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贼王与警王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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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高一筹
上午八时整,李卫国处长风风火火赶回来,几乎是跑着进了省厅大楼。慌张的程度以至于连熟人的招呼都没来得及回一个。
急呀,急得李处不时地看手里拿着的报纸,本来准备赶到民航公安分局的,看到今天的新闻,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匆匆地上了七层,门也未敲,直接推开了许平秋的办公室,劈面就问道:“许处,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报纸摊开了,许平秋放下刚送到嘴边的茶杯,把手里的报纸也摊开了,都是同一宗新闻——《机场外宾行李失窃案日前已取得突破性进展》,内容几乎就是案情,说是省厅领导高度重视,调集刑侦力量仔细排查,目前已抓捕两名涉案嫌疑人,正在全力追查失窃物品云云。
许平秋笑着看李卫国,看来早就知情。李卫国却是愕然地回看着他。半晌,许平秋要说话,却是指指李处长身后:“把我门关上,省得别人以为咱们俩老头掐架。”
在整个省厅许平秋是个异类,刑侦处长的位置一坐就熬走了三任厅长,而且上到厅长下到门房,见面都亲亲热热,喊他老许的多,叫着许处的少。李卫国无奈地关上门,懊丧地坐下来,不悦地道:“这是干什么吗?怎么也不先通声气,案件还没有侦破,这么一来,不是先把贼吓跑了吗?万一找不回失物,那丢脸的不是咱们嘛。”
“呵呵。”许平秋笑了笑,抿了口茶水,丝毫不见焦虑之色,就在李卫国觉得他要解释的时候,他放下茶杯却喷了一句:“谁说不是呢,又不是第一次丢脸,你这么在乎?”
这把李卫国噎得,一下子又站起来,刚要和许平秋理论几句,许平秋摆着手,让李处少安勿躁,亲自起身给李处泡了杯茶,搁好,然后坐在他身侧,笑着小声道:“这个事和崔厅汇报过,他同意这么做,别以为我无组织无纪律啊,没上级首肯,我可不敢胡来。”
“可这样一来,不是增加咱们的工作难度吗?”李卫国道。
“不是吧?我怎么觉得这个案子已经没有难度了呢?”许平秋笑着道,李卫国一愣,怔着看许平秋,脱口惊声道:“有新线索了?”
“没有,连两个嫌疑人也没审下来。”许平秋笑着道。
哦哟,这反反复复的,把李卫国的胃口吊得足了,他不追问了,直说着让许平秋解释怎么一回事。以前这事吧,也就省厅给压力,现在报道出来了,那可要多一层舆论的压力,他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出这种昏招。
“呵呵,昏招。好吧,老李,关起门来咱们自己人说话,这个案子从另一个高度看,你觉得是怎么回事?站在商人的角度。”许平秋道。
“商人的角度?”
“对,考虑利益和均衡。”
“什么意思?”
“从头想嘛,从案发开始。”
李卫国上心了,在许平秋的诱导下,细细地回忆着案发以来的情况,不过仍是一头雾水,许平秋换了谈话的方式,直问着:“这样说吧,你觉得最有作案可能的是谁?选择有几种,一是随机作案,二是流窜作案,三是预谋作案。”
“这还用选吗?肯定是预谋。”李卫国道。
“那预谋你觉得是谁?”许平秋问。
“我怎么知道?”李卫国反问。
“呵呵,那我给你选择项:第一,是一群蟊贼,纯为钱财;第二,黑社会,想兴风作浪;第三是……”
“竞争同行。”
“你挺聪明的嘛,我没说你倒抢答了。”
许平秋呵呵笑着,这个答案在案情分析会上已经讨论过了,无论从案由还是从作案动机看,同行的可能性最大,毕竟那一堆机电前沿科技的东西,大多数人拿到手里就是一堆废纸。而且随机作案的可能已经排除,那么同行谋划的可能性就无限制地增大了。
“我昨晚了解了一下,机电领域,特别是煤矿综采这个偏门行业,RX公司是翘楚,此次我省煤矿招标,参与竞争的是两家国企,四家民企。据我了解,两家国企主要竞争在煤矿机械领域,综采这个行当,和RX公司竞争的,主要是HD、HR、XY三家企业,这三家HD是老牌商,其他两家,又是从小五金和小型矿山机电厂商进化来的,要和RX公司竞争,怎么说呢,就像咱们国产的QQ和宝马、奔驰制造商竞争一样,根本没有胜出的可能。”许平秋道,起身坐回了座位,笑着看着李卫国,似乎案情都在话里。
“哦,那您的意思是,竞争不成,想出这种下作办法来,窃走技术资料,让RX公司无法参与招标?招标会是后天,要真找不回来,他们还得逞了。”李卫国道,顿时难度无限增加了,对付那些有钱有势的商人,难度不是一般地大,特别是岳西这个以煤炭为经济支柱产业的省份。与煤矿相关的产业,随便哪个在地方上都是巨无霸。
“除了这个作案动机,我还真想不出来,偷走的东西还有其他用途。”许平秋道。
“就即便是这样,我抓谁去?去哪儿找去?找不回来怎么办?前两天我们使劲压着压着不敢让曝光,这一曝可好了,搞不好得演变成国际事件。”李卫国颓然叹道。
“老李,你太悲观,你得乐观点,得阳光点,来,我给你解解压。”许平秋笑着道,抿着茶水,慢条斯理地竖了一根手指头开说了,“第一,如果这个案子是个无头案,我们没有找任何线索,他们就得逞了,可惜,我们开局就找到破绽了,而且抓到了直接嫌疑人;第二,如果没有立案,也许对方要抱着侥幸心理,可惜,昨天已经正式立案,立案就要有结果;第三,好了,立案侦查,就即便我们查不出来,将来出现在谁的手里,他也得被请来喝喝茶吧?那玩意可就不是价值连城的技术资料了,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第四,也许这事可能私下会捂着解决,可惜现在不行了,公诸于众,要么我们露回脸,要么我们丢次脸,你觉得会是什么?”
“那帮奸商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里面最少有一半有双重国籍,一个比一个精。”李卫国道,他对这个比较了解。
“这个我不否认,这些人最喜欢在警察里找他们的代言人,请警察吃喝玩乐,可反过来,为什么这样呢?还不是因为他们最害怕的也是警察,真要丢次脸惹恼了参案人员,咬死了往下追查,我就不信他们能飞上天,出国倒是可能,不过前提是把这儿的产业给扔喽。”许平秋道,越来越轻松了,作为指战员,有时候站在案件之外更高的高度来看案情,反而没有那么多焦虑,毕竟这种案子不像杀人放火贩毒一类。
“那您的意思,公之于众,然后就解决了?失物呢?”李卫国问,觉得还是有点匪夷所思。
“我不知道失物下落,不过我想,知道失物下落的,应该坐不住了,那玩意从现在开始就成了不祥之物,谁沾上,谁都得被请来喝茶,难道还有人敢留着?藏着倒是可能,可偏偏我们手里又有一把手术刀,正在以外人无法想象的锋利速度,剥去他们的层层伪装,他们难道不怕被人赃俱获?”许平秋笑着道,说到手术刀,他眼前掠过的是余罪那张坏笑的脸,他庆幸的地方也正在于此,因为这把刀的刀柄,不握在任何人手里,所以,恐怕外部就算干扰办案也难。
“我还是不太相信……已经犯案了,他们难道会回头投案自首?主动上缴?”李卫国道,他很少接触案件实例,但这样的先例,他却闻所未闻。
“结果会很快,我即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我仍然推测不出过程,毕竟那个层面,我们这个身份无法接触到。要不打个赌,我猜招标会之前,这事会圆满解决。”许平秋笑着道,这么笃定,反而让李卫国不太确定了,许平秋又加着码道,“你一定很怀疑那些无良巨商的能量,担心他们做手脚,对吧?这次我希望他们手脚快点,晚了可就要露马脚了。我手里这把刀可有点二,谁都敢砍!”
许平秋露着奸诈而戏谑的笑容,那笑容看得李卫国有点迷糊,对盗窃案,居然还有这种解决方式?不过听许平秋这么一分析,他觉得非常有可能,毕竟那东西又不可随便挥霍,此时声势这么大,据说还要召开新闻发布会,那谁要是拿着,还真该火烧屁股,坐不住了。
“我说许处,您这样是不是太主观了一点,万一别有隐情呢?那俩嫌疑人到现在还不交代赃物去向啊。”李处长问道,他关心的只有失物。
“呵呵,隐情肯定有,可我是领导,总不能什么细节都过问吧。我得站在高度上。”许平秋笑着道。
“我看你这是官僚,领导专案组了,都有心思坐这儿喝茶看报。”李卫国讽了同行一句。
许平秋笑意更甚了,笑着道:“我在这儿喝茶也是工作,多等了一会儿,验证一下我的想法。”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响了,许平秋看看来电号码,说了句很快就会证实,接上电话了:“王副厅长,您好,我是许平秋……呵呵,再是同学您也是领导嘛,有什么指示,您说……哦,机场失窃案,刚立案,刑侦和特警的小伙子手脚挺麻利,把两个作案的逮回来了,正审着呢,很快就有结果……这样吧,要不我亲自到您办公室汇报一下进展……哦,好好,有了结果我再去。”
扣了电话,许平秋眉毛一挑,两手一摊。
此时无声胜有声,李卫国知道,这是手脚很快的征兆。案子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关照,都等着看笑话呢,刚一见报有眉目了,打听的人就来了,而且是省厅的副厅长,又是市公安局的局长,这个中奥妙,恐怕要比案情更复杂了。
李卫国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电话铃声又急促地响起来了,他突然明白了,老许坐在办公室别有用意,就是把实际情况夸大一点,转达给所有打探消息的人。
消息就是一句话:很快就审下来了。
内勤闲得无聊,外勤忙得脚疼。
警察行业的经常如是说,不过骆家龙觉得,不管哪个位置都不好受,连夜查访了肖春梅,确认无误;又寻访了杜笛那个老贼,确认无误,为了安抚这位老贼不再去流浪成为治安隐患,余罪还编排了一番黄三已死的瞎话。忙完差不多就天亮了,回去接上已经睡了一觉的鼠标和李二冬,几人又马不停蹄地跑了趟机场,了解了一下审讯的进展。随后又折回市区,来找娄雨辰和郭风的近期行踪,而外围侦查专案组就交给刑侦七大队和双流公安分局负责了。
催是没用的,现在就这个效率,余罪已经累到极点了,在SUV警车后蜷缩着,呼呼睡上了,骆家龙也支持不住了,躺在后座埋怨余罪打呼噜,不一会儿他也打着呼噜睡上了。睡醒一觉的鼠标和李二冬面面相觑,鼠标笑着问二冬:“冬啊,你说他们俩睡觉梦的是什么?”
“余儿梦的是女贼,老骆梦的是娶回白富美来了。”李二冬笑着道。
“真没创意,说来说去都在女人身上转悠,哥不一样。”鼠标得意地道,说着自己不一样的梦境,“哥昨晚上梦见到澳门赌场了,横扫全场,哇,躺在钱堆里睡觉呢。我翻来覆去想着,这么多钱怎么花呢。”
“拜托,那是娄雨辰家里床板太硬,咯得人不行好不好,你翻身把我都挤到床边了。”李二冬道。把现实道出来了,听得鼠标不悦了,一竖中指道:“真没点情调,梦梦也不行,亏哥梦里还想着给你发上几十万改变一下你的苦逼生活状态呢。”
“甭来那虚的,早饭钱你请了,我承你人情了。”李二冬笑着,车停了,他跳下车去,鼠标也跟着下来了,请这顿早饭,却是有点心疼了,直骂着李二冬比余罪还不要脸,兄弟们打认识起,就没见过他主动买过单。
饭后联系着尚在机场的刘涛局长,听那边的安排,又从市区七大队和双流分局拿到了监控上提取的画面和追踪记录。案子有时候得一步一步来,现代社会离群索居的人已经很少了,只要在市区,只要有明确的目标,他就很难逃过无处不在的天网监控。拿到手里的监控记录已经整理成文了,外围的侦查也没闲着,把郭风和娄雨辰案发前半个月的行踪摸了个大概,密密麻麻的打印纸几大张,甚至还有询问过出租车公司司机的记录。
到了将近十点,骆家龙醒了,车驶过一个路面的坑,一颠簸,把余罪也给搞醒了,两人揉着睡眼,一问时间,直道着误事了,不约而同埋怨鼠标和李二冬没叫醒他们。李二冬火了,骂着道:“真是狗咬吕洞宾,看你们可怜,让你多睡会儿,还落埋怨。”
“你俩睡得像一对死猪,叫都叫不醒。”鼠标胡扯道。余罪两人就着矿泉水抹了把脸,问着监控追踪记录,李二冬赶忙递了一堆双联打印纸,余罪和骆家龙一人一摞,迫不及待地看上了。
李二冬伸着头道:“这上面没什么东西啊。”
“这了不得呀,睡了一觉,都是福尔摩斯啦?”鼠标泼着凉水,有点看不惯两人的专注,在他看来,绝对是无事扮深沉,装名侦探呢。
“地图,我念,你标注一下。”余罪道,不理会这俩说风凉话的。骆家龙拿着平板电脑,余罪说一个地名,他就在地图上标注一个点,都是监控发现的嫌疑人的去向,不过多数都没有什么价值,超市、家里、美容会所、医院、药房、路名、地名,不一会在骆家龙平板的电子地图上标了十数个点。
有时候不值钱的东西,堆积得足够多了,就显出它的价值来了,骆家龙的脸上有了笑容。余罪和他相视微笑着,似乎两人同时发现了什么。
“笑啥?笑得这么奸诈?”李二冬不解,轻声问,他不敢打断。
“这好像我也会,从他日常行踪里,找到异于规律的小概率的事件,好像刑侦课上学过。”鼠标使劲想着。李二冬说了:“不可能呀,刑侦课你比我睡觉还多,你怎么可能知道?”
“哥在梦里学的,这招你不会吧。嘿嘿……哎,余儿,你们找到黄三的照片了,那得记我首功啊,不是我看他电脑,你们都想不到呢。”鼠标道。
余罪念完了最后几个地方,笑着道:“那功算个屁,马上就要找到黄三了。”
啊?鼠标和李二冬吓了一跳,那个传说中三十年前就横扫五原市的贼王,敢情还在江湖上隐姓埋名?两人兴奋地问着究竟怎么干,骆家龙一亮电脑道:“他就藏在这里面,按正常的推断,这几个流浪儿是被黄三带大的,他们之间的生活不可能不发生交集,而且我们本身就怀疑还有其他同伙……所以,从他们案发前十余天的行踪来定位……看,哪个地方的去向最多?”
“我靠,这儿不是肿瘤医院吗?”鼠标惊讶道。方向所指,有数个点在医学路,虽然不多,但相比那些正常上班、回家的路,这里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难道这几个家伙,平时上班,闲时出来捞一把?可能吗?”李二冬道。
“怎么不可能,现在有的小姑娘白天站着当营业员,晚上当按摩员,一月挣的抵得上咱们好几个警察的工资呢。”鼠标道。
“你什么人呢,连人家那钱你都羡慕。”李二冬骂道。鼠标火了,前排两人,互掐上了。余罪把两人赶了下去,自己坐到驾驶位置,笑着道:“不要争了啊,马上就见分晓,事实肯定会超乎你们的想象。”
又一次踏上了新的征程,这一次却是熟门熟路,郭风曾经四次到医院,最早的一次是十三天前,交通天网的记录摄下了他进入医院的画面。
骆家龙联系着曾院长,等到了之后,直接根据监控追踪的时间点,很快在医院的监控上发现了郭风。不过很意外,这个贼不是偷钱来了,而是交钱来了,这个意外看得哥几个面面相觑,分成两路,一路继续比对时间点上嫌疑人的出入,另一路根据监控,到交费处查找收费记录。
“化验报告!”
骆家龙被听到的答案震蒙了,医院的记录错不了,这是交例行检查的费用,人名用的就是郭风,人熟好办事,几人又火急火燎带着院长奔往住院部的后楼,在主治医生厚厚的病历中查到了存根。
“哦,恶性肿瘤……看,这儿是胰腺,不但胰腺,而且引起了肝脏部位的病变。”医生很热情,见是院长带来的,还以为又是关系来了,热情地道,“赶紧把病人送来吧,全省咱们肿瘤医院的设备和技术都是数第一的,这种病变引起的机体疼痛,不靠药物,根本承受不了。”
没人搭理,院长摆手把医生打发过一边了,鼠标刚要说不像呀,余罪一看骆家龙,两人已经明白了,又重新奔回监控室。那个病历单本身就有问题,名字是郭风,而年龄写的是六十八岁。查着监控,当郭风搀着一个耄耋老人,艰难地踱步进了CT室时,众人又被震惊了一下。
几乎不用辨认,就是黄解放,传说中的黄三。
可这样的已经身患绝症的人,能是失窃案的嫌疑人吗?
余罪的眉头皱起来了,其他几人也为难地摩挲着下巴,都在想着一个问题:是不是又是错的?而且这次好像还错得很离谱……
王者末路
“我日,这是啥车,难道是传说中的卡啥来着?”
一辆怪模怪样的车一闪而过,那奇特的造型,很挑战人视线的冲击力。李二冬看了眼,不确定地道:“卡宴,是不是这个样子?”
骆家龙看了一眼,回头不屑道:“你俩车盲是不,这是英菲尼迪,日系车。”
“得好十几万吧?”鼠标羡慕地道。
“那么贵呀?”李二冬傻乎乎道。
骆家龙更不屑了,直取笑道:“你俩不但车盲,还是钱盲,十几万很多吗?能买那车四个轮加个备胎差不多。”
车盲加钱盲,简直是笑话兄弟们嘛,鼠标和李二冬互视一眼,标哥不屑道:“靠,你就开了辆破波罗,还是人家妞儿的,好意思说我们?”
“不要这样说老骆行不行,那是人家拿青春和肉体换来的。”李二冬笑道,两人哄声大笑,又拿骆家龙泡上曾院长闺女的事开玩笑了,连余罪也忍俊不禁。骆家龙面红耳赤,直说自己交友不慎,请吃了几顿,全喂白眼狼了。一听到此处,哥俩又开始改口了,忙不迭地赞扬骆家龙吃软饭,简直是吾辈之楷模,不请客实在说不过去不是。
走了不远,到了医学路派出所,和所长说明情况后,所长一副不大相信的表情,不过有孙天鸣队长的电话,又打着省厅协查的旗号,他不敢不信,便派出四五名片警听从余罪等人调拨。等骆家龙把一撂印刷品带回来的时候,反扒队那拨熟人也到位了,老伙计洋姜、大毛,副队长苟永强,队里的骨干居光明,还有说话大气,像个村妇的凤姐,一帮人在派出所门口,简直像一群来闹事的乌合之众。
“我介绍一下要查的人,他叫黄解放,今年六十八岁,肯定用的不是这个名,所以不能以名字查找……以医学路为中心,查找半径五到十公里的地点……别叫苦啊,不难,街上的铺面问过去,经过出来遛弯的老头老太太问过去,差不多就应该有结果了。虽然这一带外来人口很多,可这么大年岁,体貌特征又是这么明显,他要出现过,应该给人的记忆很深……还有,这个人右手缺中指和食指,谁第一个找到,我请客啊。”
余罪对着围在身边的十几人讲着,简要一说,由派出所片警各带着几人上路了,苟副队长带人来帮忙了,这让余罪受宠若惊,先行给副队撒支烟,鼠标点火,李二冬就要作势捶背。苟永强笑着把人轰开了,这俩货下一句紧跟着就是:“强哥,要不检查甭写了,反正我俩文化水平也不高,给你捉俩贼换去?”
“一边去,检查照写,不能让人替啊,你那水平我知道。”苟副队长打了个预防针,却是揽着余罪小声问着,“有谱没,离队都好几天了,刘队正担心着呢。”
“担心什么?对付个贼而已,又没什么危险。”余罪笑道。
“东西有下落了吗?”苟副队长道,看余罪摇摇头,他提供着自己的线索道,“要是这个人干的,怕是就难了。”
“啊?强哥,你也知道这个人?”余罪问。
“扒手和反扒,理论上讲是一类人,一行里的名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人道上人称‘三爷’,传说出手绝不落空,除了栽的那一次,再没被抓住过。还有传说这个人出手选择性很强,他作案次数很少,不过收获很大,大到什么程度不清楚,不过据说他被后来杜笛一伙火并之后,杜笛一下子就发财了。”苟副队讲着轶事,多数是道听途说,林小凤看着照片不解了,插了句嘴道:“副队,传说有出入吧?这个人右手缺指,那可是吃饭家伙。”
“呵呵,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双指是他和杜笛火拼时候被剁的,否则还落不了网呢,他的事我是听咱们系统里反扒老将马秋林讲的,错不了,他说过论技术论诡计,杜笛都要差黄三几个档次。”苟副队长得意地道,说到此事,余罪和骆家龙相视而笑了,这事已经从杜笛嘴里知道了大概,不算什么新闻了。
闲聊几句,苟永强拍拍余罪的肩膀,复杂地看了眼,小声道:“小余啊,我来的时候刘队说了,办成了啥都好说,办不成千万别气馁,不管别人怎么看,咱们反扒队都把你当兄弟。真有机会升上去,队里敲锣打鼓送你,要没机会,咱们也是敞开胸怀欢迎你。啊,就这些……今天我也来帮你协查协查,咱们靠的就是集体智慧嘛。”
一句话说得余罪好不感动,频频点头,就连凤姐这糙老娘们义气起来,也让余罪感动得受不了,她大咧咧一拍肩膀道:“余儿,就在反扒队扎根了啊,过两天姐给你介绍个对象,让他们眼馋眼馋。”
众人哈哈一笑,各自上车走人,人一走,余罪又成了众人取笑的对象,余罪不耐烦地打断了哥几个的胡扯,叫着上车,从医学路设定的胡同开始排查。
“人会在这儿吗,这不折腾人吗?”鼠标看着层层叠叠的居民区,有点畏难了。
“在的几率很大,总不能这么个重病的人,小辈放他在几十公里外,每回颠簸来去?”余罪道。骆家龙也坚定地支持道:“应该在,监控有数次失去影像,正好说明他消失在这一片老式居民区,现在的审讯他连照片都矢口否认,足见此人对他的重要性。”
“可找着怎么样?连抓捕都没证据。”李二冬道。
“这是个核心人物,控制这个人,其他的就简单了,甚至抓住这个人,我想突破郭风和娄雨辰的心理防线问题不大,其实这个案子已经接近尾声了,有这几条越来越明的线索在,迟早要水落石出的。”余罪道,虽然审讯僵着,可不会一直僵下去,铁人也会崩溃,所差不过是时间问题。
下车的时候,余罪分发着打印的照片,是医院监控上的截图,经过骆家龙的巧手处理,看得很清楚,四个人守了两个胡同,不是临路拦人,就是挨户敲门……
“大爷,见过这个老头吗?哦,我们是公安局的。”余罪拦了个老头问,老头警惕地看看他,直到亮了警证,才摇头,不认识。问几位才发现不对劲,余罪把骆家龙推到前台了,道:“你来,你的卖相好。”
“大娘,见过这个老头吗?我们是公安局的。这可是个坏人。”鼠标道。标哥对中老年妇女有杀伤力,大娘几分信了。李二冬帮着腔道:“您好好瞧瞧,这个坏老头专门拐带小孩,我们正抓他呢。”
把大娘给唬住了,不过可惜的是,没有见过。
派出所、反扒队一共投入了二十多名警力,依然是杯水车薪,进展缓慢。一个小时后,余罪联系着三分局的孙天鸣,孙队长又派出了十名有经验的外勤来帮忙了。
两个小时后,仍然没有结果,警力捉襟见肘,而且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就在余罪正寻思着到哪儿再挖几个穿制服的来帮忙,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第一个找到线索的,居然是凤姐。他一下子乐了,看来什么环境得用什么人,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还真得凤姐这号糙老娘们儿……
此时此刻,一辆豪华的轿车驶进了医学院路一个叫二头庄的城中村,宽大的车身在狭窄的村道上行驶着,显得很局促,也显得很扎眼。
车停在一幢红色铁门的房子前,副驾下来的人,走路一瘸一拐,拄着一根短杖,敲响了门,不过随即发现门是虚掩的。他推门而入,院子里,一位捂着腹部,对着下水道艰难呕吐的老人,看到来人时,很复杂地凝视了一眼,没有理会,随即自行进了屋内。
那人瘸着腿,追着进去了,扑通一声,跪在老人面前,痛苦地喊着:“爸,救救我。”
“你走吧,我救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你现在已经是身家百万的老板了,难道还用我这糟老头子救你?……”老人的嘴唇翕动了,一个“滚”,总是没有出口。
“爸,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不救我,总该救救慧慧吧,风哥和雨辰都被警察抓走了,很快就会找到慧慧头上的。我也没想到警察这么厉害,这么快就查到他们头上了,现在买家连订金也不要了,躲着不见面……我完了,我一辈子都要完了,爸,你救救我和慧慧吧,他们也是为了你呀。”跪着的人,几乎是哭泣着在说话。这一句也终究打动了老人,他脸上不自然地耸动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朝跪着的人一脚踹下去,那人惨叫了一声,又直挺挺地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