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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标这下惊得把自己舌头咬了下,他知道余罪惯于坑他,一下子吓得腿一软萎床上了………

烂泥上墙

门关着,窗帘拉着,灯也关着,只有清晰度不怎么好的投影在变幻着,那是东江和本省发回来的案情资料,三周的时间里,每天有若干小时都是在这个黑暗中的房间里度过的。这和余罪曾经憧憬过的警察生活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

无非是哪里出现了毒品销售,哪里临检发现了与“12・7”案子相同的样本,还有就是又抓住哪个贩毒分子,只要毒源还在,就不缺这些为点钱铤而走险的小鱼小虾。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展现得淋漓尽致。

其实余罪的逆反心态很强,特别是对于这种比监狱管理还严格的非人生活,不过经过几天后他发现,在这里的人都过着同样的生活,甚至比他更可怜。他还能吃到酒店的订餐,而那几位可怜的外勤每天的伙食补助就十几块钱,吃饭不见荤,喝水得自己热,唯一的一箱饮料,是供着他和鼠标每天喝的,那几位同事包括组长从来不碰。这其中的原因鼠标那张漏嘴说出来了,据说是这个出省任务早在几个月前就该结束了,经费早捉襟见肘了,紧巴巴地只能从日常生活上省了。

播放资料的时候,他侧头悄悄看了看高远,那哥们儿是个老警油子,私下里经常抱怨禁毒上没派出所舒服;李方远,警官大学出身的,摸爬滚打了四年,现在和余罪肩上的衔平级;王武为,头大发疏,明显是营养不良给整的。这几位常备的药一种是胃药,一种是泻痢停,因为长年换地工作的原因,都是一身毛病。

对了,那位大胸姐林宇婧,这唯一的女人总会让余罪每每多投去几眼审视的目光,太过肃穆的环境总会让人忽视她的性别,还真像鼠标说的,她的青春被摧残了,年纪轻轻天天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能让余罪想起狱里的阿卜,倘若自己做到人家这样以苦为乐,余罪估计得等到下辈子了。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纪律严明,而且有信仰、有荣誉感的团队,余罪一直就无法融入其中,这里实在太压抑太沉闷,还不如和监仓里那帮人渣在一起快活。

放完了资料,接着又是近期对傅国生的监视记录,此时的傅国生已经完全不是余罪在狱中所见的那样子,家里是一幢三层豪宅,带游泳池的;开的是奔驰,家里还放了辆英菲尼迪;登记过的老婆暂时没有,不过家里住了一个女人,外面勾搭的也有几个落到了监视人员的眼线内;从监视可以大致看到他的生活轨迹,家里、公司、应酬,交际面不窄也不太宽,像所有有钱的富人一样,大致是一种稳定而体面的生活。

就这种生活,余罪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还需要去贩毒,而且根本看不出哪儿可能有贩毒的迹象。即便省厅的财务专家把嘉仕丽的出入账核对了几遍,也没有发现非法资金的出入,至于嫌疑人的活动轨迹更别想了,那么小个圈子,你连随地吐痰乱扔垃圾都拍不到,别说犯罪了。

说什么来着,犯罪分子的“教养”高吧,最起码余罪觉得比自己要高不止一个档次。

资料放映结束了,坐在墙边的王武为、高远拉开了帘子,一屋的人又曝光在光线下,林宇婧揉了揉眼睛,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杜立才回头看余罪时,这位队员痴痴地盯着已经没有影像的墙壁发呆,他敲了敲桌子示意着:“小余,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余罪惊省问道。

这下子一组人都开始叹气了,方案已经提出了十几种,都是一干外勤根据经验制订的,每每讨论,余罪总是挑三拣四不满意,看来今天依旧是要流产了。杜立才却是无语了,侧了下头道:“你不是一直说机会不成熟嘛,现在怎么样?”

“现在……”余罪愣着,看看一干可怜巴巴的组员,看着忧心忡忡的组长,又回头看了眼一直坐在位子上的许平秋,他喃喃道,“现在,好像也不成熟。”

“那你说什么时候才算成熟呢?”杜组长有气无力地问。三周的时间,耐心早被磨完了。

“其实,不管什么计划,都不可能万无一失,那叫人算不如天算,所以就没有成熟的时候。”余罪道。

这时候已经没有言惊四座了,大家都很理解了,没有成熟的时候,也就不用去涉险了。杜立才瞟着许平秋,许平秋蹙着眉,像在揣度余罪这句话的意思,他不解地看着余罪,要是真畏难不准备去,应该早退出了,如果义无反顾准备去,那也应该成行了,难道,他有什么顾虑?

“你们,都先出去一下。”

许平秋摆摆手,把除余罪之外的人都打发走了,只剩下了他和余罪两人了,这会儿余罪只穿了个T恤,那身三级警司的服装估计有忌讳不敢随便穿了。许平秋盯了半晌,出声问道:“说说,有什么想法。”

“想法就是,你们给的想法都行不通。”余罪若有所思道,“比如让我扮成北边来要货的老板的马仔,绝对不可能,罪犯和警种一样,分门别类很清楚,贼和强盗不是一个祖宗;比如,你们设计让我上门找他,也不可行,他疑心很重,在牢里那么点儿时间,没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再比如,设计一个相遇的巧合,也不太可行,我们的生活圈子差别可太大,根本没有交集的可能,他一定会怀疑的……我相信你们是觉得我畏难,我不否认,确实畏难,要不难,你们早把他拿下了不是?”

确实很难,跨境侦查,人生地不熟,刚来时语言都不通,偏偏还只能秘密侦查,这里头不是一般地难。

不过许平秋听到话里的潜台词了,笑着问:“看来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没错,办法有,不过我要附加几个条件。”余罪道,漫长的被限制的生活,自己在这段时间已经想了足够多了。

“请讲。”许平秋很兴奋地道。

“先讲条件,这个事取决于你,不在我。”余罪道。

许平秋一愕,不过马上笑了,奸商家庭出来的,要不提点条件就说不过去了。他笑着道:“当然,只要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一定帮你解决。”他揣测无非是升职、加薪一类的,这个案子的含金量有多少,在警察眼中看来,别说升三级,再多升两级也无所谓,无非是多一身警服而已。

“行动我说了算,别让人指手画脚。”

“没问题,当然需要你做主。”

“如果进不去,我马上就撤走。”

“没问题,安全第一。”

“如果发现有些端倪,我也马上撤出来,我根本没有处置禁毒案子的经验。”

“那当然,有人会在暗中保护你。”

余罪连提三个条件,好像都与自己无关,不过许平秋马上思忖到了,这是把自身安全放到第一位的,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他刚要开口,看到余罪踌躇的眼神时,不禁又关切地问道:“不要有顾虑,有什么条件,一并提出来。”

“我没有顾虑,只是希望你放下顾虑。最后一个条件,不管成与不成,我回来后希望得到一个普通警察的位置,而且不是什么特勤,我也不准备加入特勤籍。如果你再用什么手段诱我、骗我、逼我,我保证你会失望的。”余罪道,眼睛里闪烁着人渣的光芒,一闪而逝的寒芒吓了许平秋一跳。

他愣了,自己从来没有发现余罪身上还有这种气质。他愕然盯着余罪,有点想不明白了,付出得到相应的回报是天经地义的,余罪如果这样想,似乎就彻底颠覆以前自己对他的看法了,而且,许平秋担心,这家伙的甘愿领命是不是真的?

“不必奇怪,在你眼里我是个坏种,再教育我也不会有多高尚的情操,你逼我,诱我,让我一步一步走进你设计的圈子,不管你用多堂皇的理由,在卑鄙和无耻上,我们是半斤八两,所不同的是我活得很渣,而你混得像人一点而已。”余罪道,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你为什么还选择接受?其实,我都做好放弃的打算了。”许平秋道,叹了口气,这时候才看出了浓浓愧意。

这份愧意让余罪的目光缓和了几分,他回想起了许平秋在教场上坦然认输的光棍气质,这一次他选择了相信,不过他很黯然道:“我的理想不复杂,非常简单,我一直想凭自己的努力换一份稳定而体面的工作,而不是毕业了还要再像当初上警校一样,拿父辈的血汗钱去换。这一次,就当我是为我自己、为我爸做的事,我可以卖力,可别期待我会卖命。”

“不要有思想负担,如果实在觉得不行,后天随我一起回去,所有行动只能基于相对安全的基础上,组织……你不喜欢听这个词对吧,就用我们这个团队代替吧,这个团队,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去冒生命危险。而且据我们侦查得到的信息,傅国生应该不是一个毒贩,他应该是一个成功的托家,这种人,连他本人也不会轻易把自己置于险地。”

托家,就是“掮客”的意思,一手托两家,买家和卖家,在这种高度不信任的生意中,当好一位信誉高的托家着实不易,不过如果是托家的话,那危险系数就低了好几个档次,这种人是靠嘴、靠信誉吃饭的。

许平秋如是解释,是在淡化危险的成分,他看到余罪如此进退维谷,甚至有种冲动,想现在就结束这个任务,把他送回正常人的生活。

不过,想正常恐怕也难了,余罪嘴撇着笑着道:“放弃你不会甘心,说不定我也不会甘心,毕竟付出的太多了。毕竟这也不是一件坏事,总得有人去做,我不去,你说不定又会去坑别人……我刚才提的条件,你都答应吗?”

余罪问,眼神很深邃。许平秋思忖了片刻,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漏看了余罪身上最闪光的一个品质,那就是极度自我,特别体现在他对事物的判断上,不容别人置疑。这个品质,依然和余罪本人的性格一样,无从评价对错。他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不过……”

“不要加不过……只试一次,成不成听天由命,如果你舍不得给我一个普通警察的职位也无所谓,就把我的正常生活还给我,包括把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抹去;如果办不到,那我只能认为是你们在逼我铤而走险。现在我很感谢你把我拉到滨海市受的教育,即便一无所有,我也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余罪道,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显得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有一种成熟的气质。

“好,全盘答应。”许平秋顺着这个话题道,他生怕这个妖孽真的逆反到投敌去,笑着补充了一句道,“你有选择的权利。”

“恐怕我是没有拒绝的权利了。”余罪坦然道,他知道命运被攥在别人手中,面前这个人掌握着他的过去和未来,偏偏未来太过模糊,而过去又太劣迹斑斑。这是一个选择,一个让他觉得无奈,又很有必要一试的选择,甚至于他觉得心里隐隐地有一种挑战的感觉。

什么毒枭,不过如此嘛。

什么禁毒局,也不过如此嘛。

余罪认真起来,他拉着电子地图,在上面点着傅国生的住处、公司、常去的地点,细细说着自己的想法,包括时机、方式、手法。看来这段时间他并没闲着,而且警校也没白培养,精心策划的细节,让许平秋的眼睛亮了亮,他思忖了好久,兴奋了,兴奋到想赞扬余罪一句,却碰上了余罪很淡定的眼光,又让他愣了下。

“就这么办,如果这样不成,那就别再费心思了。”

余罪起身道,在许平秋愕然的眼光里,轻轻地退出去了。

许平秋又重新捋了一遍余罪讲的细节,半晌才赞叹道:“越简单才越合乎情理,把原计划稍改一下,让对方主动找到……天衣无缝,改得好,天才!”

他兴奋了,嚷着行动组的人集合,这一次连严德标也用上了。

新任务下来了,短会一开,大家匆匆忙碌上了。余罪被关到了小间,林宇婧在详细给他反复讲着应急联络的通信码,遇到危险的临时处置方式。此时的余罪反而安静了,在仔细地欣赏着这位如临大敌的女警,细看林宇婧,才发现她是属于那种很耐看的类型,如果不是这样中性的打扮,一定也会有妩媚的味道。余罪怪怪的眼光倒把林宇婧刺激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一切按部就班,就是把第一次接受配合任务的鼠标同志紧张得一夜无眠,尿频了一夜……

笨警妙贼

这个“运送”计划三天后终于等来了雷雨交加的天气。一行人分乘四辆车全部出动,为了保密起见,连兄弟单位也没有提前知会一声。

驶到了路上才发现,南国的大雨天名不虚传,只要碰到下水不利的街道,积雨就会有半个车辆深。余罪驾着一辆专案组配的车,驶到了深港高速不远的五仙桥段,看到收费站时,他远远地停下了。

收费站只有两个人,道路窄,来往车辆不多,有的刷卡,有的交现金。去向是一片高档住宅区,再远就是太阳岛旅游地,这样的天气,游客几乎绝迹了。余罪盯了一会儿,直到步话里传出信号时,他回头嚷着鼠标道:“下车,左边的监控线,圆的,有小指粗细,切掉。”

“妈的,就知道好事轮不到我。”鼠标骂了句,雨下这么大,他都不想下车。余罪扇了一巴掌回骂着:“切监控线,又不是切你命根,废什么话。”

他一开车门,把鼠标推了下去。鼠标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了伸缩杆,鱼竿改制的,拉长后头上挂着弯刃,套住监控线,使劲一揪,断成两截了。这时候,余罪从望远镜里看到了收费站里有一人异样地起身,他知道,得逞了。

他没有管已经湿淋淋的鼠标,驱车直行,慢悠悠地行驶在路边,靠近了收费站。

鼠标冒着大雨往后跑,下一辆接应车还在两公里外,等他喘着气钻进车里时,早成了落水的老鼠了。林宇婧哑然失笑,笑着问:“手脚挺利索的,以前干过?”

“啊,我们为了保证个人隐私,在警校都这么掐监控。”鼠标道,惹得林宇婧又是一阵好笑,她看着前方余罪的动作,鼠标却是不知道全盘计划,拧着身上的雨水,好奇地问:“警花姐,这究竟干什么呢?”

“抢劫。”林宇婧道。

“抢劫?抢谁?没见嫌疑人出来啊。”鼠标异样了。

“谁说没有。”林宇婧笑道,鼠标还以为开玩笑。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步话里喊着“目标出现”时,鼠标才见得前方的车里余罪蹿出来了,他眼一瞪,难不成是余罪抢劫去?

结果马上揭晓,就见余罪奔向收费站,敲着收费站的简易门,敲不开时,“咚”的一声一脚踹开了,鼠标远远地看着余罪拿着枪,顶着收费员的脑袋,把两人逼着蹲下,估计是胶带封上了嘴巴,然后就看到余罪换上了收费员的衣服,一眨眼又开始若无其事地收费了。

“哟,这事为什么不安排给我呢?”鼠标指着“抢劫”的余罪,好不惊讶道,“多刺激啊!”

林宇婧知道这鼠标三观有严重问题,没搭理他,听着步话传来的指令,把车开到加油站内侧,在看到一辆奔驰冒雨驶向收费站时,鼠标想到了什么,猛地一咬手指,明白了……

“表哥,今天雨大,下午就别去茶室了。”焦涛道。雨下得太大,他听着天气预报,台风即将登陆,不远的滨海市每年都要受到波及,严重的时候甚至会交通、电力中断。

“当然不去了,咱们生意的黄金季节就要来喽。”傅国生惬意地靠着座背,笑着道。

这个季节,是警力防范最松懈的时候,光抢险就够警察忙的了,这不,他在倒视镜里看了看身后,连盯梢车辆都没有跟来,估计是这天气把警察也撵回去了。

通过五仙桥就是近郊的太阳岛别墅区,车缓缓地靠近收费站,焦涛递着卡,可不料今天收费的骂了句:“现金,不收卡。”

“什么?”焦涛摇下车窗,呵斥了句。

“聋你妈的了,现金,刷卡器坏了。”里面的收费员恶言恶声道。

他突然发现收费员换了,他异样着拿卡指指收费员道:“好像你不是收费的?”

“老子顶班,你管得着吗?”那人骂了句,气得焦涛直上火。他找找钱包,却只有一撂大钞,没有零钱,他侧头才发现傅国生异样了,似乎发现了什么让他惊诧的事,还未来得及问,傅国生从副驾上挪着身子,凑近了距离看了看,然后全身痉挛了下,像是被吓着了。

这人居然是狱友余小二装作的收费员,岂能不吓他一跳?

“怎么了,表哥。”焦涛异样地问。

“他、他、他……”傅国生千言万语,一言难尽,倾着身子透过雨幕喊了句,“余二!你怎么在这儿?”

“啊?”收费的余罪把脑袋从窗户里伸出来,一下子认出傅国生来了,惊喜道,“哇,老傅,你狗日的什么时候越狱出来了?走吧走吧,不收你钱了,后面有车。”

他挥手打发了句,又缩回去了,后面的车鸣着喇叭,是辆红色马六,司机是女人,被这个恶收费员收了现金。傅国生的奔驰驶过十数米,看看没有跟踪又折回来了,副驾车门打开,傅国生打着伞奔向收费站,收费站的门不用开,早被踹坏了。傅国生心里咯噔一下,吓住了,只见T恤塞在裤子里,正往怀里收拾钱的“余小二”顾不上搭理他,旁边两个收费员都被打晕了嘴上缠着胶带,歪着脑袋撂在桌下。

完了,狱友正在作案,傅国生一下子苦不堪言地叫着余罪:“余二,你干的活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不找死吗?”

“没事,监控早掐了,电话也拽了。下这么大雨,鬼才来呢。”余罪利索地收拾着,好歹戴了副作案手套,出了门,和傅国生抢着伞,傅国生却是从愕然中还没醒来,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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