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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中等个子,晒得老黑的女兵上前一步,直挺挺地站到队列之前,中校一指张猛和熊剑飞两人道:“地方警察来实习,给你一分钟,把他们放倒。”

“啊?这就开打?”熊剑飞愣了。

“我不打女人。”张猛道。

他一开口,一群女兵哈哈大笑。

“你们要能打过她,就能毕业了。”中校不怀好意地笑笑,把两位愣人刺激到了。两人一扔背包,拉开架势,互视一眼,左右一让,张猛冲拳直奔面门,熊剑飞扫堂腿直扫下盘,这一招是两人为了对付余罪那个贱人想出来的,配合相当默契,上盘下盘几乎同时而至。

那女兵眉头一皱,碎步急速地后退。熊剑飞的扫腿落空了,马上变换成冲拳,张猛个子高,长腿一摆,又使出了扫下盘的动作;两人一个变位,仍然是上下齐出,那位女兵没有找到破绽,仍在急速后退。这架势一拉开,两个猛男不客气了,三个照面追了女兵十几步,眼看就快接近人了,可不料那女兵猝然发难,口中大喝一声,一脚踹向熊剑飞的短脖子,熊剑飞奔得太急,一下子觉得像撞上一堵墙一样,步子被钉住了。

他一停,张猛错位了,被那女兵一扭胳膊一个大背摔。猝不及防的张猛“哎哟”了声,被人重重地摔过头顶了。熊剑飞刚回过神来,可不料那女兵已经扑上来了,一搂脖子,一个膝撞,熊哥一下子觉得肚子那部位不是自己的了,吃痛地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地蹲下了。

“三十六秒,还凑合,归队!继续操练!”

中校吼了声,那群哈哈笑着的女兵继续列队跑步去了,中校慢慢踱到了两人身边,谑笑着说道:“每年都有特警来我们这儿接受集训,基本就这个强度。你们明天将被编入新兵连从头开始,进去可就出不来了,要走,只有今天一天的考虑时间。等老许把委托函发过来,后悔可就晚了啊,仔细考虑一下。”

中校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连食宿问题都没有交代,在他看来,这个下马威足够把愣头青吓跑了。每年都接受上级交给的代训任务,不过这两位是地方省厅的大员走后门送进来的,他并不怎么看好,估计吓吓能吓跑,自己也省事。

不过他小觑了两位学员的承受力,等他回到作训室的时候,那两位屁颠屁颠跟来了,张猛满脸不服道:“我们不走了,大不了再打几场。”

熊剑飞老实,很诚恳地道:“进门就被个女人打了,我们也不好意思走啊!”

中校笑了,他们留下了,回头才知道被坑了,那一队女兵都是特警,跟他们对打那位是教官。

回省城的第二天,骆家龙是独自到省厅信息管理中心报到的,单位建在宣化区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报到的地方在技侦楼上,进门就看到了窗明几净的大厅,进出警服鲜明的同行,他深为自己将成其中的一员而骄傲。

接待的是一位年龄三旬的科长,带着骆家龙巡视了一圈,和他讨论了一番对警务信息化的认识,以及对罪案信息库的了解。从一层走到十二层,谈得相当不错,科长挺满意这位警校小伙的专业知识,而骆家龙也非常满意这儿的工作环境。

到十二层时,科长停下了,语重心长地对骆家龙道:“小骆,你的资料我看过了,许处长亲自点名的,应该错不了,理想抱负咱们先不谈,未来和展望咱们也先放下。当务之急呀,是要把全省的罪案信息库重新整理一遍。天网名声在外,可疏漏咱们自己人也都清楚,县一级的刑警队在案件电子归档时都不规范,派出所就别提了,这就给咱们警务联网造成了相当大的阻碍。万一有跨市、跨省的案件,就一下子凸显出咱们后台支撑的问题了。你先到电子档案上,有问题吗?”

骆家龙愣了下,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工作,电子归档无非是梳理一下旧案的各类证据,建条目和索引,方便即时查询;相对以前无非是做成电子版的,他挺胸敬礼道:“没问题,王科长。”

“好,你要能适应,我保证你能留在这儿。”王科长高兴了,像是发掘到了宝藏一般。

两人谈得都高兴,可到了工作地点时,骆家龙笑不出来了,顶层的工作间几乎被纸质的档案塞满了,五六位熬得两眼血丝的同行在忙碌着。一听新增人手,带头的那位挺高兴,直接给骆家龙安排输入工作,骆家龙一瞅这里连网吧都不如的环境,有点后悔。

不过他忍住了,反正就是简单的输入、比对、查遗补漏的任务,难不住他这位电脑天才。等坐到电脑前又后悔了,这都几核时代了,微机居然还是奔四时代赛扬机;赛扬就赛扬吧,还不联网;不联网也罢了,运行巨慢,他一点配置才知道,这机器是小马拉大车,那种定制机型和监控系统一样,挂的是超大硬盘。

一发现这个他愣了,他算了算一个案件制作成电子档案有3M左右,他又搜索了一下硬盘,找着存档文件,1T的硬盘里竟然装了八百多个G的罪案资料。

他一计算这个工作量,脑袋直接就倒在工作台上,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

也在这一天,孙羿到市车辆管理处报到,他意外地在这里遇到了在滨海市半途放弃的吴光宇。这哥们居然在车辆管理处混了一个月了,工作就是拓发动机号、登记、封存,对于这家伙半途而废也能得到相同待遇,孙羿心态极度不平衡。可不料先回一步的吴光宇消息比他多,告诉他今年基层警力大幅扩招,只要警校毕业,好赖都能混身警服穿穿。也就是说,有没有滨海那趟集训,对分配根本没有影响,甚至于真挂个“刑警”的臂章,还不如人家回地方上当片警查暂住管户口收入高呢。

孙羿油然而生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不过好在自己在滨海赚了不少。他想想张猛和董韶军就惨了,一个捡破烂熬了四十天,一个被人揍了四十天,这事说出来,听得吴光宇也是大跌眼镜,两人私下讨论的结果是对组织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感。

不过哥俩都没准备撂挑子,这个车管处各色奇车实在太多,有走私进口的,有套牌的,有盗抢的,还有查扣的各类作案车辆。孙羿跟着吴光宇瞄了一圈,两人指指点点讨论着车架、发动型号、轮毂大小,还有传动和制动各类专业问题,太专业,连车管处的同行也听不太懂。

不过从这天开始,车管处好多无人问津的车开始丢零件了……

也同样在这一天,董韶军到了报到地。地方不在本省,他是坐高铁回来的,比别人晚了一天,报到地在邻省长安市,这个掩映在大槐树后的特殊单位,原本不怎么有名,不过有数次国际刑警专程到这里验证证据之后,这儿就成了刑事警察心中一个神秘的地方。

没有岗哨?董韶军进门时发现这里和想象中的不一样。管理太粗放了,进门时连门卫都没有;还是上世纪的旧楼,看着像个破产的旧式集体企业,两三亩大的小院子,泊了辆老掉牙的警车。

这是国际刑警来过的地方?

董韶军皱眉头了,虽然警中有很多神秘的单位,但这也太让人失望了。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说得一点不假。

他抱着这有点失望的心态敲响了管理处的门,这里名叫“技侦检验业务指导处”。可他却一点也看不到现代技侦的影子,有的只是让他更失望的东西。管理处接待的是位年过五旬的老头,不怎么客气地指着座位让他坐下,开口就单刀直入问:“每年到这儿观摩学习的有二三百人,可看过之后还剩下不到一半;剩下的一半能待够十天的,也剩下不到一半,一半一半往下减,能坚持最长的记录为二十九天。可二十九天在这里什么也学不到,你准备待多少天?”

哟,看来很难,对于这种有挑战性的事,总是让年轻气盛的学员有所不服。这时候董韶军明白许平秋为什么会把他派到这里来了,那是因为自己的坚持。他挺了挺胸脯道:“我准备待到您觉得满意,我觉得学有所成的时候。”

“呵呵,小伙子,我研究了三十年都没敢说学有所成,知道我们研究主攻的是什么吗?”老头问。

“排泄物,汗渍、血渍、唾液、痰、尿液、粪便等等,我在警校学的就是痕迹检验专业,对这个我有心理准备。”董韶军很诚恳地道。

“专业?呵呵,也好,让你了解一下什么叫专业,跟我来。”老头起身了,披上那身旧得褪色的警服。老头的警衔吓了董韶军一跳,比他见过最大的官许平秋还高一阶,警中有很多外人无法理解的高阶警衔,都是通过某种特殊的专业技术技能评上的,这一位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董韶军收起了小觑的心思,老老实实跟着老头上了这幢小楼的三层,标着检验室的地方。老头开了门,拦了下董韶军说道:“这里面有一百九十三种样本,把所有的看完,给我讲出它们的特点,不管你用多少时间。这是进门必修的,过不了这一关,你可以自行离开。”

说话间打开了门,董韶军看了一眼就吓住了,然后见老头靠着栏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董韶军一咬牙进去了,那老头此时又看着表,似乎在数着董韶军能坚持多长时间。

三分钟过去了,没出来,凑合。

五分钟过去了,还没出来,老头觉得这小伙可以。

十分钟过去了,还没出来,老头有点惊奇了,这孩子是块料,应该不错。

可不料他刚下这个断言,董韶军捂着嘴,从里面飞快地跑出来了。老头适时地把门口的垃圾桶递给他,然后董韶军“哗”的一声,把路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一边咳嗽着一边想抬头说话时,又想起了里面的样本,又继续吐着。

敞着门的检验室里,三层玻璃柜,每格都有一个样本,那是温湿度高度适宜做的培养皿,里面是——大便。

对,一坨一坨,新鲜、湿润,而且颜色各异、形状大致雷同的大便。董韶军即便做好了再强的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实验室能变态到这种地步:培养皿里竟然放着一百九十多坨大便!

“你进门的时候一定很失望吧,这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市公安局物证处的旧址,早该拆迁了。不过因为这个特殊的检验项目,一直留存到今天。刚才让你呕吐的大便,如果把它当作排泄物证据来讲,二十多年间,一共靠它侦破了八十三例各类刑事案件,其中包括七例国际刑警参与的案件。这种最直观的排泄物反映出来的东西,是你心理和技术无法得到的线索。比如,嫌疑人爱吃辣的还是爱吃酸的,有没有烟酒癖好,有哪一种食物喜好,有什么健康问题,进而根据这些情况确定他的身份和地位,甚至于巧合的话,会很直观地盯到某个点上。”

老头侃侃而谈,看来很沉醉于他自己的这项事业,或者对这位坚持时间足够长的小伙有点好感。他看董韶军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不呕吐了,又笑着补充道:“你一定很不理解,觉得我很变态对吗?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犯罪本身就是社会发展的一种变态,实施犯罪的嫌疑人,大多数都有一种这样或者那样的心理变态。咱不变态一点,可不好对付他们。”

董韶军愣了愣,他现在相信这个研究所名副其实了,有这么变态的警察在坚守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他觉得意外了。对于这样坚守的同行,他心里也油然而生一种景仰和敬佩。只是面对一实验室那种恶心的东西,实在让他压抑不住作呕的感觉。

“你决定了?留下来,还是走?”半晌,老头问道。也许是走得太多,他并没抱着多大的希望。

“我……留下来。”董韶军咬了咬牙,做了决定。

“好,继续看,把它们的特点看完,仔细研读一遍分析报告,再和我来讨论,下班时我给你安排住处。”老头转身,旁若无人地走了。他回头时,看到了董韶军像上刑场一样,又奔进实验室,不过等到他下楼时,仰头又看到那小伙跑出来,继续呕吐。他又摇了摇头。

住处已经想好了,就住在这里,不知道这位能坚持多长时间。老头如是想着,又坐回他散发着怪味的办公室里。他在通过显微镜仔细观察着白黄相间的液体样本,怪味就来自于这些样本——尿液,也属排泄物。

一下午匆匆过去了,奇怪了,连着两个小时,新人居然没有再呕吐。下班的时间,老头背着手站在门口,看到董韶军出来的时候,他喊了句:“嗨,小伙子,手头活放下吧,一起出来吃顿便饭。”

“便”字被老头有意说得很重,董韶军像条件反射一样,猛地一矮身一回头,又开始狂呕了,连连摆手,示意不去。

故意的,老头得意洋洋地走了。他知道新人肯定吃不下,进门三天能开始吃饭,都算适应快的,这个小子的反应嘛,还不够变态。

势成骑虎

三月二十日,岳西省公安厅十层多功能会议厅。

许平秋习惯性地翻开了笔记本,然后手拿着笔,一副用心的样子,不时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没人注意到,这位省厅第一处长重复写的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第二日,抢铺睡觉,未发生冲突。

第三日,未守监规集合坐正,被管教干部训斥。

第五日,指挥犯人殴打新人。

这些话是他得到的最新进展,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道了句“妖孽”,之前他定义余罪是以“奇葩”这个词,而现在不得不用“妖孽”一词了。本来就只准备把这位奇葩送进去混个脸熟,上上人渣速成班,为下一步行动打基础,谁知道这奇葩入狱当天就差点勒死牢头。

不是虫,也不是龙,而是外表像虫,内里却是条孽龙的妖孽。对方这么嚣张,把许平秋下一步的打算全盘打乱了。

“咳,各位领导、各位同志,以下由我把去年以前五原市公安局的工作简要汇报一下,请大家审议……”

一声醇厚的男中音响起时,打断了许平秋的思路,他侧头看到正轮到王少峰副厅兼市公安局长汇报工作了。这是他的上一级,许平秋收起了思绪,又是一副正襟危坐,进而摘要记录的样子,不过眼神落在纸上,那些写下的字句还是吸引了他的心神。

这是全年的工作会议的预备会,省市县一级一级开下去,因为厅长到部里开会比往年延缓了两周,今天补上了。许平秋环视一圈,这个团队包括厅级一正四副、处级十四位,基本代表全省警务的最高指挥团队了。每每坐在这儿,他的心情都非常复杂,记不清已经是参加的第几届会议了,不过记得清的是,自己的年纪已经排到这个团队的第一了。

许平秋看着越来越年轻的领导团队,最年轻的处长不到三十,实在是让他有点受伤的感觉,特别是他的专业,每每在会上那更叫一个伤不起。政治处能给个队伍建设或精神文明建设的指标,市局能给个治安总体规划指标,出入境管理处能给个人员增长指标,哪一个指标都是一片大好,就刑侦上不行,犯罪率在增长,破案率在下降;省厅盯得很死的命案破案率目标,刑侦处没有一年圆满完成。

每到这一年总结的时候,许平秋以往总担心因为指标未完成的原因被降职或者平调,不过等了近十年这些都没有发生。他倒期待这事的发生,但依然是失望,后来他活明白了,省厅不是不想换,而是根本无人可换。即便真有适合干这项工作的人选,人家也有意避开了这个出力不讨好的岗位。

所以,他就在这个位置上,成了年纪最老的处长。外人看来声名赫赫的许神探,其实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很多时间都是在这种上级催办、同级旁观、下级敷衍的消耗中度过的。

说到敷衍,其实大家都在敷衍。

比如兼市局长的副厅王少峰,工作报告摘要里没多少干货,着重强调的就是经费计划,以及装备所需要资金的自筹完成计划,言外之意是不需要省厅拨款,这话厅长爱听;比如指挥中心那位张副厅长,着重强调的信息保密,特别是领导干部个人信息的保密,对未来一年要做的工作包括房产、财产、公务用车等等信息都纳入保密范畴。

许平秋心里在想着笑话,不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官场是个修炼的地方,而会场更是官场修炼的绝佳场地。在这个地方待得久了,都不会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你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一本正经、两眼肃穆,哪像有歪风邪气的样子?

会议,就在这种“正气凛然”的氛围中进行着。

出入境管理处汇报着预期增长的出境人口,以及初步拟定的防控方案;经侦支队汇报着去年查办的经济类案件,罚款金额让在场很多双眼睛亮了亮;人力资源部汇报了警衔评授及本年度的招聘计划;最后才是计划财务装备处的汇报,本年度的财务预算列出来后,下面窃窃私语,尽管金额增长了,但仍然像往年一样,嫌给得少了。

最后是崔厅长做的总结发言,从会务从简到领导干部若干不准的纪律问题,几句带过。宣布散会时,许平秋迅速合上本子,装模作样地跟在同仁的背后出场。出来时却被崔厅长叫住了,身边相随着的一干同仁不像平时开些不疼不痒的玩笑了,都放慢了步子,等着厅长进了电梯后,迅速从另一电梯下楼,回自己的办公室或者坐进各色的高配警车里,忙自己的事去了。

厅长办在八层,崔厅长是从行政领导升到公安系统的,也是许平秋经历的第四任厅长了。进门后厅长坐到办公椅上,许平秋给这位年纪小自己不少的领导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放到办公桌上,这才恭谨地站在领导桌前,等着指示。

不奇怪,人都有点被捧的欲望和需求,许平秋已经习惯了。

不过这个动作似乎让崔厅长异样了下,他多看了这位黑脸的刑侦处长一眼。这是一位传奇人物,曾经破获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案子是传奇,处长位置上待了七八年提拔不上去,更是传奇。而这么大年纪还奔波在一线,那就是传奇中的传奇了。

“坐,许处长,刑侦上的业务我不太懂,但在我看来所有警种里,最难、最苦、最复杂的都数不着刑警。”崔厅长呷了口水,轻轻地放下,看到许平秋微皱眉头时,他的话锋一转补充道,“不过综合起来,却只有刑警数得着。所以,除了对你们的工作表示钦佩,我不作其他评论。”

许平秋眉头舒展了,他心道这一任的领导应该比上一任好共事,要是思想统一的话,有很多事就容易办了,不必要把心力和时间都花在内耗上。

“看看吧,你不用揣摩领导意图,说实话,在一帮擅长研究心理学的下属面前,我总有一种惶恐的感觉。”厅长笑着把几份内部资料递过来,许平秋起身接住了,没有发言,仔细地看着。但凡这个样子,多数是有任务要安排了。

果不其然,一份是市局案情综述报告,有关新型毒品的专题;另一份是禁毒局关于“12・7”行动失利的情况汇报;而第三份却是全国禁毒大会带回来的各地案情通报,毒品的蔓延已经远远超乎想象,岳西省虽然不是重灾区,可在全省十余个地市,都有了类似的案情上报。也就是说,制毒贩毒的网络依然在高效地运作着。

许平秋看到接近尾页的时候,崔厅长开口了。

“去年‘12・7’行动失利,唯一的线人死在滨海,之后他们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连晋南、晋东南偏远一带也发现了这种新型毒品的销售。许处长,我知道您对临时把禁毒局的工作放到你们刑侦处有点意见,不过我也是没办法。老廖儿子患了尿毒症,家庭又不和,多年的老同志,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逼着他舍小家保大家吧,您觉得呢?”

这是一门领导的艺术,鞭打快牛、能者多劳是惯用的招数。有些没有工作能力,可却有升迁本事的下属,在遇到工作问题时总会绕着他走。许平秋也已经习惯了,笑道:“我无所谓,就怕辜负领导信任呀。”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前两任厅长都没有动你的位置,足以说明问题了。我们不用绕弯子,说说你的想法吧。”崔厅长道,要些真材实料了。

“据我们初步侦查,按照这种毒品犯罪的惯例判断,我认为在我省有一个辐射各地的分销网络,‘12・7’案子抓获的嫌疑人应该是这个网络的一个节点。我想这个地下通道的规模应该超乎我们的想象,从他们的组织和反应速度就能看出来,线人刚到滨海接头一次就被灭口。之后就销声匿迹,连滨海的警方也没有得到更多的线索,刑事侦查的惯例一般是就案寻线,可现在的难度是我并没有掌握类似犯罪的更多情况,甚至连这种新型的毒品的构成也是禁毒会议上刚刚发布的。”

许平秋斟酌道。这个无头案对于他确实有难点,难就难在案子只有孤立的一件,其他的被查获的都是吸食人员——一些小鱼小虾,没有可能知道上线是谁。

“困难可以提,要求也可以提,装备、人员以及技术力量,对刑侦向来是倾斜的,这方面你不要有顾虑。”崔厅长道。他心里有点别扭,老同志觉悟高、好用,可就是要求太多。因为这个案子,面前的许处长把今年刑警的招聘计划都要走不少,下面说小话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了。不过这个时候,哪怕再多的条件也不由崔厅长多考虑了,他接着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刑侦我不太懂,对于不太懂的事我不会指手画脚,也不会干涉你们的过程。但我要个结果,一个能向上面、向全省、全市市民交代的结果,有问题吗?”

“我努力做到,但我需要时间。”许平秋道,面带难色。

“时间可以商量,可这份……”崔厅长扬扬手里一封标着密件的东西,抽出来。许平秋看到了,是他草拟的行动计划。这个计划放了有些日子了,还没有批复,看来领导对此尚存疑虑,崔厅长直接问道,“你的计划里没有标明警力、人选、进入方式,以及后续可能出现的问题,所以我没有批,这是一份很不成熟的计划,你就是按这个计划来实行的?”

看来领导是有所怀疑的,许平秋看着领导,斟酌了下语气道:“现在只能做到这个水平,在没有任何可比对的案情出现时,除了想办法切入对方的内部,没有第二条途径。这些人,个体素质我敢说比任何个体的刑警都要高,他们时时刻刻都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对付非常之人,也必须是非常之法。”

不太懂刑侦的厅长听愣了,在他的任上,有机会接触到警籍里一类特殊编制的队员,那些人经常能干出点匪夷所思的事,他们是警察在地下世界的眼睛。他知道许平秋准备启用这类人了,隐隐地恢复了几分信心,眼睛里多了几分期待。他笑了笑道:“我同意你的想法,对你有信心,也可以给你一把尚方宝剑,你可以以省厅的名义,随时征召你认为需要的人选、装备、经费,而且我可以不干涉你的侦破,但是你需要给我一个时间点,限定的时间里务必完成。”

“可以,两到三个月,我把他们的根刨出来。”许平秋很有自信地说道。

“好,就给你三个月时间,见不到效果,我只能再行换人了。希望这份一切都不确定的计划能给我带来惊喜,这就是做领导的难处啊!明明觉得不确定,还必须选择相信,出了问题又会被人评价为拍脑袋的决策了。不过这一次,我选择相信本厅在职时间最长的一位老处长。”

崔厅长以一种平和、玩笑、轻松的口吻说话,像在调侃,手却唰唰地在行动计划书上签上了“崔彦达”的大名,手重重地一顿,交到了许平秋的手里。

出了厅长办的门,许平秋才长舒了一口气。他胆战心惊地想着:计划是用了十分钟随手写出来的,派去的人送进了看守所,派出去的还是一个警校应届毕业生,而且那个看守所里关着的还不确定究竟和“12・7”案子是不是一拨人……如果厅长知道了这些,他还敢不敢签?

答案是肯定不敢,不过他也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尝试性的计划现在已经没有撤回来的可能,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实施了。他边想边走,摸出在兜里震动了好久的手机,一看是交警总队队长的电话。他接起一听,一下子觉得头大了,风风火火地往外跑着,说了个车管处的地名催着司机就快走。

妖孽不止一个。从滨海回来留在省城实习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偷车零件,组装了辆车在高速路上飙车,把交警总队都惊动了。许平秋想得头越来越大,看守所的事还在不确定之中,回省城的倒已经开始捅娄子了,这拨问题学员经过羊城的饥饿训练,想再用规则约束,估计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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