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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为什么黄解放单单向马秋林投案自首,这其中……一念至此,他敲着电脑,找着旧案记载,太久远了,没有形成电子文档。他又连拨了几个电话,终于在经手本案刚刚完结的尹南飞处证实了他的猜想:黄解放第一次入狱的经办民警,就是马秋林。

哟,这秃小子学得真快啊,把老马的底子都搂出来了。许平秋暗暗想着,侦破上的能人不少,马秋林就算一个,但是此人已经心灰意懒,很少再参案,就硬调他,他也是得过且过。而现在,许平秋似乎发现了一个能与马秋林比肩的替代品,否则他找到黄解放,就无法解释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苗子呢?”

许平秋又反复斟酌着,原本想扔他到反扒队受受罪,坐坐冷板凳再委以他任,毕竟经历过滨海那一单大案,许平秋相信这样的人才肯定会有用武之地,谁知道,他倒自己找到用武之地了。许平秋很踌躇,不知道该怎么用人了……

此时此刻,鼠标放下手机,他接到来文的邀请,虽然不介意去吃一顿,不过这两天心情实在不怎么好,累了几天,屁点好处没捞着。回队里检查照写,而且刘队要求更严格了,不让三人结伙了,非给标哥和李二冬一人安一个组长的名头,让他们带着人出勤。

组长不算长,就应个名,补助都多不了几块钱,实在有违标哥从警的初衷。

“嗨,二冬,过来。”鼠标唤着刚从外面回来的李二冬,这货又抓了个蟊贼,一看那年纪,还小着呢,眼光躲闪着,人瑟瑟发抖。鼠标不客气地道:“这才多大点孩子,吓成这样?你有点同情心没有?”

“同情?你问问他干什么了?才高二,偷了十七辆山地自行车,全卖了上网去了。”李二冬道。洋姜也插了句:“这是十三中报的案,一直丢车,窝了好几天才抓住这个内贼。”鼠标一听乐了,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一竖大拇指道:“咦,这么小就会搞钱了,有出息,警察叔叔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去去……说什么呢你,带进去。”李二冬烦了,叫洋姜带走了人。看李二冬也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他拉着人道:“哎,来文请咱们吃饭,去不去?”

“不去。”李二冬道。

哎哟,最下作的居然不爱吃了,把鼠标给惊讶得,一把拽着李二冬,上上下下瞅着,奇怪地问着:“咦,这是咋回事呢?你啥时候进化了?连吃都不爱了。”

“去去,烦着呢,刚被队长在门口逮着训了一顿,把我的大杀器没收了,还说以后我再用辣椒精,直接给我记处分,靠,抓那么多贼的时候,怎么没人说咱们干得不对。”李二冬火大地道,鼠标细细一问,敢情是哥俩审人无往不利的绝招已经曝光了,不但李二冬惯用的水枪灌辣椒精射人不行了,鼠标用痒痒粉也堪虞了,你说这整的,两人满打满算就两把武器,还全给禁用了,能不郁闷吗。

“算了算了,瞎混着呗……哎,去吃呗,来妞儿对咱们不错。”鼠标邀请道。李二冬想了想,点点头,随意道了句:“叫上余儿啊,他窝在家里郁闷几天了,出来晒晒太阳。”

“嗯,好嘞。”鼠标掏着电话,联系着余罪。自从黄解放被特警和民航分局羁押,案子进入正常流程之后,余罪就不正常了,旷工两天请假三天,都没来上班,你打电话,就一句:烦着呢,不想去。

偏偏这家伙队长和副队长都给面子,烦着就歇两天呗。鼠标电话打通了,不过又是一两句就被挂了,挂了电话他有点火大,表情僵在脸上,李二冬赶紧问着:“怎么了,还烦着呢?”

“烦倒不烦,他说光吃有毛用,又没女人,不去。”鼠标张口结舌地重复着余罪的话,愕然地道,“这货现在怎么越来越流氓了。”

“也不算流氓吧,我其实也是这样想的。”李二冬道,一句话把鼠标说震惊了。鼠标一把把这货推到一边了,恨恨道:“你们这一群流氓!”

此时的余罪放下了电话,又踱步进了市公安局犯罪心理研究室,重新坐回了马秋林的对面。老马的眼睛从档案上收回来,看了余罪一眼,又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事罢后,这是第七次来了。

两个小时了,本来憋着话要说,不料马秋林这个慢性子却让他等着,下班再说。每次余罪几乎憋不住想说,老马总是岔开话题,似乎他已经知道余罪要说什么。当然余罪觉得他应该知道,因为他现在也知道了,马秋林就是黄解放第一次入狱经办的民警,而相比杜笛所说,此时余罪不得不戴上有色眼镜,重新审视给他第一印象非常好的马秋林了。

于是他也安之若素,耗上了,你不理我,我就等着,有些话得说清楚,否则憋在心里难受。黄解放的罪被钉死了,口供、现场、物证都指向他,但余罪知道不是他,不但他知道,他觉得很多人都知道,可偏偏要把罪名扣在那个行将就木的老贼身上。

同情吗?余罪知道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可不同情,为什么又觉得心里这么堵呢?

他又一次看着马秋林,一会儿写什么报告,一会儿整理什么档案,纯粹都是装的,现在这个侦破水平,哪还需要什么心理研究。事实上市局这个研究室本身就是个摆设,搁这儿的都是五十岁以后,退居二线等着回家的警察。都和嫌疑人打了一辈子交道,早烦了。

等啊,等啊,直等到快下班的时分,马秋林仔细地合上了抽屉,起身道了句:“走吧,顺路去吃个饭。”

起身出了门,办公室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关上门的时候,马秋林开口问着:“小余,我怎么看见你气势汹汹,像兴师问罪来了。”

“那我不敢,不过马师傅,你这言行太不一致啊,给我点拨提醒的时候是一个样子,事情明了,你却又是一个样子。”余罪道,留了几分面子,没有说破。

马秋林笑了笑问着:“你指黄三的事?”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不是他。”余罪道,侧眼看着老马。老马笑了笑点点头:“嗯,还有呢。”

“既然不是他,这个案子就不能这么办,这不冤枉人家吗?况且你还看不出他打什么主意吗?胰腺癌患者,今年又六十八了,看守所都不敢收这号人,回头还得放了,这样好了,作案的、替罪的,都要逍遥法外了。”余罪道。最气的地方恐怕就在于此,辛辛苦苦的,白忙乎了。他明知道女贼在哪儿,可向那么一个老人却下不了手。

“那这事你不该找我反映呀,专案组有组长,组长上面还有处长,找谁也行呀。”马秋林道。

“我找了,没人理我。都说我画蛇添足,脱裤子放屁。”余罪气呼呼地道。马秋林笑着道:“那也轮不着找我呀,我连职务都没有。”

“不对,是你成全了他。”余罪道。马秋林心里咯噔一下子,停下脚步了,他异样地看着余罪,余罪憋了几天的话喷出来了:“黄三第一次被严打入狱就是被冤枉的,那是一次同行火拼,起因在于杜笛被一位警察咬住了,他不得已,把黄三扔了出来,可他没有拿得出来的检举证据,于是在某位警察的默许下,他带人冲进了黄三的家里,把黄三打昏,剁了他两根手指,而且在他家里扔了几件偷到的赃物,然后报警……这个拙劣的演出最终让黄三被判了十五年。”

马秋林的腮边颤了颤,复杂地看着余罪,似乎无法相信,陈年的旧事被他这么清晰地捋了出来,说得一丝不差。余罪眼睛同样复杂地盯着老头,缓缓地道:“那个警察,就是你。”

善不从警

余罪瞪人的时候很凶,他从小就是一个一言不合、拔拳相向的性子,那件事没来由地很让他生气,甚至于比被女贼挠的那次更生气,他说不清这股气愤来自于什么地方,不过现在,气撒到马秋林头上了,黄三的两次入狱都与他有关。

于是他又愤愤然地补充了一句:“两次枉法的,都是你!”

对方怔了下,腰不自然地挺直了,稍加思索,毫不否认地吐了句:“没错,是我。”

说这话时,慈祥成了一种睥睨,老态成了一种不屑,似乎他才是地下世界的王者。

“已经错了一次了,难道还要再错一次?”余罪问着,这是他最不解的地方,如果真相大白,这是无法原谅的渎职,而且有悖于警察的信条,虽然渎职的人多了,可发生在这位声名赫赫的盗窃案专家身上就说不通了,他是出了名的耿直,否则不会积功三十年也没有升上去。

“我问你一句,假如你说的是真相,为什么在错判后,黄解放没有选择上诉。假如你说的是真相,在这一次案发后,他选择自首时,仍然第一个找的是我。你作何解释?”马秋林问,铿锵之言,掷地有声。

“这个……”余罪被难住了,理论上,似乎两人应该有深仇大恨才说得通。

“我告诉你,没有选择上诉,因为他知道自己罪有应得;这一次选择自首,因为他知道,我办事公正,不会往死里坑他。这个人是我遇到的最棘手的一个人,他很精明,当年偷窃只扒现金和贵重东西,我现在都没有找到他的销赃渠道;也很低调,很少张扬,他的做人很有可取之处。我在两年的追捕时间里,抓到过他的几个作案同伙,可我苦于根本没有证据,而同伙进去宁愿扛着罪也不交代和他有什么瓜葛,等扛过去,出去了又是好日子……当时所有的警察都知道黄三是个贼,可谁拿他也没办法,正是他让大多数警察都束手无策,才赢得‘贼王’的名声,在这种情况,如果你生在那个连起码的技侦手段也缺乏的时代,你会怎么做?”

马秋林侃侃而言,反诘得毫无愧意。

质问的余罪反而怔住了,看到那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之后,他很对自己所属的这个团伙不齿,哪怕就算罪有应得,他觉得也缺了起码的人道。可现在经马秋林如此一说,他思忖着,似乎把任何一个警察放到那个尴尬的位置,都不会做得更好,当然也包括自己。

没有回答,马秋林继续说道:“我没有多大的选择余地,当时就想,即便落个千夫所指,我也在所不惜,哪怕赔上我自己,也要除掉这颗毒瘤,所以我就做了。我鼓动他们黑吃黑,鼓动他们火拼,也活该他倒霉,正好又遇上严打,呵呵,于是他就稀里糊涂被判了十五年……”马秋林道。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言语着透着一种不屑,那种无所畏惧的气度让余罪很是折服。现在,轮到他站定了,很严肃,也很崇敬地看着这位前辈。

“你准备指责我吗?”马秋林侧过头,问道。

“不,干得漂亮。”余罪喃喃道。这种风格他喜欢。

马秋林蓦地笑了,两人在这一刻,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欣赏,余罪笑了笑,稍有不解地问:“我有点奇怪,他自首怎么还会来找你,而且,我感觉他好像洗心革面了。”

“那是因为,他服刑十二年零六个月,我探监过十三次,基本每年一次,最后一次是接他出狱,他不但是个高明的贼,而且是个精明的人,他看出我心中有愧来了,所以让我成全他。他也知道,我会成全他,因为从出狱后,他再没有犯过案。”马秋林道。

“可你为什么又成全他呢?”余罪道。这正是自己不解的地方,别人看不出案情的蹊跷,但不该瞒过马秋林这样和贼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

“小伙子,警察不是你这样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是个理想,失窃案关系到的是警察的荣誉和整个大环境的形象,相比于一个藏在暗处的贼,谁轻谁重还用比吗?不是光你一个人聪明,能看出案子有问题也不光你一个人,这肯定就是一桩雇人盗窃关键技术,在商业领域打压对手的事,牵扯出来,都是地方企业,你觉得可能查到真相吗?”马秋林道,这句话却是透着很多无奈,对于世事和环境的无奈,对于身上这身警服的无奈。

“这……难道警察找到真相也不应该?”余罪道。

“应该,但分什么情况,这个案子的目标就在失物,物归原主,皆大欢喜;做不到这一点,你就算把真相摆在世人面前,也不会得到认可和理解,而且,警察的职责和警务存在的价值,是保障绝大多数时候环境的稳定,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你就算抓多少贼也没有用……但做到了这一点,就即便有一个两个漏网的,也是瑕不掩瑜。我当了一辈子警察,抓了一辈贼,而现在的情况是贼比三十年前更多,难道说,现在的环境,比三十年前差了很多吗?”马秋林道,最大的无奈莫过于你不得不采取并不情愿的处理方式,这个案子就是。

这是个高度问题,是眼光囿于一案,和放眼全局的区别。余罪突然发现自己很蠢了,如果继续费尽周折抓回主谋,那否定的就是这个大环境,否定的就是全部的同行,再拖延几日,这些面子上的东西就荡然无存了。其实他是觉得黄解放那么大年龄了去替罪实在有点可怜,现在看来,真正可怜他的,不是自己,而是面前成全他的这位。

“不要纠结了,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他求我去抓他,开出了这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那就是用失物的下落,换一个结案,出手的是他的小辈,他不想小辈像他一样,年纪轻轻就毁了一辈子。我向许处长请示过,他同意……和敌人面对面打交道,有时候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方式,但都在允许的范围之内。漏网的是他养女,估计也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女贼,其实有什么关系,她丢掉的,比她偷到的要珍贵得多,以后她将会活在自责中,这比什么惩罚都严厉;或者,她不思悔改变本加厉,也没有什么担心的,迟早她要撞到网里。”马秋林道,很从容淡定地谈着这些事。

“谢谢您,马老,我懂了,是我有点太偏激了。”余罪道,复杂地看了马秋林一眼,他从前辈的淡定和从容的表情中,发现了一个叫同情的东西,其实这东西他也不缺,只是表现的形式不同而已。

不过现在相同了,余罪觉得以这种方式成全这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两人踱步出了公安局的大门,马秋林指着不远的一家小餐馆,要做东请客。余罪自然高兴应允,他巴不得和这位世情洞明、足为警师的老人请教请教。不过不巧的是,出门不远,电话就响了,余罪以为又是鼠标或者李二冬骚扰,拿着电话准备训两句,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来电的是安嘉璐。余罪这才想起答应过案子完了要约人家的,他忙不迭地赔着不是,等安嘉璐话一出,他满口答应着。马秋林没有听到余罪在电话里说什么,不过他不需要听到,因为余罪的脸上,像冬去春来,像阳光明媚,这个年纪,能让他欣喜若狂的是什么,很容易就能猜得到。

“哟,小余,你看来要放我鸽子了,我允许你爽约,不过下次,你得请客啊。”马秋林笑着道,直接给余罪台阶下了。余罪拿着电话,有点不好意思,点头道:“一定一定,下次我请您……马老,那我……”

“去吧,警察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废寝忘食,公而忘私,都不是什么优秀品质。”马秋林摆着手,笑着道。余罪乐颠颠地奔了,奔了几步,又折回来,恭恭敬敬地向马秋林鞠了躬道:“谢谢马老,其实我不是非要查个水落石出。”

“那是为什么?是因为最终结案的不是你,有点气不过?”马秋林以常理度道。

“不是。”余罪笑了,他道,“我根本没在乎过那什么荣誉。”

“那是因为什么?”马秋林不解了。

“没抓到那个女贼的时候我觉得她很可恶,可找到黄三的时候,我觉得他们真可怜,很想拉他一把。”余罪道,一闪而过,仍然是莫名的同情,于心不忍。马秋林没想到余罪是这种心思,他讶异地看着余罪。余罪笑了笑,诚恳地道:“不过现在看来,您老做得更好,君以此兴,亦以此亡,他死得其所,心愿也了结了,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一言而罢,马秋林尚在想着余罪话里的意思,余罪却笑着走了。心结开了,他不再纠结于这个余孽未清的案子,也许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了。

马秋林看着余罪的背影,慢慢地,他脸上微微地笑着,背着手,慢慢踱着步。他忘记了自己要去吃饭,就那么悠哉地踱着步,因为他突然发现,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一缕缕明亮的光线穿透了阴霾重重的天空,照在大街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笑逐颜开,就像他几十年前穿上警服、走上岗位的那一刻,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巧遇不巧

水煮鱼、童子鸡、红烧肉,配一份热腾腾的羊杂火锅,观其色足以忘忧,闻其香足以解愁。李二冬咬开了啤酒瓶,鼠标给来记者递着餐巾,酒斟上了,切儿丝一碰,三杯下肚,什么不快都到九霄云外去了。今儿是来记者的幸运日,升职的喜事让她一说出来,哎呀,鼠标和二冬比她还高兴。二冬兄弟说着:“祝福的话就在酒里了啊,今儿我得多喝几瓶!”鼠标也凑热闹了,接茬道:“祝福的话得在菜里,来妹,准备请兄弟们几顿啊?”

“等我有了灰色收入,天天请你们啊。”来文笑着以可乐代酒,陪着这两位可爱的哥们儿喝了几杯,以前虽然憧憬过警察这个职业,可对警察并没有多少好感,但在接触这几位小警后,之前不管是听到的见过的还是通过网络了解的,全部颠覆了。

比如鼠标,一吃起来就满嘴跑火车,比如二冬,总是那么恬笑地看着你,你说不清他是倾慕还是别有用心,不过能肯定的一点是,这两人别看对付蟊贼馊主意一堆,可都没什么歪心眼,这段时间多亏了他们的照顾。

“哎,你少喝点……二冬,你们铁三角怎么缺了一个?”来文问道。

“还不是机场那案子,郁闷着呢。”李二冬道。

“机场失窃案?那是我报道的,你们参与了?”来文异样地问。

“哈哈哈……”鼠标奸笑着,嘴没把门的了,直道,“什么叫参与了,第一个嫌疑人,你猜是谁猜到的,是我!第二个嫌疑人是怎么抓到的,也是……我们!几个蟊贼,我们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省厅外事处处长,亲自到反扒请我们的。”

“不吹牛你会死呀?”李二冬瞥了一眼。

“当然会了,会憋死。”鼠标和他争辩上了。

两人一争就没完没了,来文赶紧打断问着:“不是吧,在刑侦支队听到了这个案子,又通过你们市局宣传部了解了一下,他们把全程的案情给了我一个通报,没说有街(路)面侦查大队参与呀,好像是特警支队主办的这个案子吧,你们负责外围?”

“什么呀,是我们几天几宿没睡觉办下来的。”鼠标面红耳赤,气着了。

“胡说,你睡得比谁都多。”李二冬揭着底。

“咱们轮流几天几夜没睡觉行了吧?不过咱们办的,总不能否认了吧?”鼠标争辩道。李二冬却是郁闷地道:“算了,咱们这破单位,就放不到台面上,立多大的功,你也排不到头里。”

“就是,妈的,下回谁来请咱们,直接给他个屁股掰,爷不伺候。”鼠标大咧咧道。这事来文也看出点蹊跷了,要说吹别的可能是假的,可要抓贼,哥几个的本事她可是见识过的。于是她好奇地问:“哎,跟我说说,究竟怎么一回事,我听说,主犯是个服刑十二年的老贼,曾经在咱们五原市是响当当的贼王。”

“哟,这个……”鼠标突然想起来了,这案情是不能乱说的。李二冬挠挠脑袋,很诚恳地对来文道:“来记者,不是我不告诉你,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信;你就算相信,你也没治,反正铁板钉钉,罪名坐实了,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哇,不能吧,这么点事,难道还有黑幕?”来文不相信了,以常理推断,圆满解决,又是市局主动邀请报道的,肯定都是正能量很足的案子。

“要不余儿能气成那样?好几天没上班,他郁闷呀,无法伸张正义;他痛苦呀,凶手逍遥法外;他难受呀,本来很牛逼的,没想到掉地上摔成傻逼了……其实呀,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比如,我们几个……”鼠标说得抑扬顿挫,但没有实质性内容,听上去更像笑话,来文咯咯笑着不信,不经意间,她发现鼠标的表情僵硬,似乎看到让他恐惧的事。

她回头,顺着鼠标的视线看,只看到一个女人,鼠标却是不迭地起身倒饮料,迷糊了,倒成酒了,嘴里不停地说着。根据来文的了解,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于是她没理鼠标,回头看着,一下子她的视线也凝滞了。李二冬端着酒杯侧头,冷不丁看到真相时,“噗”的一声,惊得一口酒全吐到自己裤子上了。

是余罪,正和一位漂亮的姑娘相对而坐,在玩着他常玩的那一手,拿着硬币,在手背上旋转,不得不承认那家伙这一手玩得越来越好,把姑娘惊讶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但真正让鼠标和李二冬惊讶的,是因为坐在余罪对面的人,居然是安嘉璐!

“这就是你们说的痛苦、难受以及郁闷的余罪?”来文笑着回头问着那俩。那俩面面相觑,有口难开,来文取笑着道:“借用你们二位的话讲,谎言的最高境界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今天我不会碰上最高境界了吧?”

完了,把两人全盘否定了,路上解释了不少余罪来不了原因,可谁能知道,这货哪儿不能去,非来同一个饭店撞面呀?

“这个……纯属意外啊,哎,二冬,他俩怎么腻上了?”鼠标异样地问,很上心。来文问这女孩是谁,鼠标解释说是警校的同学。李二冬唯恐天下不乱,小声道:“腻不很正常嘛,你不常说,同学相会,能睡就睡。”

“我就说说,瞎扯淡你也当真。”鼠标道。

“可余儿向来行大于言,说不定真勾搭上了,你没发现他天天苦练硬币绝技吗?我现在才知道主要用途是什么,勾搭妞儿的时候,很有用处。”李二冬羡慕地道。

“去去,我靠,这家伙升级了,不偷东西了,改偷人了。真勾搭上,可要坏事了。”鼠标道。

“有你屁事。”李二冬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细妹子大老远来五原找我,多亏安安帮忙才有了落脚地,多亏解冰出面才找了个临时的工作,他们俩都是我的恩人,总不能余儿去撬人家墙脚吧?”鼠标脸红耳赤,随即又痛不欲生地道,“他就是勾搭我老婆,也不能勾搭我恩人的相好啊。”

来文和李二冬喷笑了,俩人伏着头,笑得浑身直颤。就在鼠标心急火燎拿出电话准备拨时,李二冬一把抢走了,警告着道:“你想好了,这要没事,就是你自己找事,惹两边人;万一有事,还是你不懂事,照样惹两头的人,想好再问。”

手机递回来了,不过标哥愣了,反倒不敢拨电话问了,就是嘛,这年头,出卖兄弟才是最可恶的……

硬币像一个有了生命的小精灵,在余罪的手指上飞舞,或快或慢,或翻滚或旋转,一会儿在指尖上闪耀,一会儿手心里欢跳,一会儿又不知去向了,每每安嘉璐惊讶一声,还没想明白去了什么地方,它却不知道从哪里又出现在余罪的手里。

“哇,真好看……”

“哦,真好玩……”

“咦,去哪儿了……”

安嘉璐不时地拍手,轻声赞着,服务员上菜来了,余罪的手一挽,挪开了杯子,那硬币已经不知去向。发现安嘉璐在好奇地盯着自己,余罪笑道:“想学吗?”

“嗯,想。”安嘉璐道。

“这可是蟊贼的绝技,你确定想学?”余罪故意道。

“呵呵,那你是蟊贼咯?”安嘉璐道。余罪眉色一挑,同样笑了笑,邀着道:“尝尝,这儿的川味水煮鱼不错。上次骆家龙就在这儿请客的。”

“你们还有来往呀?”安嘉璐夹了块鱼,随意地问着,余罪点头道:“有时候一块玩,上次有个案子碰上了。哎,对了,你那拨死党都分哪儿了?”

“我们可天各一方了,易敏回了晋中,难得来一趟,燕子还在家坐着郁闷着呢,巧铃到驾考中心应聘了,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好没意思啊,上学巴着毕业,毕了业才发现,没有比学校再好玩的日子了。”安嘉璐感慨道。这恐怕是参加工作后最深的感慨了。

“没认识新朋友呀?”余罪问,瞥眼偷瞟着安安,她正夹着一块白嫩的鱼肉,如贝编的牙齿正小心翼翼地咬出一根刺来,然后轻柔地放进嘴里嚼着,接着又像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喃喃道:“没有,真没意思,我们那儿一群女警,都是办出入境手续的,除了忙就是上网,偶尔空闲下来,就是说闲话,说得真没意思,不是谁买新车了,就是谁的男朋友干什么干什么的,一天就觉得烦了。”

“哇,一群女警?怎么可能烦呢?让咱们班男生到那地方工作,不挣钱都愿意。”余罪开了个玩笑,把安嘉璐逗笑了,真要把那帮饥渴的男警放那儿,可不是要进天堂了。安嘉璐瞪了余罪一眼,直斥着:“你怎么还那样?一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对了,我在报上几次看到过你们反扒队的报道,就是你在那个街(路)面犯罪侦查大队,报道得挺玄乎的。”

“哦,那地方一向玄乎,不过我们是新人,沾不上边。”余罪笑着,刻意地避开工作了,这个心痒的时刻,真不想说那让他心烦的工作。

“也是……抓贼应该挺好玩的吧?”安嘉璐好奇地道。

“好玩?一天在太阳下晒十个小时以上,会好玩吗?”余罪直接道。果不其然,安嘉璐马上觉得不好玩了,那样对皮肤可是很不好的。接着安嘉璐又把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到刑警队的经历给余罪讲了讲,现在说起来还心有余悸,直说许老头太过阴险,余罪深以为然,不过他也看出来,许平秋应该是故意把这一拨人拒之门外。

所谓工作,对于穷人来说是救命粮,非有不可;而对于富人就是减肥药了,可有可无。余罪不想谈工作,实在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反倒是他现在发现,为了挣那口粮,丢掉的东西太多了,曾经在警校天天都有的生活作料,他发现好久没有尝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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