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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等一下。”纯一不由自主地制止道。
“怎么了?”
“有进入许可证吗?”
“没关系,不会有人来的。”
“不,不是有没有人来的问题……”
“哦,是这样的。”南乡插嘴了。为了照顾纯一的情绪,他只简短地说了一句“他还在假释中”。
杉浦律师一副不理解的样子:“那又怎么样?”
“万一被人认为是侵入了别人的住所,就会被重新关进监狱。”
“啊?是吗?是这么回事啊?跟我这个当律师的一起进去还不行吗?”杉浦律师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容。这让纯一对杉浦律师有了敌意。
“那么,我们就站在这儿说吧。”杉浦律师收回已经跨进院内的一只脚,继续说道,“这所房子的布局是这样的,进门以后右侧是厨房和浴室,左侧是客厅和寝室,这对老年夫妇是在进门以后左侧的客厅里被杀害的……”
宇津木启介和芳枝来到父母家时,家里的灯都亮着,大门也开着。启介一进门厅就拿起了放在鞋柜上的电话。
芳枝在丈夫叫救护车的时候,准备进客厅向公公婆婆说明情况。她拉开客厅的推拉门一看,看到的是倒在客厅两端的两位老人惨死后的尸体。
芳枝尖叫起来,与此同时,启介也看到了那凄惨的场面。他扔掉正在通话中的电话,跑进客厅,一看就知道老父老母已经死亡。
启介一时变得精神恍惚,清醒过来以后,又返回电话机旁,为父母叫了救护车。挂断电话后,他又想起了在路上看到的摩托车事故,不过在慌乱之中忘了已经叫过救护车了,于是又叫了一辆。
二十分钟后,三台救护车和临时派出所的警察赶来了。又过了十五分钟,胜浦市警察署派出的第一批搜查员也赶到了。震惊南房总地区的抢劫杀人案的侦破行动拉开了大幕。
现场鉴定和尸体观察的初步结果,判明了以下事实。
由于房子的门窗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可以认为凶手是从大门进入家中,然后在客厅行凶杀人的。
被害人之一名叫宇津木耕平,六十七岁,已退休。另一个被害人是耕平的妻子,名叫宇津木康子。耕平退休前是当地一所中学的校长,七年前退休后一直作为志愿者担任刑满释放者的监护人。两名被害人的推定死亡时间为晚上7点左右。
从两名被害人身上留下的创伤推定,凶器是斧头之类的大型利器。致命伤都是头部那致命一击,两名被害人的头盖骨被击碎,大脑完全损伤。另外,耕平好像与凶手展开过短暂的搏斗,他双臂上的伤痕被认为是防御凶手攻击留下的。手臂的伤情说明大型利器的破坏力极大。被砍断的四根手指落在现场各处,只有肌肉连着的左前臂向下耷拉着。
现场勘查时在场的宇津木启介证实,装着被害人的存折、印鉴和银行卡的钱包被盗走,其他房间也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但经宇津木启介夫妇确认,没盗走其他东西。
在距现场三百米处发生交通事故的摩托车驾驶员树原亮引起了搜查员们的注意。树原亮当时二十二岁,由于少年时代就有过不良行为,二十岁以后又有过小偷小摸行为,受到监护观察处分。他的监护人就是被害人宇津木耕平。
搞清了这层关系,搜查员直奔正在抢救树原亮的医院,结果在树原亮所持物品中发现了装着宇津木耕平银行卡的钱包。随后通过鉴定,从树原亮的衣服上检出了三个人的血,分别是树原亮本人和两名被害人的。
一切都清楚了,树原亮去他的监护人家里,杀害了宇津木夫妇,盗走了金钱,然后骑摩托车逃走。逃走途中由于车速太快,在拐弯处滑倒。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居然是由被害人的儿子发现的。
结果,树原亮在住院的时候就以抢劫杀人嫌疑罪被逮捕,伤好以后就被起诉了。
“事件的经过就是这样。”杉浦律师说到这里停下来,叼上了一支香烟。
“难道对他的怀疑是错误的吗?”纯一问,“有能证明他的案子是冤案的证据吗?”
“首先,”杉浦律师点燃香烟后开始往下说,“我看了一审的审判记录,谈得上争议焦点的东西几乎没有。树原亮运气不好,公设辩护人根本无心为他辩护。”
纯一不由得看了杉浦律师一眼:“无心为他辩护?”
“是的,这是常有的事,”杉浦律师满不在乎地说,“审判这东西全看走运不走运。被告人的律师、检察官、法官等凑在一起,完全可以左右一场审判。有这样的说法:如果被告人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男法官就会作出较轻的判决,反之,女法官就会主张严惩。这也是自由心证主义<a id="noteBack_1" href="#note_1">[1]</a>。哈哈……”
纯一根本没在意杉浦律师的哈哈大笑,而是低头思考着自己的事。自己因伤害致死罪被审判的时候,法庭是怎样一种状况呢?
“咱们言归正传,”杉浦律师继续说道,“对一审的死刑判决开始产生怀疑,是从二审开始的。新聘请的辩护律师非常执著地追究两个疑点。一个是始终没有发现被盗走的印鉴、存折和凶器。案发后警察进行了全面搜索,结果……”
杉浦律师离开通向宇津木宅邸的道路,指着通向山中未铺柏油的林荫路说:“在离这里三百米左右的地方,发现了一把铁锹。那把铁锹是被害人家里的东西。也就是说,凶手逃走之前曾一度进入山中,掩埋证据。”
纯一问:“凶手不但掩埋凶器,连印鉴和存折也掩埋,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辩护人也指出了这一点。但是检察院方面反驳说,被害人肯定是认为只要有银行卡,就能取出现金。”
南乡说话了:“这么解释有点勉强。”
“是的。但是,留在铁锹周围的轮胎印,确实是树原亮的摩托车留下的。”
“也就是说,去与逃走路线相反的方向掩埋证据是为了搅乱搜查?”
“审判方是这样认为的。”
纯一问道:“最后也没发现存折、印鉴和凶器吗?”
“是的。警察还分析了附着在铁锹上的泥土,在非常大的范围内进行了搜查,结果什么都没找到。但是,附着在铁锹上的泥土,与附着在摩托车轮胎上的泥土的土质是一致的。毫无疑问,树原亮的摩托车去过扔铁锹的地方。”
杉浦律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为的是给纯一和南乡一点整理思路的时间。然后他继续说道:“第二个疑点是树原亮这个年轻人在事故现场被发现时没戴头盔。根据他周围的人的证词,树原亮在驾驶摩托车时总是戴全脸头盔。作案的时候,这是掩盖面部最合适的东西,可为什么在抢劫杀人这一天,却没戴头盔呢?”
南乡想了一下问道:“也就是说,有第三者的存在?”
“是的,辩护人就是这样主张的。发生交通事故的时候,摩托车上应该有两个人,坐在后面的那个人,把树原亮戴着的头盔抢过去戴上了,所以事故发生时没受重伤。”
“您的意思是说,他一个人逃走了?”
“是的,事故现场周围虽然都是很陡的斜坡,但树木很多,抓着树枝树干下山,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纯一问:“警察没有查一查斜坡上是否有脚印吗?”
“查了,没发现脚印。但是那天下雨了,即使有人顺着斜坡下去过,也找不到脚印了。这却成了检方反驳第三者说的强有力的证据。”杉浦律师谨慎地说,“抢劫杀人后却没用被害人的存折取出现金,也就是说,如果是第三者拿走了印鉴和存折的话,为什么他不使用印鉴和存折呢?为了抢劫这些东西,他可是杀了两个人啊。”
纯一沉默了,南乡也陷入了沉默。辩护方与检方在二审时激辩的场面浮现在他们眼前。但是,结果呢?……
“二审驳回了上诉,最高法院也驳回了上诉,后来的判决订正申诉还是被驳回,最终确定了死刑判决。”
“请等一下,”纯一发现自己听漏了重要的事情,“关于刚才的第三者说,被抓起来的树原亮是怎么说的呢?摩托车后座上坐没坐人?坐的是谁?没有他的证词吗?”
“这个案子特殊就特殊在这里,”杉浦律师停顿了一下又说,“被告人因在摩托车事故中头部受到强烈撞击,完全丧失了犯罪时和犯罪前后那几个小时的记忆。”
树原亮骑摩托车发生交通事故负的伤,除了四肢摔伤以外,右脸严重擦伤,皮肤几乎剥落,头盖骨也骨折了,造成脑挫伤。不过,颅内的血肿通过手术被清除,头部及面部骨折也复位了,术后恢复得很好。
但是,树原亮留下了让搜查员们感到困惑的后遗症。案发当天下午5点以后的事,树原亮完全丧失了记忆。
对于自称只丧失了案发前后四个小时的记忆的树原亮,搜查员们持怀疑态度,认为他有可能是假装失忆。刑警们执著地审问,想让他招供,但树原亮坚称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被告人失去的那段记忆,在后来的审判中也成了争议的焦点。如果是装病拒绝招供的话,那么他将受到更严厉的惩罚。但是,法官根据医务人员的证词推定,被告人记忆丧失是真实的。因为人在头部受到撞击的情况下,不仅发生事故那个瞬间的记忆可能会丧失,甚至此前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也可能会丧失,这种现象被称为“逆行性遗忘”,而且“逆行性遗忘”并不是稀有的病症,在交通事故中受伤的人中频繁出现。法庭把医务人员的证言作为证据采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