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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种山顶上的小平原,被牧民们称作“掌”,徐树军他们徒步向山脊走去,山梁上有番西县建起的铁丝网,如今已被恒昌县的牧民打了个稀巴烂,一根根水泥桩被铁锤拦腰砸断,绕在其上的铁丝被铁钳子剪的乱七八糟,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寒光。铁丝网两旁随处可见丢弃的棍棒、牧民的鞋帽和斑斑血迹,战斗之惨烈可见一斑。
他们沿着被毁坏的铁丝网,迎着晚霞向东南方向走去。他们依稀可以看出这铁丝网在战争发生之前的风采,它沿着山脊蜿蜒向远处伸展,丝毫也不亚于我们在电影、电视里看到的战争片中的那种。任之良想,人类在划分自己的领域或抵御外敌的入侵方面,所使用的手段,与动物的手段并没有质的区别,动物在自己领域的边界上染上自己的气味,对外显示自己的领地,比如老虎、狮子,这些猫科动物是在领域边界所在的树木上或草地上撒上自己的尿,用自己的气味警告那些潜在的入侵者,此地已有主人,请你远点,不然就不客气了。如果入侵者无视这种警告我行我素,一场侵略与反侵略战争就不可避免地要发生了。人类则用各种各样的墙把自己的领地的围起来,大到中国的长城这样宏大的墙,小到牧民的铁丝网,其文化涵义是完全一致的。在不建墙的边界地段,栽上一块碑,在这边写上自己的名字,在那边写上邻居的名字,国界是这样,国内行政边界也是这样,就像老虎在边界地段的一棵树上撒上自己的尿一样。
想到这里,任之良笑了。这是一种极不和谐的笑,这里人们的心情是极其低沉的,同胞的生命财产受到另一族同胞的侵害,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在大家的心头暗自生长。自己反而怎么会笑呢!任之良架起摄像机,把这里的情况全都拍了下来。大家对铁丝网的情况进行评估,因为在未来的谈判桌上,对方的重型炸弹有可能就是这被毁坏了的铁丝网。
他们从山脊往下走,时不时地碰上被打死和打伤的羊只,任之良脚下就碰到一只,那是一只小羔羊,两条后腿被打断了,见了任之良,挣扎着支起两条前腿,企图站起来,几次三番都失败了,无奈地爬在那儿,咩咩地叫着,那叫声是那样的凄惨,那样的无助。任之良把摄像机递给旁边的一个人,弯腰把小羔羊抱起来,放到车上,司机小黄不大乐意,怕弄脏了他的车,他说:
“我说任主任呀,想吃羊还不简单呀,给县局的人说一声不就完了,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呀。”
任之良说:“你就行行好,救救它吧,它都这样了,你还忍心吃它呀!”
小黄咕哝了句什么,任之良也没有在意,他把小羔羊放到车后座上,扛起摄像机对周围被打死打伤的羊只和拉倒的帐篷,进行拍摄。然后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搜索,看还有没有留在这儿的牧民,好了解点情况。
他们在一座拴着牧羊狗的帐篷里找到了一位中年男子。那狗浑身是血,见了他们尖声叫着,拼命地往后退缩,显而易见,它被人类刚刚结束的战争吓坏了,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帐篷被拉倒了一个角,在猛烈的山风中摇摇晃晃,一触即倒的样子。他们进了帐篷,那位男子卷缩在一个角落里,在轻声地呻吟,显然他是受伤了。任之良和徐树军扶起他,简单地问了一些情况,这男子说话有点吃力,徐树军说,先送他下山吧,治伤要紧。那男子坚持不下山,他说他的羊群被打散了,他得去找他的羊。任之良见他这样,对他说:
“你人都成这样了,还找什么羊啊,还是先下山治伤吧。”
不料那男子说:“我的羊都没了,治好伤又有什么用呀?找不着我的羊,我也不活了。”
“抬到车上去!”徐树军一挥手,几个小伙子七手八脚地把那男子抬到了车上。
这时,天完全黑了下来,整个草原被黑暗所吞食,慢慢的什么也看不到了。他们只好下山。把那受伤的牧民送到乡里的卫生院,看望已经收治的伤员。
小小的乡卫生院里,挤满了伤员,全院的医护人员全都上了,还嫌不够。任之良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拍摄,徐树军一个一个询问情况,进行录音。这是未来谈判桌上的第一手资料,和对手交锋的最有力的武器。从这里的情况看,战争确实是惨烈的,几十名伤员,有的被打断了腿,有的被打断了胳膊,有的头破血流,有的断了肋骨,有的可能打坏了内脏,在一个劲地吐血。徐树军吩咐本乡的领导和卫生院的院长,一定要精心救治伤员,密切注视重伤员,如本院不能救治,一定要向政府报告,转到大一点的医院治疗。接着给县局的领导吩咐了最近要做的事,便连夜往市里赶。
在回来的路上,任之良给几位副局长一一打电话,叫他们往局里集中,有紧急事情要商量。到了局里,徐树军要任之良连夜写汇报材料,他带几位副局长给市上领导汇报。徐树军下车后,任之良忽然想起车上还有一个受伤的小羊,他朝后备箱里望去,那小羊瘫倒在那里,睁着绝望的眼睛在看着他,着实让人可怜。此情此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把他送给别人,当成别人的美味佳肴的。但又没有地方养着它,他正在那儿犯难,突然想起梅雨婷和她家附近的小花园,就有主意了,于是他对小黄说:
“麻烦你一下,我出去一下。”
“局长说你不是要写材料吗?”小黄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任之良说:“我得把这个小羊给安排了呀!”
“哎哟,”小黄说,“我以为什么大事呢,我给你送到你家不就得了,还用得着劳你大驾?”
“送到家里干什么呀,走,不远,耽误你几分钟,反正这会儿你也不能休息。”
“好吧,到哪儿?”
任之良说了个地址,小黄哧地一笑,说:“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事呀!”