太夸奖我啦,可是老板您不用再挽留,我真的另有打算。对了,我要出国一阵子,这手机号之后会没人接啦……好好,后会有期!再见!”
气球人挂掉电话,想起当天在大厅听到阿达说出“人命”二字,不由得项脊一凉,差点以为对方来逮捕自己。眼看阿达早不到、晚不到,偏偏碰巧跟目标共乘一部电梯更是超级大意外,他差点想打退堂鼓,可是四人同时现身的机会绝无仅有,只好硬着头皮执行原定计划,还得求神拜佛那些家伙不会笨得被阿达抓辫子,察觉他们跟凯撒的雇佣关系。为了确认警方知道多少,他甚至在搀扶一众目标离开电梯、同时输入“五分钟后舌头充气二十倍”的指令后,冒险向阿达探问“线报内容是什么”。那时万一让阿达想起三年前见过自己、跟自己握过手,那就万事休矣。
真是划不来的工作。
“唉,也许警方已经盯上我了。”气球人叹道。
“安啦,我收到的情报是,他们仍在追查那个想到三楼换钱的男人,以为他是你。”
“说不定你收的是假情报喔。”
“总之放心吧,反正秦宝城不会再下令,按照警方惯例,事件会不了了之。你确定你刚才的工作办妥了,就没有问题啦。”
气球人点点头,望向车窗外的蓝天白云,思绪徐徐远去。秦宝城明天便不会再下令杀人了,因为他将会失去杀人的理由——十二个钟头后,秦宝城的接班人儿子便会因心肌梗死“意外病逝”。
今天灭口的是干脏活儿的低层小人物,难保明天杀的不是出谋献策担当左右手的自己——所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身边总有密谋后路但求自保的心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