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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濑太太,请往这边走。”
你顺着原岛指的方向来到走廊。
“请坐。”他示意你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你用护理师给你的方巾捂着眼睛,反复深呼吸数次。每深呼吸一次,你的心情便越来越平静。
原岛并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你旁边,万般惶恐地朝你一鞠躬。
“辛苦您了,请节哀顺变。我知道您很难过,但方便请您到附近的派出所谈谈吗?”
这番话将你从悲伤中拉回现实世界。
对了,按照计划,你必须加强这名警察对你的印象。
神代说,警察对一般民众的态度通常取决于第一印象,只要没有强而有力的证据,印象就不会改变。
你得努力扮演一个结婚不到半年便痛失丈夫的可怜女子,好说服这名螳螂警察。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阳子,回家吧。我想念你的身体啊。啊,对了,你的生日快到了吧?我们刚好认识一周年,干脆办个庆祝周年兼庆生的庆功宴吧。”
杀害怜司两个多月后,时值10月中旬,神代说了以上这番话。
以结论而言,计划非常成功。
警察深信这是一起意外,没有解剖怜司的尸体,车祸隔天就办好了返还遗体的手续。
警方跟检方数度传唤你接受侦讯,但多半只是问你希望司机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其实,我先生也不应该睡在路边。”你表明不希望肇事者过度受到苛责,问话者听闻此言,总是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他们大概从一开始就认为司机不会遭到起诉吧。果不其然,以汽车驾驶过失致死嫌疑被捕的新垣清彦,最后得到不起诉处分。
车祸信息已被记录于“汽车安全驾驶中心”,保险理赔所需的意外证明文件也确定已发出。换句话说,警方已用白纸黑字证明“这是一起不折不扣的意外”。
你立刻申请了寿险跟共济保险的身故理赔。合约载明,两年内的意外将被视为“早期意外”,但保险公司没有刁难你,一个月后便支付了身故理赔保险金。寿险跟共济保险加起来共计七千多万。
然后,新垣投保的汽车强制责任险也给付了最高理赔金额——三千万元。
计算意外身故赔偿金时,必须加上被害人丧失劳动能力的损害赔偿,也就是“所失利益”。你虽然以“自由业”为名目帮怜司投保寿险,但事实上他是失业状态,没有所得。即使如此,“所失利益”也不会是零。没有所得的人跟低所得的人,将来也有可能赚得更多,考虑到这一点,只要身为劳动年龄人口,所失利益就会以各年龄层的平均所得来计算。因此,假如受害人具有劳动能力,汽车强制责任险通常都会支付最高额的赔偿金。
身故理赔加上赔偿金,共计约一亿元。
连一块钱都赚不到的男人,居然能用命换来这么多钱。
钱一入账,你马上就到金融机构谎称“我得帮老公还债”,分成几次将所有钱提领了出来,交给神代。
所有手续办好之前,你一直住在“三鹰Ester”,一次都没有回过位于鹿骨的神代家。从去年年底假结婚搬入此处定居到现在,出入这一户的人只有你。左邻右舍可能会认为你独居,但只要警方视本案为意外,就不会调查被害人遗孀的生活圈。
你一个礼拜大约会和神代他们在外头见一两次,以便给钱和报告近况。
如此这般,计划越来越接近终点时,你却突然如梦初醒,萌生了一个疑问: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起初——对,你从神代手中幸存下来,进而向他提议杀人诈领保险金时,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只要杀死怜司拿到钱就好了。
你对神代说:“我会给你很多钱,帮我杀人!”可是,你们从未具体讨论过该如何分配。
与神代的“家人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和他们打成一片的不仅是怜司,你也同样融入了这里。而且,他们跟怜司之间的关系顶多是黄鼠狼与鸡的关系,但你跟他们共享了杀人计划,老大神代又视你如妻子,你们之间的羁绊可比怜司多多了。
当过流氓的渡边尽管满脸横肉,个性却很随和,乐意与大家分享流氓时代的奇闻趣事;有过两次前科的梶原脑袋最好,颇受神代信赖;最年轻的山井,个性就像外表一样孩子气,他活泼开朗,是天生的开心果。
跟他们朝夕相处久了,你开始将他们当成自己真正的家人。计划成功后该怎么分钱?该做些什么?你压根儿没想过这些细节,只是一心一意希望全家人合力达成目标。
计划启动后,你暂时离开了神代家,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三鹰Ester”,想不到这竟使你心生寂寞与不安,仿佛患了思乡病。
神代那句“回家吧”令你备感温馨。
从今以后,我依然是他的家人。
同时,你也对自己身陷万劫不复的沼泽感到绝望。
从今以后,我只能当他的家人了。
一踏入神代家的玄关,那股熟悉的味道便告诉你:你回来了。
你回来的那天晚上,神代说要好好庆祝一番,便请大家品尝了珍藏的A5级黑毛和牛丁骨牛排,以及珍藏了二十年的高级葡萄酒。
全家人好久没有围桌吃饭了。
不过,其中却混进了个陌生人。这名瘦削的眼镜男大约四十几岁,气色很差。
“阳子,你没见过他吧?这是阿清,也就是这回最劳心劳力的新垣清彦先生。”
他就是撞死怜司的司机。通过警方处理车祸及强制汽车险理赔时,你听过这名字好几次,但就如神代所言,之前你从未见过他。
“阿清跟我们一起干了这么大一票,他也是我们宝贵的家人。”神代说。
“你好,敝姓新垣。”新垣露出腼腆的笑容,朝你点头致意。
你边吃饭边听新垣聊身世。他原来在规模还算可以的公司上班,却被坏上司恶整,导致罹患忧郁症,被公司炒鱿鱼。失业使他心力交瘁,病情每况愈下,最后无力再找新工作,沦为游民。“Kind Net”找上了流浪度日的他,他就这样成了组织的一分子。
你不知道是新垣的天性使然,还是忧郁症的影响,总之他没什么主见,说话也嗫嗫嚅嚅的,缺乏自信。
这个人是我们的家人?
坦白说,你完全没有真实感。
他的气质跟大家差太多了。
与神代、梶原、山井还有渡边相较,怜司跟他们好歹有些共通点,但这个新垣看起来简直人畜无害。即使同桌吃肉,他的样子也像是混在一群掠食者中间的草食动物,显得格格不入。
话说回来,这个人不是杀了怜司吗?
就算外表再和善,此人还是以车祸之名行了杀人之实,这才是真相。
新垣不像怜司那么爱喝酒,但也颇好杯中物,一杯接一杯地干掉血红色的葡萄酒。
酒过三巡,新垣的话变多了,而且一醉就哭,只见他声泪俱下地说:“我想每个男生应该都一样,像我小时候就很喜欢电视上的变身英雄,也就是那些正义使者……所以长大后,我也立志当个英雄。可是啊,入了社会,却被坏蛋整得很惨……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不过,老爹不嫌弃我,把我捡了回来,还让我当正义使者,呜呜,我真的很感谢老爹!”
“哪里的话,阿清才是大功臣啊!多亏你鼓起勇气,不惜弄脏双手,我们才能替天行道。你才是勇敢的正义使者,是英雄啊!”
新垣边哭边露出得意的笑容,频频向神代道谢。
你看得一头雾水,但也不敢轻易接话,只好随口应和。直到你中途离席去洗手间,梶原才若无其事地跟过来,向你解释来龙去脉。
原来新垣以为怜司是三年前杀害神代父母与哥哥的强盗杀人犯。尽管神代查出怜司是凶手,但由于没有证据,所以警方完全没有动作,于是神代决定私下报仇。而你则是神代家的伙伴,为了收集情报而接近、讨好怜司,甚至不惜与他结婚——
这故事简直编得乱七八糟,但既然新垣杀了怜司,可见他对此深信不疑。即使心中有疑虑,他也会找理由说服自己。上当的人都是这副德行。
只是,见了新垣本人后,过去曾有过的疑问再度浮现在你脑中:
为什么神代不惜编谎话也要拉拢这个男人?
他看起来脑袋也没多聪明,找渡边来当司机,说不定风险还比较低。
直到深夜,谜底才揭晓。
“阳子,one more time。”
神代咧嘴一笑,竖起食指。
“庆功宴”结束后,神代叫你去卧房,跟你来了场暌违已久的性爱。他在床上依然强势激情,那微胖却结实的身材,以及粗糙的体毛,都带给你无与伦比的奇妙愉悦。
两度翻云覆雨后,神代一边用面纸将两人的体液从阴茎上擦掉,一边对你说了那句话。
One more time。再来一次。
“我们再干一票吧。就像对待干男那样,把阿清拿去‘换钱’吧。”
日本法律规定,女性结束婚姻后,得经过半年才能再婚。神代希望到时候你能跟新垣假结婚,帮他投保,然后再用同样的手法杀掉他。
只是,这次要转移到东京以外的地方作案,登记结婚时,也得将户籍地设在那边。女性只要结婚改姓,将户籍转到其他县市,就能变换身份。此外,警方派来调查车祸的人也不会是同一个,顺利的话,没有人会发现同一个人的丈夫接连死于相同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